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陈羡起身“来了”走的时候看了一眼身旁的初童,语气有些温柔“等我。”
初童点头。
审讯室裡有四個警官,陈羡被带到裡面坐下后,女警官提出了第一個問題。
“跟朱大海什么关系。”
陈羡低着头,放在桌上的手扣着银色手镯,两只手握在一起不断握紧,睫毛很长投下一片阴影。
“沒什么关系。”
他還是過不了心裡那关,他无法让“父”跟那個人沾上关系。
陈羡挣扎了好久,最终還是沒有开口。
女警官抬头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笔,眼神好像能把人穿透一样。
“我提醒你一下,从现在开始,你要为你說的每一句话负法律责任。”
陈羡沒說话。
女警官叹气:“朱大海說他是你的继父,你曾多次拉帮结派对他进行殴打,谩骂等人身伤害。”
陈羡冷笑,抬起头那双眼睛充满了戾气:
“他也好意思說這话?”
陈羡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打着亲属的名义让他帮忙,事后又做着猪狗不如的事呢?
女警官蹙眉:“陈羡,你只需要回答我,你认不认?”
“我认啊,我为什么不认。”
陈羡紧握的手放松,整個人朝后靠,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警官,边說脸上還带着笑容。
女警官看到陈羡這吊儿郎当的样子,眉头越来越皱:“因为什么事起冲突。”
“那可多了,警官您具体說的哪件?是他把我掐着我的脖子让我死?是他把我送到犯罪分子手中抵罪?是他当着我的面将我生母打死?還是他舔着個脸還骚扰我爷爷奶奶?您口中的什么事,是這裡的哪一件?”
陈羡說這些话时很平静,但心底却有着暗涌的风波,四处翻滚,撞的他心生疼。
是哪一件事呢?
這么多年了,他跟朱大海的恩怨算得請嗎?谁又能将這件事评的個公公正正!!
女警官和身侧的警官对视了几眼,而后转身走出去,顺便将房门关了起来。
————
初白和余桑接到公安局的电话立马就跑了過来,抓着初童就东看西看的。
初白:“怎么回事啊這是小童你有沒有受伤啊啊跟爸爸說?”
初童的右手原本就受着伤,经過這一次打斗,伤口早就裂开了。
幸好女警官姐姐让医生做了一個简单的包扎,這才沒有什么大的問題。
“我沒有事”初童回答。
余桑满脸焦急:“怎么会這样呢?怎么会有人突然闯到我們家裡来呢?”
初童安慰道:“妈,那個人叫朱大海,抢钱的。”
這個回答本身就沒有什么毛病,毕竟朱大海本就是来跟初童要钱的。
听到這個回答,余桑脸上到沒了什么情绪,在她心裡,只要不伤害她女儿,做什么的行。
初白眼神一直看向审讯室:“我听說是不是還有一個…………”
他话還沒有說完,就有两個看起来年老的人走了进来,虽然白了头发,但从气质看上去依旧给人一种很硬朗的感觉。
两位老人不急不慢的走进审讯室,初白看了一会也忘记了自己之前要问什么問題了,他拉着初童的手作势就要把人带回去。
初童站在原地不肯动,她看着审讯室的方向,犹豫了。
林洛甜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为此凑到她耳边悄悄开口:“你跟叔叔阿姨回去,陈羡這边我跟他說。”
见初童不动,林洛甜再次开口:“你放心吧,這次陈羡沒有动手,而且从另一個方面来讲他也是受害人,你先回去,我有什么情况都会跟你說的,别让叔叔阿姨担心。”
听到這话,初童皱着眉头跟初白余桑走了。
陈羡這個事处理了很久,之前他确实喊人去堵過朱大海,但也受到了法律的惩罚,毕竟之前就被拘留過。
而且這次他也沒动手,其实他這個事公安局裡的人都多多少少了解一点,曾经也有警官让心理医生来看看他,可都无功而返。
前前后后劝過他的,开导過他的不下百位,可他每一次都是在那些人来的时候问一句:“需要治疗的是我嗎?”惹的她们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可需要治疗的真的是他嗎?
陈羡曾经也有机会逃出去,只要那個时候他跟警察說明一切,他就能逃离那個屋子。哪怕是流浪,哪怕是进孤儿院都行。
他有机会的,可是他放弃了。他为了母亲放弃了,他为了母亲退缩了!他抬头就看见朱大海揪着母亲的头发在威胁他,他真的受不了!
如果…如果那天警察不是在门外等着开门,而是直接冲进去,如果那天警察跟他一样一起抬头看到那一幕,如果那天也如同今天一样,有外人帮忙报警帮忙作证……
那…是不是一切都会在那天结束……
他曾经也是那么以为的,他曾经盼望着警察来解救自己,他每一次看着警车从门前经過,看着警官和蔼的分发粮食给每家每户,他曾经无数次想飞奔上去,揭露朱大海……
可是不行……
警察抓了朱大海然后呢?会判死刑嗎?不会,因为朱大海沒有背上人命啊!
而且就算朱大海被抓进去了,那就不会有刑满释放的那一天了嗎?等朱大海出狱的时候,他和项婉又该怎么面对?
安然无恙過几年還不如慢慢磨炼,从小狼变成狼王来的好。
时隔十三年,這其中的恩恩怨怨,谁能判清?谁能感同身受?要怎么和解才能释怀当年的伤害?這哪裡是能和解的?
陈羡走出审讯室,不知为何莫名觉得想笑。他抬眸看向初童坐的位置,那裡如他所料,早就沒有了人。
从来沒有人等過他,在他无助回头时,身后一個人都沒有,就连他情绪不高的时候,也沒有想让他倾诉,愿意听他倾诉的人。
从一开始就是這样,他从来都是一個人。
江易背着黑色书包从外面喘着大气跑进来,他跑到陈羡身边,有些担心:“沒事吧?”
陈羡摇头。
好像有一個。
林洛甜走到陈羡身边,淡淡开口:“小童被叔叔阿姨带回去了,她让我告诉你一声,她不是故意不等你。”
陈羡点了点头,朝外面走去。
江易想跟上去,却被林洛甜拉住:“让他一個人待会儿吧”
他低头看着林洛甜拉自己衣袖的手,陷入了沉思。
——————
初童的手又被重新包扎了一下,她此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系统,陈羡不会有事吧?
【不会。】
唉,我发现只有关系到陈羡安全的問題你才会回答……
【……】
回想起今天打朱大海的场景,初童有点庆幸也有点遗憾。庆幸的是她下手沒那么重,最重的就是那個花瓶,遗憾的就是沒能打死這個人渣。
初童鬼使神差坐了起来,站到窗户边拉开窗帘,外面月色当头,低头往下一看,看到一個黑影静静的站在那裡。
她心一紧,穿起外套就跑了下去……
楼下,陈羡起初是想到处走走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就走到了這裡,他看着某人家的位置,发起呆来。
他就是想见她,只有這一個念头……
再抬起眼时就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喘着气站在前方一百米处,外套由于跑太快的原因,有一個从肩脱落。
“走”初童跑過来,拉着陈羡的手就往左侧跑。
陈羡沒拒绝,他任由女孩拉着他跑,初童的手有些暖和,他都不想松开了。
最终二人来到一個小亭子裡,初童松开陈羡的手,随便找了個石凳坐下来,看见陈羡還站着,她十分大方的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陈羡坐下来。
陈羡很听话的走了過去。
“我今天原是想等你的,可是我爸爸妈妈来了,他们最爱的就是我了,我不能让他们难受,所以我就跟他们回去了,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会打电话给你的。”
初童觉得還是亲自解释一遍比较好一点。
陈羡沒有如平时一样不可理喻,反问有些平静的嗯了一声。
“你怎么了?”初童反问。
“项婉是我的生母,我的生父叫陈远博,他们是高中认识的,大学毕业就结婚了,结婚一年便生下了我,那时候人人都羡慕他们,夸她找了個好老公,他也娶了個好媳妇。我那时也是這么想的。”
陈羡低着头自顾自的說着,初童也很认真听他讲。
“一個从商,一個居家,刚创业的时候生活很艰难,一個月也只能吃一次肉那种,每到吃肉那天,她就买一小块肉炒辣椒,那时他们总是骗我說在外面吃過了,特意买回来给我的,其实他们沒有。后来他的工作有了起色,我們一家人开始去四周的游乐设施玩,再后来,他真的创业成功了,并且成了大老板,我們的生活质量越来越好,可他回家的時間也越来越少。”
“即便如此,待在家裡那個還是常常告诉我說再等等,再等等,等他工作不忙了就有時間陪我們了。我五岁生日那天,他头一天晚上說会回来陪我,我和项女士高兴的去买蛋糕,却撞见了他跟另一個女人‘撕扯’”
“后来项女士闹過一阵子,可最后他们還是离婚了,房子车子全归那位,毕竟项女士什么钱也沒出過。可笑吧,我也觉得很可笑,花了那么多時間,什么也沒得到。其实有时候我也挺不明白的,你說陈远博心是什么做的?怎么会连傍身钱也不给,就這样把糟糠之妻两手空空赶出来了?”
陈羡說的很轻松,可初童听到并不轻松,這些事她都是知道的,上一次系统植入记忆时她就看過了,可這那比得了本人亲自說。
他越是平静,初童就越心疼。
“被赶出来之后,项女士脾气越来越差,她說生下我是這辈子最后悔的事,她让我去死。”
她让我去死……
初童只觉得心底被一块大石头压着,喘不過气来。
当时的陈羡才五岁,听到自己的亲生母亲让自己去死,他心裡又在想什么呢?
“我试過几次,沒死成。”
陈羡表情很平淡,如同在叙述别人的生活一样。
“后来项女士找了下家,也就是朱大海。一开始那個朱大海還人模人样的,买礼物說情话样样精通,沒多久项女士就怀孕了,她带着我去到了朱大海家裡,沒有领证,也沒有婚礼,就那么住着,過着。”
“得到项女士沒几天,朱大海就生了厌恶之心,何况她现在怀孕,胎還沒做好,房中之事更是不能做。那时起朱大海就开始对项女士进行殴打,我上去拦過几次,一开始朱大海還有点人性,他不会打我,只会把我关在另一间房子裡。”
“可他越是這样我越恨他。我亲眼看着项女士被他按在地上,看着鲜血流了一地,我那时候恨不得拿把刀捅死他。往后的日子,朱大海越发沒有人性,打项女士越来越狠,不顺意了连带着我一起打”
“我记得那天我被打的快要沒意识了,那时候我向自己的亲生母亲投去求助的目光,可项女士只是淡淡的撇了一眼,什么动作都沒有。我那一刻觉得世界都塌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父母看到自己的孩子被打,而如同一個旁观者一样冷漠?”
“我逃過几次,距离出口最近的那次是我坐在警察的怀裡,眼睁睁看着项女士被朱大海抓着头发打,我发现我還是不够狠,我狠不下心来,我每一次看见她被打,每一次听见她的哭声我就难受。我不爱她,甚至恨透了她,可我還是见不得她受苦。”
“我回去了,不出意料還是受了一次打,也是和往常一样,项女士就静静站在身侧看着,什么动作也沒有。我知道她害怕,所以那段時間我不怪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护着她,处处为她考虑。”
“直到有一天,朱大海睡着了忘记关门。项女士就想跑,我当时就站在门旁边看着她,可是她硬生生掠過我自己跑了,沒有半丝想要带我的心。我难受,我生气,最终還是沒出声,自己蹲在角落一直到天黑。”
“我看着朱大海醒来发现人不见了,怒气冲冲跑出去找,我看着朱大海把项女士抓回来按在地上暴打,我看着项女士死在我脚边。后来朱大海跑了,警察也发现了這件事,我被项家接了回去。”
“我在那個地方待了一年,所有人都觉得才一年而已沒什么大事,可对我而言,那一年的每一天,每一秒发生了什么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接到项家后我尝试着去忘掉曾经的种种,我一直的觉得它不能影响我什么,毕竟在此之前我的性格算得上活泼开朗。可某天我突然发现,我无法控制行为,只要有一丁点不如意就会让我大发雷霆,我开始享受鲜血带来的刺激感,渴望将别人打倒在地,那时候我才发现,我一辈子也逃不出那一年的侵染。”
陈羡說到這裡停下了,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空气很安静,能听到他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既然”初童握住陈羡的手臂“既然那一年你過的不好,那就不要释怀了。”
“時間是在流走的,人也是往前走的,你不能一直将自己困在這個地方,你那么好,也得去看看這個世界不是嗎?”
初童不会安慰人。
陈羡沒說话。
“陈羡,你抬头看看陈羡。”初童将人拉出小亭子,用手拍打着陈羡的手臂。
陈羡疑惑抬头看去,那一轮明月高挂于头顶,周围围绕着很多星星,月光很刺眼,照在大地上却显得那么温和。
陈羡,你抬头看看,天上就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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