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难缠
不管他是什么样的想法,两個公公一听他的话,眼裡都出现了愠色。虽然知道你清高,不将权贵当作一回事,可我們小主子還是一個小孩子,比你還小上好几岁。你說這大道理她能懂嗎?又干嘛這么凶。
王画也让小姑娘的泪水华丽丽地打败了。他举起手做了一個投降状,說道:“算了,這幅画眼下真不能送给你。不然我再给你画一幅画如何?”
一听王画有商议的余地,小姑娘停止哭泣,說道:“那不行,我要你为我制作一件漆奁。”
這也不是菜市场,還来個讨价還价,不是,是坐地涨价。王画一听直摇头。刚才那两個公公神情他也看到,不過王画并沒有担心,不是连武则天都赞扬自己风骨好嗎,反正我也不知道她身份,如果凭借两個公公陪着她,要什么就有什么,我還要人格我么?他坚决地說道:“小娘子,這是我的底线。如果不是看你年龄小,就是求我,我還要看人品,否则一個字,我也不会送。”
小姑娘還小,也许不知天高地厚。可两個公公都是成年人了。知道這個小花花脾气那是很臭,明知道狄相国的身份,還让他吹笛子。从這一点来說,整個大唐独此一家,别无二店。這也不這個小花花运气好,如果是别的官员,就凭這一点,他就要倒大霉了。
他们拽了小姑娘的衣袖,一個公公低声在她耳边說:“小公主,依奴婢(非奴才也)之见,算了吧。”
小姑娘想了想,還有些不服气。但最后還是点了头。
王画也想将她早点打发走,现在笔墨纸砚现成的。实际上這时候用纸還是一件奢侈的事,许多文人還在继续使用竹简。连有了官员因为穷困,上禀朝廷奏折,都用竹简书写。
王画画了一幅吹笛牧牛图,上面一個牧童骑在牛背上,双手拿着一個竹笛放在嘴下边,背景是一片杏林,树林裡的杏子树开着星星点点的杏花。這回王画使用了写意的手法,线條简洁,不過他的画功在哪裡,這幅画画得也十分传神。大约看到王画作画時間短,小姑娘似乎還有点不满意。
王画摇了摇头,又写下一行小诗: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小姑娘皱了皱鼻子說道:“今天沒有下雨,为什么雨纷纷?”
“那么你有沒有读過這首诗,金天方肃杀,白露始专征。王师非乐战,之子慎佳兵。雄图竟中夭,边风扫北平。莫卖卢龙塞,归邀麟阁名。”
“读過,陈参军写的《送著作郎崔融等从梁王东征》。”
這是陈子昂写的,但在陈子昂的诗歌中,远沒有他的《登幽州台歌》与《送魏大从军》有名气。看来這個小姑娘還真读過许多诗歌。
王画又问道:“那么朝廷有沒有商议過不要卢龙塞?”
见到小姑娘摇头,王画又說道:“诗歌,可以作一些比喻。经如形容瀑布,可以用飞流直下三千尺,那么真有三千尺那么高嗎?就象這首诗,未必非要清明下雨才可以写出来,也许去年,也许前年下雨。”
“那個飞流直下三千尺是什么诗?”
王画挠了挠头,自己只顾得說,居然忘记這是小白同志写的,现在他還沒有出世。他只好答道:“好,這首诗我也可以告诉你,但以后不要与我捣蛋了。”
小姑娘嘴撇了撇,可沒有反驳。大概也想听到這個华丽的句子,是来自那首诗的。
王画读道:“日照香炉生紫烟,遥挂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小姑娘拍了拍手說:“這才是好诗,那象這画上的诗,雨纷纷自然在清明时节了,行人也在路上了,有了何字又何必借问?還不如改成清明雨纷纷,行人欲断魂。酒家何处有?遥指杏花村。不行,得重新给我画幅画。”
這是什么道理?但杜牧這首小诗,是有人认为有一些诟病,尽管它流传天下,意境凄美,韵味悠远。
這個小姑娘明显是在“敲诈勒索”。王画是看出来了,如果依了她,說不定下幅画還不满意,又再来一幅。自己也不要做事了,每天就帮她画画吧。于是他說道:“小娘子,其实這首诗很好玩的。你听我念,清明节,雨纷纷。路上人,欲断魂。问酒家,何处有?牧童指,杏花村。”
“咦,是有点好玩。”小姑娘好奇地看着這首诗,经王画這一改,又成了一首三言诗。
“喏,還有,你听好了,清明时节,行人断魂。酒家何处?指杏花村。”
這回又变成了一首四言诗。
“還有,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這又变成了一首小令。不過小令传自五代,這时候還沒有出现。但不妨碍小姑娘对语言的欣赏能力。
终于看到小姑娘眼裡冒出小星星,王画才說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答应只帮你作一幅画。如果這幅画不满意的话,我只好为你再作一幅,但這幅画你可不能要了。”
老子不信邪了,一個小丫头,我都对付不了。
小姑娘用嘴咬了手指头,想了半天說道:“好,這一次算放過你啦。”
王画松了一口气。只是将他们一行人送到门口处,其中一個年长的公公突然弯下腰,向他說道:“王小郎,刚才我家小娘子多有得罪之处,還請王小郎愿谅。”
“无妨,不過我這個人性格喜静,不喜歡与外人交往。還有现在也要制作漆器,因此,我刚才态度也不好,敬請两位内侍谅解。”
人家說得客气,王画同样也客气。但不明白了,自己是一個无名之辈,为什么突然這個公公对自己态度如此尊敬?
不但他不明白,岁数稍微小一点的公公也不明白,在回去的路上,他悄悄向年长的公公问道:“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客气?”
王画向他们小主子发火,两個公公還十分生气。后来既然作了画,气也就消了。而且王画对他们也十分尊敬。唐朝对太监称呼還是为公公,可王画别出心裁,称了一個内侍,一开始两個人還一愣神,后来会意,也感到受用。但也不能至于让他们向王画折节,前倨后恭。
“我问你,你有沒有看到那個人写出刚才那两首诗?”
這個小太监摇了摇头。
“那么這两首诗如何?”
“很好啊。”
“那就是了,這個王画岁数虽然很小,可每一首诗出来,都让人感到惊艳。现在我們都亲眼所见了,更应当知道此言非虚。而且皇上对他還十分关注。不要看他眼下這等处境,如果他开窃的话,发迹只是指日可待。再看我們家郡主,虽然身份尊贵,可实际情况你也知道的。”
听到這裡,小太监有些黯然。他们服侍這位小主子,自然主贵仆尊,主贱仆鄙。但眼下看来,光景比以前好一点,但還是不太好。只是小主子岁数還小,不明白罢了。
老公公语重意长地說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现在他是沒有什么,可将来一旦发迹呢?如果我們现在得罪了他,也未必是一件好事。学学娄相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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