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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空一陣水紋扭曲,有人來了——
來者一身白衣,披着一件神紋長袍,繁複的紋路從領口延伸而下,湮沒在月華般的銀髮中。他的眉心畫着九華宗主象徵的銀藍紋路,一雙眼眸如同星海放盛,在天光之下教人難以直視。
那一瞬間,方遊還以爲自己看到了長大後的凌元。
但他很快回過神來,行了一個弟子禮:“參加宗主。”
從這個角度,可以看見風乘道袍長長的下襬,還有腰間配着的銀灰色的劍。宗主很快扶住了他:“不必多禮。”
方遊眼觀鼻鼻觀心,站得很直。
宗主輕笑一聲:“不需緊張,今日叫你過來,是爲酬謝。”
方遊不明所以,卻看見宗主手指微動,古櫻便樹根盤扎,結成了一桌兩椅,立在兩人面前。
“坐。”
宗主又拿出幾碟點心,指節輕勾,斟了兩杯茶。
方遊連忙接過:“多謝宗主,弟子惶恐。”但心裏卻放鬆了很多,他泡了涼水,能喝上一杯暖暖的茶最好了。
只是沒想到九華宗主這麼平易近人,方遊面上不動,心裏卻瘋狂猜測,宗主會是什麼品種的妖族?難道是隻大烏龜?就那種活了千萬年的佛系神龜,還是花花草草什麼的?
宗主淺嘗輒止,緩緩問道:“聽說你頗喜愛俗世之物?”
雖收了威壓氣勢,風乘看上去還是難免給人虛無縹緲之感,在方遊耳裏,他的問話自動加成了KTV迴音效果,不由恍惚了一下:“嗯,弟子喜歡。”
修真界向來以凡俗之物爲恥,方遊想了想,又補充一句:“只是偶爾貪玩饞嘴,弟子還是有努力修煉的。”
宗主卻道:“於道而言,除卻魂魄,皆是外物;除去因果,皆如浮雲。哪管是凡俗還是靈物呢,本質都無甚區別。”
方遊微愣,總覺得這話另有深意。他頓了頓:“弟子受教了。”
風乘眼神極深,又似溫和,他反手一亮,掌心便出現了一個四四方方的銀白盒子。
盒子邊角雲紋滾起,方遊認出來了,這是他在清靈山頂挖出來的東西。盒子埋藏在墓碑下,是一把打開“門”的“鑰匙”。
宗主說的酬謝就是這個?方遊道:“仙宗曾許弟子進入內門以作報酬,現已實現,弟子感激不盡,不敢要求其他東西。”
“莫急推卻,”宗主不急不慢,“我要給你的這樣東西,是你應得的……我想,你也正需要。”
微涼的指尖觸到了方遊眉心。
剎那間,世界無聲。
古櫻肆意生長,淡淡的天光從枝丫落下,方遊瞳孔附上一層灰影,長至腳踝的黑髮與落櫻同舞,驚起細小塵土。
他聽到有人在彈箏,樂聲隨水波擴散無邊,從中洲的最高頂,到北洲、到雲洲、到西洲、到東洲,到這片土地上的每一處地方。春夏秋冬,春生冬死,萬物聚散,各有因果。
他彷彿化成了最微小的蜉蝣,在星軌與日月的交接處,找到了自己的命運。
一步又一步,他將重新回到那個地方。
雲端之上。
“此樹是我九華聖物,”宗主眸中流露出神光,萬妙無窮,“通生死造化,入洪荒古今,命系九華,直觀滄海,若以其爲卜卦,從無失誤。”
“我們已經等你很久了,方遊。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風乘收回了手,方遊按住了自己的眉心,雙眼茫然地看着枯萎了許多的古櫻,還未從那種玄妙的感覺中掙脫出來。
這就是宗主送他的禮物,窺見未來的“一卦”,由他親自感受。
方遊覺得自己知道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不知道,頭疼欲裂。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開口,回答宗主的問題:“雲。”
雲上有一扇大門,跟他第一次來九華仙宗看到的很像,上無邊際下爲虛空,兩隻黑色的古鈴懸掛兩旁,門扉上雕滿晦澀的文字。
那時還是如意揹他上去的,現在回想起來,那扇門真的是九華仙宗大門嗎?
風乘忽的笑了。
方遊覺得他的笑容很奇怪,乍看一片淡然,其下卻隱藏着讓人心驚的執着。半晌,宗主才道:“原來如此。”
方遊眉心一跳:“什麼?”
宗主摩挲着藤桌上的銀盒,專注地看着他:“好孩子,謝謝你,將這個盒子送出來。”
方遊避開他的目光,看向了那個盒子,卻忽然感到了極度的恐慌。他想將那個盒子搶回來,丟進最深最深的崖底,最好讓所有人都找不到,最好就此消失。
但宗主已經將盒子收了起來。
方遊垂下眼睛:“弟子還想問宗主一個問題。”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風乘道,“我只能告訴你,八年前的確曾有一浮靈來到九華,化名如意。”
方遊呼吸一滯。
風乘:“她當時已經十分虛弱,我並未驅趕,只略微查了查。她也的確來自北境,你想找人,恐怕也得去天北洲走一趟。”
方遊明白了,再次行禮:“多謝宗主。”
宗主揮手:“去罷。”
無形靈力將方遊托起,隨風離開此地。古櫻和獨酌的男子越來越遠,方遊浮在半空,眼眸微動。
他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
玄卦帶他看到了一樣東西——那樣東西閃過得很快很輕,卻讓方遊心臟猛地跳了一下。他無師自通領悟了第二個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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