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超度
聲音落地,屍體突然像以前的黑白電視機信號受到干擾,閃了幾下便無影無蹤,全是幻象嗎?我回頭看了看屋子,那紅襖女鬼也不見了。一切恍如噩夢,我狠狠拍了一下臉,依然沒醒來。
“別打了,不是夢。”一個傢伙從後門鑽進來。
我連忙撿起地上的斧頭,慢慢摸到開關邊上打開燈,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手裏拿着木魚,他穿着黑色T恤配黑色短褲,腳下卻是白色經典款的匡威球鞋,前面掛着灰色布袋,還揹着一把破鐵劍,加上他又瘦又矮,這造型十分古怪。
“你是人?”我問。
“廢話!當然,你也可以叫我張大師。”說完他便將木魚和木槌扔到桌子上,“唸經念得我口乾舌燥。”他隨手拿起冰箱上的半瓶啤酒喝了一大口,吞下去的時候才發現不對勁,對着水槽呸呸了好一會兒,我覺得這傢伙有點智障。
“這是啥時候的?”他皺着眉頭問。
“好幾天的了,冰箱裏有沒開的。”我說。
他打開冰箱,拿出一瓶啤酒,然後一口咬開瓶蓋,吐出窗外,坐在沙發上,一口氣喝個精光,我一直站在旁邊看着,剛纔嚇得夠嗆,所以此時依然神經緊繃,戒備之心猶在。
他喝完看了看我,指着旁邊的凳子說:“你……你坐啊!”
“你倒是把這當自己家了。”我說。摸出口袋的煙,抽出一根遞給他,他揮揮手說:“不抽,傷身!”
“我救了你,喝你一瓶酒,你也捨不得啊?”他問,接着站起來便打開冰箱翻着,端出一碗剩飯,還有點五花肉燜包菜,“我餓了,趕了一天的路,啥都沒喫。”
“我給你熱熱吧!”我打開火,將剩菜剩飯一股腦兒地倒進鍋裏,隨時監控他的一舉一動,他好像很放鬆,又從冰箱裏拿出一瓶酒開了。
“你是誰?來這裏幹嘛?”我問。
“我叫張蓬,一個江湖浪蕩子,來你這呢,是因爲老闆說有人可能要弄你,讓我來保護下。”
“你們老闆是誰?”
“歐陽雄聽說過嗎?”他問,走到我旁邊,看了看鍋裏的剩菜剩飯,嚥了咽口水。
“聽說過,你是他的手下?”歐陽雄今晚到當歸村,這個傢伙應該跟他一起來的。
“那肯定不是,我堂堂大師,怎麼會當人家手下,只是他出錢請我來的。”
“剛纔那些鬼魂是怎麼回事?”我將飯菜盛到盤子裏,端到桌子上。
他隨便抽了一雙筷子,大口喫着,我等着他回答我的問題呢,但看他好像剛從餓牢裏出來,嘴裏全是飯菜,沒工夫搭理我,只好耐心等着他喫完。
“這是一種叫招魂術的小把戲,這些鬼魂全都是亂墳崗裏的。不過沒啥攻擊力,純屬嚇唬人用的,因爲他們的屍體還老老實實地躺在墳裏。”他說,還打了個飽嗝,拉了張紙擦擦嘴,一大盤子炒飯被他不到五分鐘就喫完了。
“這些人當中有你認識的嗎?”他擡頭問。
“有兩個?”我回。
“哦,那個小孩跟女人?”他問。
“什麼女人?我養父和一個小孩葬在那裏。”我有點不解,他說的女人不會是那個紅棉襖吧。
他迷惑地看着我,然後點點頭,也沒多問。喝完瓶子裏的酒,他拿起木魚就準備走,我想這大半夜的,還能留人家在這裏睡覺不成,便沒說什麼。
張蓬打開門,走到門口站在那看了一眼右邊,然後回頭問:“你養小鬼嗎?”
“啥意思?什麼養小鬼?”我沒好氣地問,聽着就怕了,這傢伙腦子有問題吧,剛纔差點被嚇尿,我哪懂什麼養小鬼,哪有這個膽子。
他勾了勾手指,讓我出去,我打開外面的路燈,他走到樟樹前,對我說:“這是啥?”
“樟樹啊!”我說。
“樟個屁,障樹還差不多,除了你,還有人看見這樟樹嗎?”他問。
這可把我問懵逼了,還真沒人看見,至少沒人提過。“一棵樟樹而已,別人可能沒注意到,我這本來也沒多少人串門。”
“你這棵樹長在人家祠堂正中間,形狀怪異,估計你們這大山溝裏也沒見過吧。位置這麼明顯,不可能沒人看見。就你一個人看見,知道是什麼原因嗎?”張蓬問。
我覺得他說的挺對,心裏也沒底了,江楚眉好奇心那麼強也從沒跟我提起過,還有那個查爾斯,來過好幾次了,還坐在門口等過我,他對我的身世有着濃厚的興趣,也一字未問,這有點不正常。我支支吾吾地問:“啥……啥原因?”
“因爲這小鬼只想讓你看見,一葉障目,不見真相。”他說,語氣很堅定,我不得不信。
“那你還不是看見了嗎?”
“實話告訴你,我看見的只是一根乾枯的樟樹枝,下面有一條小蛇,其他的都是我多年修煉,通過表像看內在的功力,推測出來的。”
他的話讓我背後發涼,別人看到的只是一根乾枯的樹枝嗎?我他媽可是每天坐在門口欣賞綠油油的怪形樟樹,還在讚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呢。
“這樹救過我一命。”我說,接着便將那晚的事說了一遍,當然了撈小孩屍體的事兒也說了。
“撈屍的事兒,我聽說過。看來這小鬼還真是知恩圖報,但這小孩天天呆在這裏賴着你玩,是沒法轉世投胎的。”
“那怎麼辦?”我有些慌了,王小峯死了也快兩年,這麼說因爲我的緣故,耽誤了他重新做人?
“你去抓住那條小蛇捧在手上,我來爲他做法超度。”張蓬指着樹說。
我挺怕蛇的,但是爲了王小峯,我又不能這麼自私,便回屋拿了手電筒,照着樟樹底下,根本什麼都沒看到啊!“沒……沒看到蛇啊!”
張蓬走到樟樹跟前,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符,點上火,雙指夾着,口中唸唸有詞:“太上敕令……破……”
說也奇怪,符灰落在樹上,樹葉慢慢枯黃,不一會兒,一棵綠油油的粗壯樟樹萎縮成一根枯樹枝,樹枝底下一條小黃蛇趴在那裏一動不動。
“就這樣直接做法超度不行嗎?”我問。
“他是爲你而來,當然需要你的撫慰,你能給他安全感,他太小了,魂魄安寧才能獲得超度。”張蓬說。
“那他會不會……咬……咬我?”我真的怕蛇啊,身上都起雞皮疙瘩了。
“試試不就知道了。”張蓬沒好氣地說。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慢慢蹲下,雙手慢慢伸過去,小黃蛇突然伸起頭,嚇得我連忙縮回手,回頭看了看張蓬,他嘆了口氣搖搖頭。我觀察了下,小蛇只是看着我,並沒有攻擊的意思,便鼓起勇氣又將雙手伸過去,小黃蛇居然乖乖地爬到我掌心裏,手心癢癢的感覺,這種感覺讓我早已全身發麻。
小黃蛇在我掌心裏捲成一團,伸着頭看着我,還伸出蛇信輕輕舔着我掌心,這觸感真是絕了,若不是知道他就是小峯,我肯定扔了撒腿就跑。
“可以了嗎?”我問。
“急什麼,等我念完往生咒。”張蓬說完便拿出木魚,咕嚕咕嚕地對着我念咒,“敕救等衆,急急超生,敕救等衆,急急超生……”
他終於唸完了,後面越來越快,嘰裏咕嚕,好像不是漢語,聽不懂。
“好了,放下他吧!”
我將小黃蛇放到地上,它便乖乖向亂墳崗游去,快要鑽進草叢的時候,它停下來,回頭看着我。
“小峯,去吧,兄弟一場,來生有緣,咱們再見。”我說。
等小黃蛇鑽入草叢消失不見後,我看着那根枯樹枝,竟然有些不捨。我看着小峯離去的方向,從口袋裏掏出一支菸點上。
“咋了,捨不得了?”張蓬問。
“是啊,他在這個鬼地方,陪我度過快兩年時光了。”我說。
“人鬼有情是好事,但是嘛,也不能妨礙人家小孩投胎,這輩子命不好,希望他將來能投個好人家,平安長大吧。你雖命運坎坷,但比起他,要好多了,好歹你成人了,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我點點頭,張蓬將木魚裝進布包裏,擡頭看了看天空,“不早了,早點睡吧。”
“我養父不知道有沒有投胎。”我問。
“那你得給錢,我明兒可以去看看。”
“多少錢?”
“看你人不錯,還給酒我喝,就收你五百塊吧。”
“好,明天見。”我說完便準備進屋,張蓬卻拽着我問:“據說你背上有奇怪的東西,可以讓我看看嗎?”
“怕嚇着你。”
“開玩笑,我張大師走遍天涯海角,一生就喜歡稀奇古怪的東西,會嚇到我?”
我看他好像有點本事,也想讓他看看有無破解之法,進到屋子裏,脫了衣服。他眯着眼睛走到我背後,打着電筒看了很久,還布袋裏掏出一個放大鏡研究半天,伸手摸了摸,像見了鬼似的縮回去,連忙用紙巾擦了擦手。
“我靠啊,你這是啥玩意兒,我平生都沒見過,有點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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