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同生篇(八)
“皇上以爲臣妾是來詢問此事的……”女子的視線看向眼前人,可是眼底並沒有留住什麼身影,她今日來……也是不知爲何來了。這皇宮中的事久久不管不問,她一個貴妃品階的妃子也是活成了身處冷宮的模樣,這般境遇若是放在她年少時期,該是忍不住這口氣的,還是要說如今的心性也是給磨練出來了。
眼前帝王的目光多了幾分深思,但是面容上竟明顯的表露出相信的神色,兩人之間似乎沒有必要再相互隱瞞什麼了,但是猶豫還在眼底浮現,當年那件事所掩蓋的一層紗沒有捅破,便是由不得她開口的。
“那還是說朕沒有思慮齊全……前些日子聽聞民間有了他的消息,還有那遺孤……朕倒是沒有想到。”慕啓斯的聲音中聽得出來的些許疲累,女子目光微閃,那一刻片刻的恍惚。
慕啓斯看向了眼前人,眼角皺紋深刻了許多,百姓中已有傳言,說是江安王回了京城,且不論這事情真假,當年將之流放到皇陵,這罪罰未消,何來的回京一說……若是回來,便還是罪臣之身。
這朝堂之中還有人記得當年深得民心的江安王也不是不可能之事,至於這後宮……怕是有人從未忘記過。
“玘月王朝的皇陵中一定會有江安王的陵墓,或者不久……朕也要到那處去了。”
“德妃若是想說什麼,還是直接說的好,朕今日大概費不了什麼心力。”
女子原本的沉默在眼底略微暈開的冷淡中消失了,“天行日後若是犯下什麼大錯,還請皇上網開一面,不要施於極刑。”女子這時的聲音纔有了些顫意,連帶着原本面無表情的神色換了一個樣。
慕啓斯順手將侍女之前端來的藥湯一飲而盡,這都快涼盡了的藥湯是要苦上幾倍的,他這病還是發出來了,今日朝政由天行主持,他暫時還是放心的。
其實天行繼承這皇位也不是不可,左右也是他慕家的血脈,只是眼前人……大抵是不願的。
“這話如何說起,天行一向幫襯着朕處理朝事,哪來什麼大錯之說?”男子像是感概了一聲,看着眼前人,兩人對視一眼,女子突然一笑,嘴角上略帶幾分悽慘,她所說是何事,眼前人不是知曉的明明白白嘛。
何故……女子面容上露出的幾分神祕莫測的笑,還是沒有人點破,若是今日不說清,她懷疑再無機會了。
“皇上……臣妾知道自己當年犯下死罪而皇上饒了一命,這份恩情記在心裏,便是當年皇后娘娘在第一次謀劃害死四皇子的生母時,臣妾報信於您,也算是還了皇上這份仁慈,可是皇上可曾記得,當年臣妾入太子府時,皇上答應之事?”一段話下來,女子的眼眸中已經溼潤一片了,只是眼角的淚似乎還保持着最後的尊嚴,不讓滴下。
“朕記得。”就是這麼三個字,已經足夠讓女子掛在眼角的淚落下,女子還是在笑,甚至是笑出了幾分真心,可是慕啓斯的視線沒有移開半分,眼前人對他那皇弟的感情,還真是有幾分豔羨的。
只是可惜……造物弄人。
“臣妾……”哽咽的聲音聽來讓人不忍,眼前的女子已經不是那高高在上不理世事的貴妃,而像是一個尋常婦人,因爲痛失所愛而泣,慕啓斯目光微閃,卻是什麼都沒有說。
“臣妾……謝過皇上。”女子突然起身,臉上是真誠得在笑,然後緩緩跪下,行了一個大禮,今生……了無牽掛了。
只恨……不能見着尋兒一面,不能再見……那遠走之人。
羣臣出了宮殿,三三兩兩的散落在走出宮門的路上,宮門口站着一人,像是已站着有幾個時辰。
走近的幾位大臣似乎還與此人交談了幾句,但只見男子偶爾點了頭,並不見其張口發聲,而此時……蒙平羽站在此處已有兩個時辰了,他在等人。
“你說蒙將軍守在宮門口是爲何?皇上那病來的實在突然了些,莫不是……還有其他隱情?”
“張大人,蒙將軍乃是禁衛軍統帥,此時在宮門巡防實屬正常之事,何須如此猜測?”
“此話差矣,張大人剛纔所說並不無道理,平日裏皇上身子健朗,也是極少受風寒之類的,怎得突然說病就病了。”後面這句話像是自己問着自己,旁邊之人一時也沒人應和,這宮門未出,何況這件事越說越有其他可能,還是不要多言的好。
幾人的話自然落入了蒙平羽耳內,依舊等着的人的站姿未變,只是看向遠處的目光幽深了許多,昨夜皇宮中一如往常,皇上的病……卻是病了許久了。
他看向的遠處還是有模糊的身影走來,人眼底的幽光深重了幾分,上回淵主所吩咐的事情沒有做到,這一回……該是無論如何都需完成。
都知統帥整個禁衛軍的蒙將軍深得皇上的信任,而在皇宮處事這麼些年,似乎性子從未變過,依舊是這般……不近人情。
沈君此時正坐在滄瀾書院後院的石桌旁,招待着他遠方而來的表兄弟,剛纔院長也是前來打了個招呼,只是眼前這兩人,天君是坐在他的對面,而連席站在其身後,兩人的神情都有些靜默,沈君眉眼一挑,連席臉上有這番表情是平常可見的,但是對面之人……實在有些奇怪。
堯翼臉上多少顯出幾分無奈,若不是爲了省去一些麻煩,剛纔如凡人一般的客套之話本不必說,這人間有學問的人可都是這般,話中有話,實在不耐聽。
沈君自是看明白了眼前人的心思,也是知曉天君堯翼的性子,這愛憎分明的很,而且並無多少耐心,但這一回若不是事態嚴重,估計是受不得半點委屈的。
“昨日登門拜訪傅府,可有什麼發現?”堯翼這話問的直接,便是答的人也直接。
“傅家大公子讓我轉告一句話……說是想問問天君,可還記得當初在九重天上定下的一個約?”如是,話語一落,沈君清楚的在兩人眼中見到了一閃而過的凝重,天君堯翼自然要表現的淡然許多,而其身後之人那眸色確實是深重了不少,看來司命神君也是知曉實情的,但這似乎說明……輪迴入世的那些個神仙此時恢復記憶並不是意外之事。
就是不知眼前這兩人若是知道那白虎神獸也此時覺醒,會有怎樣的反應,司法神君畢竟是天宮之人,但是那白虎……原本北荒一戰後是遭到處罰的,念其是修煉不易的神獸便是網開一面,罰其入世輪迴經歷一些磨難罷了,但是如今時機未滿,過往那些記憶倒是恢復了。
“細想來天君似乎四處與人定下約,但是不見其……”沈君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口,也不能說出口,這誰也不能挑戰天宮之主的威嚴,只能說天君還是年歲尚輕,涉世未深。
不知這一世天緣未滿,而人卻一一覺醒了,之後會如何發展下去,當真是未知……
“你這番話可是在看本天君的笑話?”堯翼微眯着眼,眼底的暗光很是明顯,可是臉上又是看不出動怒的痕跡,沈君只是笑笑,也不打算回了這句話。
身後站着的人不自覺蹙眉,他的心思有些飄忽,天君對此事似乎並不驚訝,自上一回關於十瓣荼蘼花的交談,他心中的疑惑是被一層層揭開了,執羽的下落……他心中已然有數。
“天君莫不是說笑着,沈君在天君眼中不過是個野路子神仙,哪敢造次。”話說得很好聽,但是語氣中不見任何“辯解”之意,沈君臉上還是有着淺笑,恰到好處的笑。
天君的熱鬧他可看不起,他看的……是白祈的熱鬧。
堯翼這一時微微瞥了一眼身後的人,他對面之人有多少心思,也是知道一二的,這幾百年來的爭鬥都是對着同一個人,只是遠在無望海的白祈是幫不到什麼忙的,那人估計正忙着處理異靈之事,再說妖族前任妖尊現身這事也不是小事,總的還是有些消息被放出來的。
身後的連席搖了搖頭,看來剛纔兩人是無形中交談了。
“白祈呆在無望海,你若是惦記不過,也可去見上一面,不過……”堯翼似乎也在學着剛纔眼前之人話未說完的樣子,而未說出口的,眼前人也算是半個異靈之軀,那無望海可是異靈不得靠近半步的,可是……由白祈抽出一魂來造出的異靈是唯一的除外。
沈君也是不怒,臉上的笑保持的剛剛好,天君這番話也不是不能考慮……
“天君所言不無道理,在下會好好考慮一番的。”沈君眉眼間依舊存有的笑意似乎點燃了眼前人一直存有的怒火,堯翼眼眸中似乎有火花在跳躍,那嘴角一勾,冷笑不止。
在場的三人止了言語,堯翼臉上的陰沉可見,最後不知怎得又漸漸淡下去了,說起來他又何必動怒,左右這件事與他無關,他與白祈的交情不多,與眼前人……不過就是喝過幾次茶、下過幾盤棋,怎得也沒什麼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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