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得寸進尺,假道伐虢

作者:四月花黃
第523章得寸進尺,假道伐虢

  慶城之中,黑甲鐵騎有如潮水一般肆掠、傾瀉。

  刀下是高高在上貴種們的驚惶哭嚎,以及臨死前的短暫慘呼。

  沒有任何存在能夠擋住這一股股死亡黑潮的蔓延、席捲。

  佔據城中核心所在的中軍所在,巋然不動。

  在雙方達成了一筆交易後,李靖並沒有就此停下,緊接着便道。

  “除此之外,爲防範黃天賊道捲土重來,我鎮遼軍會在這裏留下一些人,你們有沒有意見?”

  遷徙慶城百姓北行這純屬於摟草打兔子,順手的事。

  後面這句話纔是李靖真正的目的。

  想要保證南方避難之人一路順利北上,打通一條由南向北的通道勢在必行。

  至於州牧府有沒有意見?

  毫無疑問,意見大了去了!

  誰能讓放任別人在自己家門口插上這麼一根釘子?

  所以在李靖這話出口之後,隱匿在虛空中的州牧府那人幾乎沒有絲毫猶豫,便斷然道。

  “這不可能!李中郎莫要強人所難!”

  相較於對方言語的激烈反應,李靖卻表現得很平靜。

  “既然如此……”

  這話說着,李靖話音稍稍一頓,隨後便對身邊的早已蠢蠢欲動的小將,示意道。

  “傳本將令,讓兒郎們暫緩進軍,務必留下活口。”

  “回頭交給六扇門,讓他們審上一審,看看此次黃天賊道北上我幽州,有沒有什麼更深的內情,又是否還有人與之勾連。”

  一衆小將沒聽懂李靖這話的意思,正要領命而去。

  可隱匿於虛空的州牧府那人卻是臉色一變。

  威脅!

  赤果果的威脅!

  雖說誰都知道事不密則泄,可有誰能真正將事情做到滴水不漏?

  那些親自做事的慶城掌權者死了,但誰又能保證他們的核心族人跟親眷不知情?

  但凡有一人張了嘴,將事情攀扯了州牧大人身上,那事情的結果……

  念頭轉到這裏,州牧府那人心中一慌,再看那些鎮遼小將撥馬就要去傳令,趕忙斷喝一聲。

  “且慢!”

  以李神通爲首的一衆小將又豈會搭理?

  州牧府那人見狀,面色難看,轉而便對李靖道。

  “李中郎稍待,此事重大,我等無法做主,還需奏報一番。”

  李靖神色不變,這才擺了擺手,示意李神通等人暫緩傳令。

  “去吧。”

  說着,又當着州牧府那來人的面,讓人收殮起那些慶城掌權者的屍體。

  並以祕法截留了一縷殘存的神魂氣息。

  州牧府來人見狀,臉色再次一變。

  “李中郎這……這是何意?”

  神魂鎮殺看似無痕無跡,堪稱詭譎,實則最是醒目。

  畢竟每個人生來神魂各異,有如指紋。

  有這道截留的神魂氣息,便能精準追溯到動手的人身上。

  屆時,擅殺勾結黃天賊道的罪官、證人,同樣也是一個送上門的把柄。

  李靖聞言,只淡淡瞥了眼虛空。

  “本將只是想提醒閣下一句,我等軍中武人素來性急,凡事等不了太久。”

  “還請快去快回。”

  隱匿於虛空的州牧府來人臉色鐵青,卻又忙不迭應了一聲,速速離去。

  ……

  做事臨時起意,固然會因爲事起倉促準備不足,從導致生出變故。

  可臨時起意也有臨時起意的好處。

  那就是對手同樣會因爲事起突然,而被打個措手不及。

  韓紹此次遣李靖率萬騎南下便是如此。

  交縣周氏的一句隨口感慨,讓他動了心思,而後便是當機立斷。

  可這卻直接將幽州牧袁奉多年的苦心佈局,瞬間攪得一團糟。

  那萬騎黑甲來得太快了!

  並且在這之前,毫無任何徵兆!

  完全是不按套路出牌!

  “他想幹什麼!想幹什麼!”

  聽到來人的稟告,袁奉臉色變幻,最後怒極漲紅。

  攪了自己的局,在自己面前肆虐也就算了。

  現在竟然還打上了在自己眼皮子插釘子的主意!

  “如此蹬鼻子上臉!真當本州牧怕了他不成?”

  匆匆從慶城趕回的來人,見袁奉暴怒至斯,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那……那咱選擇拒絕?”

  袁奉聞言,緊握的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

  最後卻是吐出一口陰鬱悶氣,瞪着老眼恨聲道。

  “先答應他!看看他到底要做什麼!”

  “若是……”

  袁奉說到這裏,眼中泛起一抹殺意。

  “那就只能撕破臉皮了。”

  這也是最後的無奈之舉,畢竟真要是撕破臉皮,就不只是撕破他與鎮遼軍的臉皮,還有……朝廷和陛下。

  此事一做,就回不了頭了。

  “可惜,可惜老夫還沒準備妥當,否則——”

  袁奉冷哼一聲。

  ……

  天下之亂,非一日之功。

  很多人其實早就在暗中籌謀,只是一番折騰下來,誰都覺得自己尚未準備好。

  可最後卻發現自己總是被局勢推動着不斷向前。

  至於前方到底是坦途,還是懸崖之下的無盡深淵,在最終結果沒有揭示前,誰也無法知曉。

  所以除非面對退無可退的局面,誰也不會莽撞地選擇孤注一擲。

  “咱們那位幽州牧還是退讓了……”

  法域祕境中,韓紹哂笑。

  咄咄逼人雖然很不討人喜歡,卻能佔盡便宜。

  不過也不能太過得寸進尺,否則只會讓狗急了跳牆。

  所以接下來他安排的人數不會太多,只會維持在一個讓人如鯁在喉,卻又能夠保持理智,選擇忍耐的程度。

  只是這樣一來,慶城乃至後續諸多地方的世族高門就倒了大黴。

  從袁奉選擇捏着鼻子跟韓紹媾和開始,他們的命運其實已經註定。

  曾經世代傳承的一切,也將徹底在鎮遼軍的鐵蹄和長刀下畫上句號。

  這也不能怪他們個個膿包,不堪一擊。

  實在是那些鎮遼軍的黑甲鐵騎來得太快,根本無法讓他們做出任何有些的反應和抵抗。

  除此之外,這裏面還有六扇門很大功勞。

  不但成功阻隔了鎮遼軍南下進軍的消息,這麼長時間以來,他們也早就將幽州各地的世族高門滲透成了篩子。

  看似不起眼、實則掌握了不少關鍵節點的旁支庶出,遭遇打壓、鬱郁不得志的家族、宗門斗爭失敗者,很多都已經成了六扇門的暗子,暗中領着六扇門的一份俸祿。

  這也是六扇門的開支,若是真的公開出來,必然會驚掉不少人眼球的根源之一。

  若不是有了烏丸部的多年積累,韓紹還真無法持續支撐六扇門的維持與擴張。

  當然,這裏也要順帶提一提神都李赫那邊了。

  如今的神都望北樓,已經不需要家裏繼續輸送錢財了,甚至能給家中一定的反哺。

  也算是一個意外之喜。

  這一切雖然跟李赫等人的努力跟能力脫不開關係,但真正根源卻在於姬瞾這個大雍帝姬的支持。

  想到那一襲大紅鳳袍的絕色,韓紹心中忽然有些悵然。

  自從草原南下歸途間的一夕之歡後,他似乎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對方了,就連消息也是一點也無。

  爲此,韓紹甚至讓李赫去過公主府拜謁過幾次,卻全都吃了閉門羹。

  韓紹知道,對方應該是在躲着他。

  可他不明白的是明明雙方都已經那樣坦誠相見了,還有什麼好躲的?

  ‘真是提起褲子不認人的渣女啊!’

  韓紹心中吐槽一聲,轉而對着身邊的共顏有些好奇地問道。

  “姬瞾這人……你可瞭解?”

  從姬胤的年歲推算,共顏生前肯定是見過姬瞾的。

  只是帝闕遼闊,禁中樓閣殿宇更是重重,雙方產生過多少交集,就無從得知了。

  而聽到韓紹突然提到姬瞾,共顏的神色明顯愣了下。

  隨後在點頭之後,露出幾分追憶。

  事實上以太康帝對姬瞾的寵溺,再加上她的女兒身,禁中各處也唯獨她能夠百無禁忌。

  共顏在宮中的時候,很少跟人接觸,窮極無聊之下,總喜歡穿着一身耀眼大紅的姬瞾,卻算是那座宛如牢籠的宮中唯一一抹亮色。

  “她從小就喜歡着赤?”

  共顏點頭,面色溫和。

  “那孩子以前性子活潑得很,也很調皮。”

  這話說到這裏,不出意外就要拐個彎。

  果然,話音微頓的共顏,眼中浮現出一抹悵然。

  “可後來也不知怎的,就有些變了。”

  看着曾經一個活潑靈動的可愛女童,漸漸長成沉默寡言的少女。

  這種感覺並不美妙。

  等到再後來,再也見不到那一抹耀眼的大紅,那座看似威嚴實則有如牢籠的帝闕禁中,也彷彿漸漸褪去了所有的顏色,恢復了原本死氣沉沉、毫無生機的模樣。

  共顏一番娓娓道來,一面觀察着韓紹的神色變化,最後終是沒忍住問道。

  “君上怎麼忽然關心起她了?”

  在共顏看來,一個邊軍武夫、一個金枝玉葉,二者相隔萬里之遙,怎麼看都是八竿子打不着。

  可她終究還是失算了。

  與上次在法域祕境中舉行的天婚時,刻意將她隔絕在外不同,韓紹此刻倒是沒有遮掩。

  “孤很想念她。”

  說完,兩人就這麼目光古怪地互相對視着。

  直至有一方率先有些心虛地錯開視線。

  ……

  修行者的壽元綿長。

  有時候年齡根本不是問題。

  可這岔着輩,就多少有尷尬了。

  而相較於因爲韓紹一念而攪動的幽州局勢,這點男女間的尷尬就算不得什麼了。

  三日下五城!

  南下進軍數百里!

  鎮遼軍這一萬鐵騎以摧枯拉朽之姿做到了這一步,着實驚到不少人。

  不少人都說出了那句跟幽州牧袁奉一樣的話。

  “他想做什麼!”

  這個‘他’自然不是指親率大軍不斷南下的李靖,說的是誰,根本無需多言。

  如此肆意屠戮世族高門,縱然那些世族高門大多隻屬於中下末流,可這也是在打他們的臉!

  是在肆意踐踏他們這些世族高門的尊嚴與高貴!

  只是就在不少陷入自危的世族高門怒極之下,準備給那位燕國公一點顏色看看的時候,卻發現真正的幽州大族全都安靜如雞。

  當有人憤怒之下跑去質問之時,卻被一句‘與黃天賊道勾連,死有餘辜’給打發了回來。

  事實上,很少有人知道早在去年冠軍一戰時,幽州那些頂尖的世族高門,作爲真正話事人的七境真仙大多已經投靠了那位燕國公。

  是不是真正心服且不論,至少在表面上選擇了順從。

  至於所謂世族高門的團結與合作,更是可笑。

  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

  有利,才能合。

  無利,不散夥,難道等着被那些酒囊飯袋拖累?

  一衆幽州頂尖世族高門的掌權者,面對族人的困惑,不屑哂笑。

  現在幽州局勢已經很明朗了。

  與遼東公孫聯姻,徹底繼承了公孫度一切的那位新晉燕國公,註定一家獨大。

  以那位燕國公的性子和實力,與之作對、抗衡,最後必然死路一條。

  在此前提之下,又有誰會蠢當這個出頭鳥?

  不過念及彼此之間多年的聯姻之誼和香火情,他們還是提醒了一句。

  “那位燕國公做事情從來不會無的放矢,沒事翻翻輿圖,該安心安心,刀子落不到你們頭上。”

  實際上,這五城一下,鎮遼軍的意圖就很清晰了。

  那是一條近乎筆直向南的線。

  由北向南,直通涿州。

  這個涿州與幽北的涿郡雖然同名,卻是天下二十八州之一。

  再往南,便是黃天道起兵腹心之地——冀州!

  “那位燕國公莫不是真要對……對黃天道出手?”

  這是一個好問題。

  只是誰也不是那位燕國公,鎮遼軍的行進路線雖然很清晰,可沒有親眼看到那最終一幕,誰也不知道那位燕國公到底是怎麼想的。

  不止他們不知道,這幾日下來臉色越來越差的幽州牧袁奉同樣看不清。

  該死的六扇門這幾日來,一直在截殺從州牧府出去的密使。

  總不能他這個州牧親自下場吧?

  那樣的話,性質可就變了。

  所以面對鎮遼軍的得寸進尺、步步緊逼,袁奉忽然發現自己除了憤怒,竟是什麼也做不了。

  這種憋屈到了極點憤怒,讓他腦海中那根理智的弦幾近崩斷。

  特別是在一連下了五城後,鎮遼軍突然兵鋒一轉,向着那些藏在山野各處的‘匪徒’奔襲而去。

  要不是被他那位軍師幕僚道誠阻攔,他當即就要決定徹底撕破臉了。

  “州牧,咱們且慢!”

  “還讓本州牧等?等到什麼時候!等到那個破落戶將本州牧多年的苦心經營全都掀翻嗎?”

  對於袁奉的憤怒,道誠面色還算平靜,從懷中掏出一封密信遞給袁奉。

  “州牧且看這個。”

  袁奉惱怒之下,一把奪過。

  一番查看之後,臉色幾經變幻,最後咬牙道。

  “這是暗子從他將軍府弄來的?”

  道誠點頭,隨後又有些惋惜道。

  “將軍府防備嚴密,只怕這一次密信送出之後,那暗子就廢了。”

  既然廢了,袁奉想要追查這封密信來源,就無從查起了。

  一切合乎邏輯。

  “所以……那破落戶在本州牧這裏一通禍害,就是爲了從南邊弄人?”

  道誠點頭。

  “應是如此。”

  “密信中說得很清楚,如今鎮遼軍後方籌備的那些物資,皆爲民用。”

  “顯然是爲了保證北上之人,不至於損耗太多。”

  袁奉聞言,感覺到一股莫大羞辱的同時,卻也暗自鬆了一口氣。

  可隨後他便臉色鐵青地問道。

  “那他動本州牧的人,又是什麼意思?”

  道誠猶豫了一下,最後嘆息一聲。

  “州牧難道沒聽說過一個典故?”

  袁奉一愣。

  “什麼典故?”

  “假道伐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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