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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紅糕的店主思付,他抱了抱驚悸而死的幼子,從懷裏掏出最後一塊糕點,分了一半進幼子蒼白的嘴脣裏。
“阿爹在,乖兒不怕。”
店主嘆氣,慢慢喫下了最後半塊。這紅糕的方子,終究還是沒人再會了,這也好,糕點賣了幾百年,也是收攤的時候咯!
他用盡了此生最大的力氣衝碎了自己的心脈,抱着孩子倒在了地上,而在小屋的窗外,同樣是瘋瘋癲癲的人羣搶奪東西。
無雙城周秉戰死,雪瀟瀟提前產下一子,追隨而去,獨雪深支撐大局。
……
九華仙宗
祝情懶洋洋的站在誅仙淵邊,深不見底的地裂綿延千里,彷彿一隻半闔半睜的眼睛。周邊寸草不生,兇厲昏暗,唯有懸崖邊長了棵歪脖子樹。
祝情一邊看着下面,一邊慢慢飲酒,一道咬傷從他的脖頸延伸到側耳,儘管經過包紮,還是不可避免的腐化了。
“外面已經亂翻天了,”渾厚的男聲出現在曠野,空氣一瞬波動,熊七便也站在了樹旁。注意到祝情的傷,他深深嘆氣,“你還撐得住嗎?”
天宮開啓時,九華尊者去了六個,包括宗主在內沒一個活着回來。祝情臨危受命成了諸法刑地的閣主,然而他儘管年少成名,接手時修爲卻仍不過神王初,次次出征皆是以命相搏,才護得宗內安寧。
星閣主已成了宗主,但他實力不算頂尖,九華仙宗青黃不接,正是最危險的時候。
偏生這個時候,九洲大亂。
不僅中洲,所有地方的魔族攻勢都陡然瘋狂了起來,幾乎瘋狂到了不顧一切地步,再加上如影隨形的心跳聲,隱隱讓人有不妙的聯想——
這簡直像是一場狂歡。
竟不知還有多少魔物在暗中窺伺,等待着那個契機。
熊七搖搖頭,他在戰場誤打誤撞和祝情結識,二人如今也能算說得上幾句話的好友,放在曾經,這是想都不敢想的。
無論如何,聽天由命吧。
祝情叼着草葉,哼了幾句,眯起眼看着天空,捕捉到了一頭小鹿的影子。
他笑了:“這頭鹿還真是養不熟,我餵了它那麼多蘋果,每次看見我還是愛理不理的,也不下來打個招呼。”
熊七:“慈雲估摸着要走了罷,小師弟既然未死,它……”
“它不會走的,”祝情打斷道,“你不懂,它有白澤的血脈,白澤這類妖族,心氣高的很,方遊棄它而去,它也再不想見面了。”
事實也正如祝情所料,慈雲並不是準備離開,而是和往常一樣去星閣逛逛。
自方遊離開後,它就棲息在雲湖天池,守着早已化成櫻樹的雲湖老人,日夜修煉天地精華,早已不是一頭單純的坐騎。
“慈雲,哈哈,你來了!”星閣的小孩也格外喜歡這頭小鹿,歡歡喜喜圍成一圈,又是餵它靈果,又是摸它的毛毛。
在摸到慈雲斷了一截的後腿時,小孩們就會露出心疼的神情,以一個黑頭髮黑眼睛的幼崽爲最。
小孩是個普通的樹族,九華受難時,是慈雲不顧一切載着他跑了,不然他也活不到現在。
他想保護慈雲,可是三百年過去他還是個樹芽芽,不由有些沮喪。小孩睜大了圓潤的瞳仁,和小鹿貼臉:“慈雲,等我長大了,一定治好你!”
小鹿看着小孩黑色的眼睛,舔了舔他。
和星閣的小弟子待了會兒,慈雲便走了,去了星閣的觀星臺,玄長老正在那裏品茶。
“你倒是懂得來老夫這裏討好東西,”玄長老沒多大變化,仍舊吹鬍子瞪眼,“一頭畜生,嘴還挺挑。”
慈雲優雅的走過去,低下頭,湊近爲玄長老爲它準備的茶,滿意的喝了起來。
玄長老又哼一聲,卻也沒罵它了。
老者深覺自己平和了不少,或許是又老了點的原因,他看着人世悲歡,總是分外有感慨。
星閣血統之分已經淡了很多,竟是在如此絕境中緊緊連爲了一體,曾經他們多少努力都不見成效,如今卻自然而然的發生了。
這不由讓玄長老想起三百年前與星閣主的夜論,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恰巧,宗主,也便是曾經的星閣主此時也落在了觀星臺上,見玄長老背影,慨然笑道:“老鬼,如今知道我說的對了?還不將那玄樞棋盤送來?”
玄長老起身長拜:“見過宗主。”
“免了,來討杯茶喝。”
玄長老自然親自斟滿奉上,而宗主看着慈雲,卻是道:“你還是不肯治嗎?”
慈雲腿傷並非不能醫治,而是它不肯。玄長老有時覺得它不是一頭通人性的鹿,而是一隻變成鹿的妖,寧願獨守在掛滿方遊與凌元畫像的桃花島,也不願和凌元去龍族。
愛和劍修玩鬧,去撲靈劍,卻又嫌其愚笨,以蹄踩斷。
甚至很久都沒有發出鹿鳴了。
玄長老還知道,在三百年前方遊自盡時,雲鹿慘叫着撞擊着高塔的結界,撞到雙角幾欲碎裂,才終於衝進了結界——
卻只撿到了一點未被燃盡的衣角。
慈雲將其叼在嘴裏,任誰扯都扯不下,直至腐爛吞入肚腹。
“罷了,你高興便是,”宗主道,也摸了一把它的皮毛,眼眸卻是俯瞰黃昏下的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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