第一百八十一章 乾坤篇(六)
屋內桌上點燃的兩隻喜燭,照耀出來的光多少令人有些寒意,今日傅陳兩家婚事,一朝丞相竟來此祝賀,恐是不必等到明日,一兩個時辰後,自有人會將這消息傳入皇宮之中,然而傅家在生意上是不喜與官府中人打交道的,但今日來的賓客中,又有多少人明面上似乎只是敬仰於安丞相的出現,但私下大概是已經在想着辦法如何能搭上這條船,或許傅家是商賈大家,自身勢力尚足,便無需攀附什麼,但是京城商賈之中,也只有四個是排的上名號的。
看着不時跳躍的燭光,竟也以爲是天色已晚了,可是這個時辰下來……不過是正午之後的片刻時間,雖離早朝已有四五個時辰,但安大哥卻是兩個多時辰前纔出現在傅家的,若是事先知道,爲何她覺得那時在丞相府是應該已經跟她言明瞭,而不是如今的局面……她像是明白一些,卻又並不知情。
本想把頭上的紅蓋頭扯下來,可是餘光看到屋內的其他人時,傅明染眼底的暗光便是重了幾分,支走這兩個侍女倒是不難,不過這婚房除了……也是不會有其他人進來了。
她雖也不識得什麼陳家的人,不過聽着剛纔在場的一衆人交談,似乎多是與傅府道賀,也不見得有關陳府的半點消息,自然大哥做事是準備萬全的,就是今日連她……也是算計在內的。
大概是心中已有不耐,那擺弄衣袖的動作帶着幾分怒氣,旁邊的侍女眼見了,紛紛是躬身行禮道:“夫人,是有何吩咐?”
傅明染那一刻僵在臉上的神情,有着說不出的……神色。
人是沒有作聲,但是不知爲何眉眼間卻突然有了像是化不去的愁緒,今日這事不是她的意願,那是否也不是……那人的意願,可是無論如何,她都認爲不能毀了一樁婚事,而且這門婚事本算的上是良緣。
愁緒化不開,可是眼下的局面……她有些使不上力氣的感覺。
“夫人可是餓了,公子吩咐奴婢……若是夫人想用膳了,我等便去準備一些。”聽着這聲音,應該是跟她差不多大的少女,只不過府中侍女她大概都是認識的,這聲音卻聽來生疏不少,而且這般年紀的姑娘,應該是傅府新招進來的。
一絲念頭在腦海中閃過,傅明染卻是自顧自的搖着頭,若說這兩個侍女是爲着她才招進府中的……人嘴角不知爲何有了幾分嘲諷,因着小念的緣故,她心中的這根刺,大概是拔不掉了。
“有些餓了。”呆在這屋內是越發的透不過氣來,而且透過紅紗看這屋內的擺設,倒像是她以前住過的那個房間,只不過終究還是有些不一樣的,如是她那窗外是有兩棵桑樹,雖低矮了些,可都是她年幼時所種,而這間屋子……從窗戶外看去,似乎只見走廊拐角處的一邊屋檐,上面還有一個鑄鐵的風鈴,以往隱約還能聽到清脆的鈴聲,只不過今日的聲音……倒是顯得沉悶了些。
“夫人稍等,奴婢這便去準備。”如丞相府中她那貼身侍女一樣的乖巧,雖說是貼身侍女,可是兩人之間的感情虛無的很,她這一輩子……就只認一個人爲姐妹。
那眼底暈不開的傷感如起了波瀾的水面,一圈一圈往外的,是越來越大的痕跡,可是這般痕跡最後還是散了的,至於散到何處,恐怕是沉入湖底,埋在心底吧。
兩人輕輕的將房門關上之時,傅明染也是一把扯過頭上的蓋頭,露出的是一張陷入深思,與之神情不符的年輕的面容。
臉上的胭脂大概是因爲拜堂之時的魔怔而被眼淚洗去了,只是哭紅了的雙眼還有未消散下去的印記,在眼角處像是特意抹了胭脂一般,脣瓣如三月裏桃花的顏色,還泛着淡淡的光澤,抿過紅紙的嘴脣原本豔紅的脣色應該也是在剛纔場面緊張時不自覺的喫掉了,便是脣瓣又顯得豔麗了些,正像是已經成熟的桃兒尖上那誘人的滋味。
傅明染眉眼間流露出幾許沉重,外面應該已經是在進行婚宴了,這個時候大哥若真是打算與她說明情況,應該也是會抽空過來的,只是等了也有一個時辰,毫無半點消息……
該不會是……大哥當真就打算如此了,可是這件事終究是瞞不過的。
人已經是起身站在房子中來回踱步,神情中的煩躁也是掩飾不了。
傅家書房
書房中的靜寂也是與外面截然不同的,甚至於氣氛帶着凝固的冷意,賓客都在外飲酒,今日傅府的熱鬧恐怕也是自傅明淵記事以來第一次這般……
只不過眼前確實不請自來的客人……眼下一臉的冰寒,安鳴的神情其實是十分平靜,但是那骨子裏的冷意並不透過面容表現出來,人眉眼間似乎因想到什麼突然皺眉,但這也是從剛纔進屋以來,這人第一個顯露在外的神情了。
傅明淵輕抿的脣看得出極冷清的脣線,看向眼前人的目光……不知深淺。
似乎沒有一個人願意先開口,屋內的安靜隨着漸漸暗下來的天色多了幾分沉悶。
“今日安歌會隨本相回去,傅公子……應當可以一人料理這之後的事情吧。”實在是聽不出語氣的話,但這屋內也只有兩人,所以明人便不說暗話,安鳴直接將事情挑明來說。
傅明淵的眸光很沉,像是深淵最低處透露出來的光亮,只不過……那嘴角勾起的一點弧度,在這般境況下,似乎來的有些莫名其妙了。
“本相其實並無興趣知道傅公子如此做是爲了什麼目的,但只要不將安歌牽扯進來,傅公子如何做……本相也是管不到的。”這句話中便是有明顯的……警告之意了。
明淵這話,似乎藏着些笑意,但是眼底的冷淡,沒有絲毫掩飾。
“傅某代明染收下安丞相送出的賀禮了,這幾日還需安丞相照顧好明染,日後……傅某一定重謝。”
“呵呵……”屋內的這一聲冷笑,纔算是真正的打開了眼下的局面,坐在傅明淵對面的安鳴,那眼底像是射出來了幾道冷光,直看着對面之人,然而傅明淵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
“傅公子這話說的似乎太滿了,本相不去了解,並不代表本相沒有手段……”安鳴面容上已經佈滿寒意了,像是剛纔的話是觸碰到了什麼禁忌,安歌已不是傅府之人,對眼前人來說,那些都已成過去,這重謝兩個字聽來實在不悅耳,而且有些……不爽。
傅明淵淡漠不語,但眼底的光漸漸陰沉了……
像是兩人之間已經聚起了風雪,屋內的空氣凝滯了,外面的歡鬧聲也是融不進來,暗下來的天色如同池塘上已經出現的暗影,不遠處的黑雲已經壓了下來,似乎隱約還能聽到雷聲轟鳴,屋內的兩人……彼此眼底似乎只剩下對方了。
“安丞相倒是很在乎明染,不得不說……這出乎傅某的意料了。”傅明淵這話是很平靜說出的,像是隻不過是在陳述一件尋常之事,也像是剛纔兩人之間就要拔劍而起的氣氛並不存在。
而安鳴看向傅明淵的眼神,同樣也是頃刻間平淡了很多,彷彿又是那個清寒的很的一朝丞相。
只不過是剛纔的幾番對話,但是已經無形中暴露了很多東西,兩人眼下的沉默不語,或者正是因爲發現了彼此……關於今日這事的態度與背後的一些手段。
安鳴心知剛纔自己所說的將要使用的手段,其實眼下已經用了,否則此時他應該還在皇宮,也不會親眼見到他那尋回來的妹妹今日的出嫁……當真是沒有意料到。
不得不說……今日這事,確實是沒有意料到的,且不說它暴露之後帶來的多少麻煩,單是將安歌不知以何種方式帶到這裏,他在府中的人手確實是失職了,至於眼前人……關於傅家大公子的傳言自然是聽的多了,若不是因爲他們這走的路不同,或許還能成爲一起品茶飲酒的好友。
他在朝政上雖然不主張限制商業,與那些極力控制京城乃至各州商路發展的官員也意見合不到一處,但不代表當京城幾大商賈之家插手進皇族之事時,他的意見不會更改。
陳家看似是最本分的那個,也因爲近些年家道中落,勢力比不上以前了,可是陳家旁支中有些人的胃口也是大的很,以陳家的名義做了些什麼事情,只是現在還沒有被揭露出來,至於齊家……在皇宮中雖然有人身處後宮,但似乎還是四個家族中最爲本分的。
“安歌是我尋了八年的人,自然無需別人說,丞相府中若有什麼好東西,也都是她的,本相今日帶來的賀禮不過是準備的一半,可是本相覺得……在傅公子的府中,安歌可沒少受苦。”話語一落,外面突然響起的一聲轟鳴聲似乎應和着這語氣中的不滿,天色果然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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