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颜爻卿沒法子,只能再打开门,冲着颜文武翻白眼,语气更加不好,“又怎么了?”
“大哥要去叫大夫。”颜文武脸有些红,后面借钱的话他实在是說不出口。亲兄弟、明算账的道理他懂,更何况颜家還沒分家,银钱大头都在上房那边攥着,各房手中的银子也就是嫁妆压箱底的银子,颜爻卿跟黄四郎成亲,黄老头是给了一笔压箱银子的。
這会子要借钱了,颜文武又不气颜爻卿了,便委婉道:“老五,你大嫂看着不太好,大哥想去請林大夫。”
“林大夫?”颜爻卿再次翻白眼。
村裡统共有两個大夫,一個就是個土郎中,手中攥着一些土方子,寻常跌打损伤的能治,但望闻问切就沒那么大的本事了,不過這土郎中收的银钱少,村裡大部分人家基本都乐意請土郎中。
而另外一位林大夫就不一样了。
谁也不知道林大夫什么时候来上坡村的,就是忽然有一回村头大根哥不知道怎么的,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眼瞅着要不行了,便是林大夫出手,几根银针下去,大根哥就吐出来一些污物,紧跟着就活蹦乱跳了。
后来村裡又有小孩病重,也是林大夫出手,三下五除二给治好了。
从那以后林大夫的名气就越来越大,也也来越难請,据說镇上的大户人家来請,门都沒能进就被撵了出来,就是上坡村的农户想去請,沒十两、二十两银子的定然也是沒机会登门。
颜爻卿這回成亲就有不多不少十五两压箱的银子,另外有一对二两重的银镯子,黄四郎那边一文钱都沒出,就是身上大红的喜服也都是颜爻卿亲手给缝的。
回想着记忆中冷着脸的黄四郎和美滋滋的原主,颜爻卿就不由得替原主心疼,何必去喜歡一個根本不喜歡你,只是那你当挡箭牌的汉子呢,就算他将来黄袍加身,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可得不到人也得不到心,又何必去折磨自己。
相比起记忆中的黄四郎,颜爻卿就觉得颜文武也沒那么過分,再加上冉氏被他用石枕打了一下,颜爻卿就很干脆的回去取了压箱的银子,整整十五两全都拿出来,塞到颜文武手中。
“老五,大哥对不住你。”颜文武攥着银子,眼圈都红了。
家裡为了给颜爻卿成亲花了不少钱,为了宴席好看更是把年底杀才合适的猪杀了,蒸的馒头用的也都是掺了精面的粗面,還买了好几坛村裡的黄汤子,很体面了。
可這样一来,上房那边必然是几乎剩不下钱,颜文武就是去了上房怕是也拿不到钱,這才来找颜爻卿借钱。
颜文武沒想到颜爻卿這么利落的拿出钱,他攥着银子,想着冉氏說的那些话,顿时就反应過来不对了。冉氏完全是自找的,可要不是他担心颜爻卿和黄四郎,也不会让冉氏過去听门子。
家裡头的這個事儿就不好說清楚。
“可别再来找我了。”颜爻卿打了個哈欠,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他记得黄四郎后来遇上危险,几乎是九死一生,却每次都被身边的一位神秘大夫所救,那位神秘大夫似乎也姓林。
以颜家普通农户的身份地位,颜文武拿着区区十五两银子就想让那位林大夫大半夜的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要是跟黄四郎有关系可就不一样了。
颜爻卿不喜冉氏编排她,却也不想让冉氏出事,便拉着颜文武凑到他耳边小声說了几句话,這才让颜文武离开。
再回到炕上,颜爻卿沾着枕头就睡了。
炕的另外一边黄四郎却沒睡着,他竖起耳朵听着。
约莫小半個时辰以后,颜文武竟是真的把林大夫請了来,大房那边弄出不少动静。后半夜颜文武送走林大夫,還拿了药回来,连夜熬药,满院子都是苦涩的药香味。
林大夫竟是真的让颜文武請回来了,黄四郎心裡头跟猫抓似的,他确定颜家什么都不知道,這個颜五哥儿更是有点傻,不管不顾的非要跟他成亲,他答应成亲也不過是权宜之计。
可颜爻卿究竟跟颜文武說了什么,竟然能說动林大夫大半夜的亲自前来?
這事儿黄四郎想了一晚上也沒想明白,第二日爬起来精神就很不好。
颜爻卿是一觉睡到天大亮,虽然晚上爬起来两回,可比起上辈子晚上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时时刻刻都得小心自己的小命来說,颜家实在是太安全了,這甚至是他睡得有史以来最舒坦的一觉。
身上大红的喜服换下来,换上平日裡惯常穿得粗麻布短打,颜爻卿也沒管黄四郎,自個儿跑出去打了水洗了把脸,就跑去大房那边。
“老五。”颜文武一晚上沒睡,熬的眼珠子通红,精神头倒是很不错,见着颜爻卿来就赶忙拉着他进屋,低声道,“得亏你给的那句话,這才能把林大夫請来。昨晚林大夫說了,你大嫂有滑胎脉象,得亏下针及时,再喝上一副药,养两天就沒有大碍,要是林大夫沒来,你大嫂還跟平日裡那样干活似的,孩子一准保不住。”
這是颜文武的第一個孩子,他期待的很,是半点事都不想出。
颜爻卿也吓了一跳,得亏他多嘴了一句,這要是当真冉氏的肚子不好,往后他跟大房的关系怕是也就那样了。
“這几日就让大嫂好好养着,我那裡還有一盒点心,回头我给拿過来。”颜爻卿說着从大房出来,又去四房找宁哥儿說话。
宁哥儿跟老四颜文宇年初的时候才成亲,不過宁哥儿家就在下坡村,跟上坡村刚好邻着,而且宁哥儿小时候就跟颜文宇认识,跟原主的关系也是极好,要不完也不会不放心颜爻卿和黄四郎成亲当夜不痛快,特地煮了两碗糖水蛋送過来。
這会子宁哥儿见着颜爻卿进来就赶忙问,“老五,昨晚是咋回事?我要出去看看,老四非得不让,他就是個胆小怕事的,叫我踹了好几脚。”
正巧颜文宇也在屋裡,颜爻卿看過去,就见着他脖子上两道长长的血印子,正使劲地拉扯衣领遮挡呢。
颜爻卿就哈哈大笑,“宁哥儿,我看你脚趾头是不是特别长,怎么踹老四脖子上了,還有血印子。”
“小声点,就你会說。”颜文宇干脆也不遮挡了,直接大大方方地出门,跟颜爻卿擦肩而過的时候還沒忘了推他一把,沒好气道,“我是你四哥,什么老四、老四的。”
颜爻卿冲着颜文宇做了個鬼脸,拉着宁哥儿关上门,說起昨晚上的事,“宁哥儿你昨晚不出去是对的,不然也得招惹一身腥臊。”這般那般說了一遍,颜爻卿瞥了眼大房那边,语气复杂道,“大哥眼瞅着成了亲還好,心裡头還有我們這些兄弟,可有了孩子以后,当真是六亲不认了。要不是我担心……我定然不给大哥好脸子。”
“哪家不都是這样的,最后還是两口子在一個屋裡過日子,哪裡有跟兄弟一块儿過日子的。”宁哥儿倒是看的很开,其实他也就是跟颜爻卿关系不错,像是大房、二房、三房妯娌之间,也是一言难尽。
說了一会子话,颜爻卿眼瞅着黄四郎从屋裡出来,直接出了门,他就赶忙回屋,拿了点心给大房送過去。
等到吃早饭的时候黄四郎才回来,颜爻卿面无表情的在屋裡等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窗户,见着黄四郎回来立刻从屋裡出来,直奔上房,等着开饭。
家裡人口多,地裡头那点子粮食除了交税,還得挤出来一部分卖出去,攒了银钱,剩下的细粮拿出一部分换成粗粮,就這也得算计着紧吧着吃,要不然根本不够吃的。
這些日子地裡沒活,早晨吃的就是菜粥,桌子当中摆着一碟咸盐腌的野菜,一小根菜叶子就齁的要死,這么一小碟一家子人吃都得吃好几天。
颜爻卿眼瞅着自個儿碗裡纯正的粮食熬出来的粥,和裡面飘着的纯自然,散发着一股子清香味的野菜,顿时就眉开眼笑了,赶忙端起碗吸溜吸溜地喝着,就是齁的要死的咸菜也别有一番风味。
他上辈子吃机器提取的营养液实在是吃腻了,就算是饿的要死也觉得吃营养液是对自己的折磨。
人工折腾出来的玩意哪有纯自然的好吃,野菜鲜美的味道差点让颜爻卿把舌头咽下去。
“爹,晌午我跟宁哥儿去打猪草,再整点新鲜的野菜,晚上回来烙菜饼吧。”颜爻卿放下饭碗就开始打算晚上吃啥了,“娘,家裡還有猪板油吧?炸点油脂渣烙菜饼肯定好吃。”
辛氏看了眼端着碗斯斯文文的喝粥,就是不肯吃咸菜,且跟颜爻卿坐得很远的黄四郎,就知道两個人昨晚上根本沒发生什么,否则刚成亲那還不得蜜裡调油,恨不得哪儿哪儿都黏到一起,哪儿会像现在這样互相跟陌生人似的。
想到颜爻卿喜歡黄四郎那個劲儿,這会子看着欢笑着,可辛氏总觉得颜爻卿是强装的,背地裡還不知道怎么难過。
也不知道由着颜爻卿的性子,终于是让他跟黄四郎成了亲,对颜爻卿究竟是好是坏。
辛氏心裡头默默地叹气,嘴上就软了,“成,晚上烙菜饼。”
“把肉都放了,我這身子不妥当,得好好补补。”冉氏赶忙說。
“自個儿想法子去。”辛氏的脸色立刻不好看了。
昨晚发生的事儿,辛氏虽然沒出屋,可也都知道,還知道颜爻卿的十五两压箱银子都给冉氏請了大夫,明明是冉氏自個儿偷吃惹的祸,非得让一家子都跟着吃累,要不是看着冉氏怀了身子的份上,辛氏定然不会轻饶他。
冉氏自然不会自己拿银子补身子,就狠狠地瞪颜文武,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颜文武犹豫一下就要开口,颜爻卿赶忙道:“我吃好了。宁哥儿,咱们走吧……”
“走。”宁哥儿喝完最后一口粥,赶忙也跟着跑了出来。
后面黄四郎紧跟着站起来,也出去了。
不過颜爻卿和宁哥儿动作更快,背着篓子,拿上镰刀,直接跑出了门。
到了外面宁哥儿就好奇地问:“老五,大哥是怎么把林大夫請来的?”
“我拿了压箱的银子给了大哥。”颜爻卿不在意道。
“你也真舍得。”宁哥儿咋舌,又說,“可只有十五两银子也不见得就能請的动林大夫吧?不是說林大夫很难請,又是三更半夜的,林大夫怎么就愿意来咱们家了?难道是大哥拿的银子多?大哥从哪儿得的银子呢?大房自从大嫂怀了身子,屋裡就不知道添了多少东西,手头的银钱早就花的差不多了,总不会是爹娘补贴吧?”
见着宁哥儿开始乱猜,语气也越来越不好,颜爻卿赶忙解释道,“哪有那么些事,是我跟大哥說了几句话。”
“咋說的?”宁哥儿赶忙问。
“昨儿個不是我成亲嗎。”颜爻卿不太想把那些话說出来,因为关系到黄四郎的真实身份,一個弄不好就可能给家裡招来灾难,可他也不想骗宁哥儿,就說,“你跟老四成亲那天晚上不是闹出来很多动静嗎?”
宁哥儿脸顿时红了。
他年初成亲,当天晚上洞房花烛夜,两個人都是愣头青,弄得哭爹喊娘跟杀猪似的,還染了一炕头的血,偏偏两個人晚上都沒发现,等第二天爬起来一看,炕上的血都干了,可把宁哥儿跟颜文宇吓了一跳,哭唧唧的跑去上房找颜老头。
反正闹出来的动静也是不小,后来才知道小哥儿和小汉子头一回在一起的时候,不出状况的才是少数,大部分都是惊天动地的。
“我跟黄四郎沒在一块儿,他不胜酒力,晚上不愿意折腾,我們各睡各的。”颜爻卿拿了镰刀一边割猪草一边语气惆怅,“我是有些想明白了,强扭的瓜不甜,那会子就是昏了头了,想着跟黄四郎慢慢成亲培养感情也就是了,可這滋味实在是太难受……”
“老五,你快别這么想。既然已经成亲了,总得好好過日子。你家汉子模样好,也会读书,說不定将来能得了秀才功名,你也能跟着享福哩。”宁哥儿想的很简单,哥儿、汉子成亲了,基本上少有合离的。
颜爻卿一看宁哥儿的态度就知道自己想跟黄四郎合离似乎沒有那么容易,心思电转间,他忽然想到一個主意。
反正這边打猪草的地儿十分空旷,草也不算高,要是有人就一定能看到,颜爻卿见着周围沒人,就拉着宁哥儿到一旁坐下,一边整理猪草,用临时搓好的绳子把猪草捆起来,一边低声道:“宁哥儿我跟你說,黄四郎他那個。我昨儿個跟大哥說了,叫他去问问林大夫,看看有沒有治那种病的药。林大夫虽然很难請,可我要是說刚成亲就发现四郎不行,晚上打起来,差点出人命,林大夫心善,定然会来的。”
這個理由其实也沒算骗宁哥儿,颜爻卿昨晚跟颜文武說的话也有這方面的意思,只不過比较隐晦而已,再加上一句含糊不清地有关林大夫身份和黄四郎身份的询问,林大夫自然也就来了。
就算林大夫发现颜文武說了谎,看在黄四郎的面子上也不会說什么。
而颜爻卿让颜文武說的那句话還有些试探的意思,若是林大夫来了,就证明他并不是一路人,且定然知道黄四郎不是一般人,而要是林大夫不知道黄四郎的身份,那么听說颜爻卿跟黄四郎成亲,因为汉子不行打起来了,都要出人命了,那么他定然也会来。
只不過那样的话,颜家怕是就得罪林大夫了,他定然不会和颜悦色。
“你想啊,那黄四郎也就是面上好看一些,结果根本不行,我還能守活寡一辈子?”颜爻卿低声道,“现在先凑合着過日子,不過我是对他沒有好脸色了,以后再說吧。”
宁哥儿還是觉得這样不太好,可也很同情颜爻卿。
他年初成亲,就那晚上惊天动地的,往后就都是蜜裡调油,现在跟颜文宇還是每天睡一個被窝,想想颜爻卿竟然要守活寡,那可真是太难受了。
“成吧。”宁哥儿不敢再问了。
两個人打完猪草,又挖了许多野菜,一块儿拎着猪草,背着野菜回村。
远远的,颜爻卿看到黄四郎竟然独自站在村口,可他绝对不相信黄四郎是专门出来等自個儿的。
倒是宁哥儿信了,就小声說,“老五,我看你家汉子指不定因此对你心怀愧疚,对你就好了。你不是很喜歡他,要是他能对你好一些,這样過日子也挺好,等将来找机会收养几個孩子就是。”
“但愿是這样。”颜爻卿嘴上這么說,心裡却不那么认为。
反正他不想跑出上坡村称王称霸的,他只想在上坡村過自己的小日子,可黄四郎绝对不会那么想,他可是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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