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5章 問道
在人間煉獄中，入眼全是赤紅色。
地上遍佈着太多的屍體，蒸騰出的血氣，都已經形成了大霧，世界變得好模糊。
有大如山嶽的青色神鳥，每一根翎羽都燦燦發光，眉心處卻被一根粗大的箭矢射穿，橫屍在那裏；
有長着八顆頭顱的巨蛇，身軀被斬斷成了數截，分屍在各處，流出的血匯聚成了一片汪洋；
還有人族修士的斷肢殘臂，諸多都散亂在血泊中，他們軀體中流淌出的血還在冒熱氣，還有溫度。
忽然，死寂中有動靜聲響起。
一具人身還沒有死透，頭顱中尚存着微弱的魂光。
“呃...”他睜開一絲眼縫，看見的只有茫茫血色，身體感覺無比的難受，然後發現自己躺倒在一堆屍體當中。
“戰爭...妖族...增援...”
他腦子裏全是漿糊，只記得不斷的廝殺，記憶太過混亂。
憑着求生的本能，他挪動傷痕累累的身體，然後猛地一驚，摸到了一個套着鎧甲的屍體，觸感冰涼。
“這是方統領？！”他被驚到了，因爲認出了那套鎧甲的主人的身份。
緊接着，周圍的安靜襲來，就像是名爲恐懼的潮水涌入他的心房。
怎麼會這麼安靜？難道戰爭結束了嗎？
他驚悚地想要爬起來，看一看現在的世界是什麼模樣，
“我們贏了嗎...”
哧！
突然間，一記光束從遠處射來，剎那洞穿了這個人族修士的眉心。
他身體陡僵，然後“撲通”一聲倒下，與其他的屍體變成了一樣的爛肉。
那張浸泡在血泊中的臉龐，死不瞑目，直勾勾地望着上蒼。
天空上，一隻全身漆黑的烏鴉，正瞳孔銳利地掃視着下方的戰場。
“繼續搜尋！”
“不要放過任何一個人族雜碎！”
這裏是人族與妖族的決戰之地。
在這片大漠上空，盤繞着一隻只漆黑的烏鴉，它們飛行在屍山血海當中，處理着這場戰爭的收尾工作。
是的，戰爭結束了。
妖族攻入了幽冥天下！
“敗了，我們敗了，大家快逃啊！妖族大軍殺進來了！”
“南宮家的靈寶仙尊在戰場上叛變...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
“靈兒，你在哪兒？”
這一刻，幽冥天下迎來了最大的動亂，所有人都像是無頭蒼蠅，內心被最大的恐慌所填充。
轟
在逃亡的人族大軍的後方，一頭頭妖獸正在人世間橫行，再沒有什麼能阻擋它們的腳步。
砰的一聲，天地炸開。
許多來不及逃亡的修士都被震得身體爆碎，湮滅在了璀璨的道光汪洋當中。
那是
武仙尊被一槍釘死在了人族聖城上！
唰——
在舉世的哀慟中，聖城半毀，除了矗立着的城門以外，神牆崩塌成爲了廢墟。
而麒麟老祖一步踏在了城牆上，身軀威武雄壯，他眼神睥睨着這個大界，一聲令下，
“妖族的好男兒們，盡情地享受屠殺吧！”
至此，這座天下徹底被絕望與恐懼的氣氛所淹沒！
人族與妖族的戰爭還沒有結束，殺戮仍在繼續！
只是現在是變成了一邊倒的屠殺，誰也不知道那羣妖獸還要屠戮多少生靈才肯結束
聖城，滿目瘡痍，街道上全都是各式各樣的兇獸。
能逃的人早已逃了，留下的則陷入了烏泱泱的獸潮當中，各種哭泣聲與慘叫聲傳出。
對於人族而言，這絕對是黑暗動亂的歲月。
其血腥程度絲毫也不亞於寧明家鄉所經歷過的那一次屠殺。
將視角上升，來到幽冥天下的最上空。
俯瞰下去，
在這片疆域廣袤的大地上，人族修士們早已凝聚不了了，大部分修士都四散而逃。
但其中還是有一股大部隊，是從聖城提前撤離的。
絕大多數都是天機宮的長老與弟子，爲首的是天機宮的八大宮主之一，元始。
“這是...我們...敗了？”
元始還帶着另一個人，同樣也是仙尊，身軀有道則繚繞，只是氣息太虛弱了。
那是龍首。
他此刻睜開雙眼，看見了染血的天穹，聽見了大道崩裂、衆生髮出的慟哭聲。
“楊慎叛變了！他在最關鍵的時候，炸燬了聖城中的傳送大陣！”
元始仙尊咬着牙，誰都聽得見其聲音中蘊含着的滔天暴怒，
“此外，南宮家的靈寶仙尊也在戰場上臨時倒戈，給了武仙尊致命的一擊偷襲...然後，麒麟一族的老祖，用弒神槍將武仙尊一槍釘死在了聖城上。”
“還有，”
“九靈他也...”
說到最後，元始仙尊聲音都停頓住了。
其實不用說，
龍首已經看見了照耀天幕的屬於九靈的道光，難以置信，
“九靈他道崩了？”
一則則消息，對於己方來說，每一個都是足以炸裂心神的重磅炸彈。
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人族這個巨人終究還是沒有挺過去，在今天被擊垮了。
不對，不應該說是“人族”這個巨人。
因爲人族的凝聚力如此之弱，壓根就不算是一個整體。
普通修士被送去戰場上，爲了保護自己的家園和同胞而搏命廝殺，那些高層卻根本就沒把這場仗看作是生死存亡的一戰。
各方教主級的證道境的諸天大能，全跑去了後方，真是荒唐！
那麼多強者就圍剿一個寧夜，真是把天機宮肚子裏的血都給氣出來了。
“楊慎...靈寶仙尊...”龍首有些恍惚，在這種恍惚中，又有一股恨意在滋生，即將爆發。
他又問道，“那季家呢？”
“季家相對好一點。”元始仙尊道，“季元他們只是提前離開了聖城。”
聞言，龍首久久沉默。
這是多麼嘲諷的一件事？
前面，曹言作爲天機宮的最年輕長老，被推出去，本要與玄武聖子裴巴一戰打響士氣，結果卻是慘敗。
當晚，那幾個仙尊世家又聯手搞了個什麼晚宴，導致當時的聖城中還有一些流言蜚語。
許多人族修士都在私底下說季元纔是人族最出彩的時代之子。
言外之意，無非也就是比起天機宮，他們更覺得那幾個仙尊世家更好一點。
可現在，南宮家和楊家叛變，季家直接選擇棄城而逃。
“蘇宮主那邊怎麼說？”
龍首壓下種種念頭，又問道。
“傳送陣已經被毀了，根本趕不及，這些事等回去後再談。當務之急是我們要趕緊撤離幽冥天下！”元始道。
聞言，龍首望向四周。
這支逃亡大部隊還有幾十萬的數量。
氛圍很悲愴，每個人都滿臉慘淡，一些老人在護着年輕男女，花白的頭髮滿是血跡，衰老的身軀極爲沉重，一些天機宮的年輕弟子也在擦拭淚水
吼
在後方的地平線處，還聽得見一陣陣的獸吼聲。
看着這樣的場景，龍首的腦子有些發暈，意識到了一個不能接受的事實。
往上追溯七萬年，妖族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入侵到過人族的地盤。
可在如今這個天機宮統治的時代，聖城被攻破，一位位人族仙尊道崩在了幽冥天下，妖族屠戮過境，生靈塗炭
後世人會如何記載這一歷史？天機宮接下來要被釘在恥辱柱了！
“你們走，我留下來。”
突然，龍首開口。
元始微驚，連忙道，“你在想什麼？此事絕不可！”
“人族的第一城，第一座天下就這樣失守...死一個九靈，不夠，還得再死一個，勉強好一點。”龍首冷靜地說道。
聞言，元始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這場戰爭對天機宮而言是恥辱性的大敗。
但要是作爲八景宮之主的龍首留下來，和當初的忘我仙尊一樣，在幽冥天下死戰到底，還能增添一抹悲壯性的色彩。
可這樣的念頭也就只能想想。
九靈已經發生道崩了。
一位絕代仙尊的隕落，這對於天機宮的打擊可能比幽冥天下淪陷還要巨大！
“這次失利，主要就是人族內部的那幾個仙尊世家搞得。”
元始低沉道，“至於那些諸天生靈？他們連保護黑暗宇宙中的怪物的性命的口號都願意去認可，在意他們的說辭做何？你我絕不可因爲沽名釣譽就白白犧牲！”
龍首還想繼續說。
如果就這樣撤離，就算有再多的問題，到頭來，天機宮還是得背上最大的歷史罵名！
可就在這時——
天外有一抹仙光劃落，如同流星，眨眼間便墜落到了人間。
“星宿，你現在的狀態怎樣？”元始仙尊立即詢問。
“還好...噗...”
那是一名穿着紫色長裙的女子，同樣被道光所包裹，但此刻的法則之光有些黯淡。
她身材高挑，滿頭髮絲都被星辰一樣的氣霧所繚繞，相當的神祕，但眼下明顯是受了傷，嘴角溢有血漬。
“鯤鵬老祖也受了重傷，可惜，若是再給我一點時間，定能...！”星宿仙尊很不甘。
元始打斷道，“妖族已經殺入幽冥天下了，尤其是麒麟老祖，他有弒神槍，我只與其對擊了一招就扛不住，我等絕不可再深陷於幽冥天下當中。”
“你們走吧。”忽然，龍首在這時堅持己見，“我留下來，爲你們爭取時間。”
他的眼神很堅決，要用生命最後的一戰，綻放出足夠璀璨的光華，沖刷掉此番屈辱。
“你不用想着犧牲。”
正在這時，元始仙尊鏗鏘地說道，“我們去把寧夜給抓回去，到時候也勉強算是一個交代！”
龍首與星宿仙尊愣了下。
“這也是蘇宮主的吩咐。”元始仙尊又嚴肅地說道，“幽冥天下的妖族，我們等日後再殺回來。而此刻正在渡劫的寧夜，我們可以直接將其抓回去！”
轟隆！！！
就在這時，震耳欲聾的聲音突然響徹九天十地，就像是萬道被擊垮了。
三位絕代仙尊齊齊看向前方，眼中皆看見了一團燦爛燃燒的光焰。
在黑暗動亂的天地間。
那裏有一尊如神魔一般的身影，歷經了千重劫、萬重難，如今又重新站了起來，彷彿永遠也不會被打倒。
唰！
衆目睽睽之下，寧明突然擡起頭顱，面對上蒼，雙眼“唰”地重燃起了靈魂之火，無與倫比的熾盛。
忘我仙尊的能量給了他最後一搏的機會！
轟隆
同一時間，因爲這場道劫，因爲妖族的入侵，因爲仙尊們的慾望，因爲天機宮所做的一切...幽冥天下淪落入前所未有的大亂中，各種衆生的慟哭聲與各種恐怖的景象。
“敢問路在何方？”
忽然，寧明開口。
聲音不再迷惘，或許是因爲忘我仙尊的力量，這一刻，他眼神堅定，就像是在...真正的問道！
“咔嚓”
剎那間，其身軀崩開一道口子，一抹紅塵道的大道之光從肩頭處迸射而出。
哪怕是元始等三大仙尊都眼神驚變。
可寧明卻巋然不動，任憑肉身閃爍十二種大道之光，忍受着巨大痛苦，遲緩地擡動右腳，那條大道重新浮現了出來。
一次次的磨難，一次次的艱險...路始終都在自己的腳下。
他再一次堅定地踏了上去，“踏平坎坷，成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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