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顧南潯又笑開了一點:“你是我的阮妤。”
阮妤震驚了。
這人可能不是摔傻了,是摔失憶了。這是什麼魔幻狗血的劇情?!這話他若是半個月之前說,大概是句甜蜜的情話,如今說來,卻是一個諷刺的笑話。
顧南潯坐起來,想去拉她的手,被她躲開。
他臉上寫滿落寞:“我知道你怪我,是我讓你難過了,都是我的錯。”
阮妤這下真的不明白了,聽這話的意思,彷彿失憶了,又好像沒有完全失憶。
顧南潯擡眼望向她,表情一本正經,說的卻是瘋話:“沒關係,你怪我也沒關係,只要你肯來我的夢裏,怎麼樣都可以。”
阮妤明白了,他不是傻了,也不是失憶,只是單純地醉了。
“救命,我拿的是照顧昏迷不醒病號的錢,爲什麼讓我應付醉鬼?不準喝酒了,聽到沒有!”
顧南潯聽話地點點頭,又搖了搖頭:“可是我睡不着。睡不着,你就不會來。”
阮妤冷臉:“我不想和醉鬼說話。”
顧南潯垂下頭,聲音悶悶的:“那我不喝了。”
和醉鬼不能一般見識,阮妤見他還算乖巧,道:“我去給你倒水。”說着就往外走。
顧南潯臉上閃過驚慌的神色,慌忙起身去拉她,但剛站起來,就在醉意和虛弱的雙重作用下,跌坐在地上。
阮妤下了一跳,趕緊去扶他:“你下牀幹嘛?快起來。”
顧南潯順勢拉住她的手腕,可憐兮兮的:“你不要走。”
阮妤覺得很難辦。
她萬萬沒想到,顧南潯喝醉了會這麼賴皮。
對前男友伸出友誼之手,有悖她做人的原則,畢竟天大地大,她也不缺這一個朋友。
可是對一個可憐巴巴望着她的狗子說不,她也做不到,尤其是當這隻狗子眼中煙霧繚繞,還長得油光水滑挺好看的時候。
阮妤猶豫再三,決定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友善。
她蹲下來,耐着性子對狗子說:“我不走,我去給你倒杯水。”
顧南潯眨了眨眼:“我不喝水。”
“水是生命之源。”阮妤循循善誘。
“夢裏面不需要喝水。”顧總的邏輯鏈很嚴密。
阮妤揉了揉眉心,她以前怎麼就沒發現他這麼難纏?
“那你想不想這個夢更逼真一點?”
顧南潯猶豫了一下,伸手摸了摸阮妤的頭髮。他的動作很輕,輕得像害怕碰碎一件琉璃珍寶,更像怕戳破一個夢幻的氣泡。
阮妤幾乎沒有感覺到他手指的動作,心裏卻是一滯,她壓抑了半月的委屈齊齊涌了上來,帶來細密的、綿延的刺痛。
既然如此,爲何那樣?
“嗯,很逼真。”他憑空描繪着她的輪廓。
阮妤偏過頭去,躲開他的觸碰。
顧南潯慢慢收回手臂,放在膝蓋上。胳膊上貼着幾塊紗布,隱隱滲出血色,看上去弱小無助可憐,還戰損,摔!
阮妤嘆了口氣,起來扶他:“先回去牀上躺着,我給你把傷口弄一下。”
顧南潯乖順地靠着他站起來,冬日晚風裏,混雜了酒精和消毒水的味道,莫名讓人想哭。
阮妤轉身去拿醫藥箱,趁機抹掉了兩滴不聽話的眼淚。顧南潯不說話,亦步亦趨跟着她。
“坐好。”
“胳膊伸出來。”
“不要動。”
“換另一隻。”
“你怎麼就能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你可是顧總,顧氏集團呼風喚雨的總裁。”
顧南潯一一照做,聽到最後一句,擡頭望向阮妤,笑了一下:“我不疼的。”是安撫的語氣。
阮妤更加惱火:“你說不疼就不疼?不疼也要上藥,不餓也要喫飯,不困也要睡覺!你以爲自己是神仙鬼怪嗎?還敢酗酒,你這條命值很多錢的知不知道?!我買了大盤指數基金的,你咔嚓人沒了,股市震盪,我要是賠了血汗錢怎麼辦?”
顧南潯拽住她的衣角:“我知道了,你不要生氣。”
一臉無辜,溫言相勸,好像無理取鬧的是她。
阮妤重拳出擊,卻打在一團軟綿綿的雲朵上,頓時泄了氣。
“算了,很晚了,你睡覺吧。”
顧南潯抓着她衣角不放:“這是我的夢,我現在就在睡覺。”
阮妤梗住,這個醉鬼雖然看上去純良無害,內裏的鋼鐵意志卻沒變,自己認準的事絕對不變。
她把顧南潯的肩按在牀上:“夢裏也能睡覺,你看過《盜夢空間》嗎?”
“我不看電影。”
阮妤奇了個大怪,忍不住問道:“還有人不看電影的?那你無聊的時候幹什麼?看小說,打遊戲,總不至於聽戲吧?”
顧南潯抿了抿脣:“工作,我沒有娛樂時間。”
怪不得這麼無趣。
“不對啊,你不是去聽過我的脫口秀嗎?”阮妤想起往事,仍然恨得牙癢癢,把他又往牀裏按了按。
誰知他蒼白的面容忽然紅了一大片,好像又喝了二兩上了頭:“我在門口看見了你的海報。”
海報?阮妤回憶了一下,初見那天,杜哥請的大咖臨時來不了,緊急求她去救場,還給她P了一張十分羞恥的海報掛在門口,稱她爲“仙人球花”什麼的。
原來社死,從冷場之前就開始了。
“呵,原來你也是個顏控。”阮妤撩了撩頭髮,收下了來自前男友的恭維。
“我不是。”顧南潯側過臉,一副受到羞辱的奇怪表情。
“這有什麼不好承認的?一見鍾情又不丟人。”
這次顧南潯沒有再嘴硬,輕輕“嗯”了一聲,臉又紅了些。
果然是個顏控,她就知道。這人竟然還害羞了,阮妤想笑,又忽然警醒——這可不是該笑的場合,也不是能笑的對象。
她板起臉,鬆開了壓在他肩上的手:“行了,睡覺吧。”
顧南潯肩上一輕,心裏一空,下意識地抓住阮妤的手。
阮妤一把甩開,他又跌回枕頭上。
“顧南潯你是不是有病?”阮妤氣急敗壞。
顧南潯定定看着她,點了點頭:“是。”
他神色十分認真,倒讓她不知道說什麼好。
“奇怪,阮妤,我忽然覺得很困。”
“那你睡。”語氣仍然生硬,但不再怒氣衝衝。
“我不敢,我怕我一醒來,你就不見了。”
“夢就是這樣的,醒了就沒了,你要是不想醒,就多睡一會兒。”
顧南潯感到睏意洶涌而來,他想抵抗,卻一下子進入黑甜夢鄉。
等他醒來,已是天光大亮。
他好像睡了很久很久,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他已經記不得上次睡這麼久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腳步聲由遠及近,他想起昨晚的夢境,猛地起身。
進門的是秦臻:“醒了?感覺怎麼樣?頭疼不疼?”
顧南潯又躺了回去:“昨晚你一直在我家?”
“對啊,老子照顧你一晚上,這次你可欠我一個大的。”
秦臻回答得很溜,他想起早上阮妤對他的人身威脅就瑟瑟發抖——若他敢告訴顧南潯自己來過,就送他在三年一度脫口秀大賽上出道,附贈一百二十個花式罵他的段子。
果然是夢。
“幾點了?”
“十一點半。你可真能睡,昨天晚上到現在,真的一次也沒醒?”秦臻在暗示邊緣反覆橫跳,心說老子真的盡力了,爲您老的感情生活操碎了心。
“十二點,我要喫飯。”顧南潯的語氣好像在交代會議時間,精準,沒有一絲商量的餘地。
“淦!老子又不是你的祕書!”秦臻捶了一下門框,問牀上的人:“你想喫什麼?”
顧南潯睡着的時候,呼吸勻長,一動不動,加上蒼白的面色,顯得柔弱可欺。
阮妤坐在椅子上看了他一會兒,也被帶入了睡眠的節奏。
今天錄節目本來已經很累了,又接二連三被填充驚人信息,分分鐘寫出十本八本晉江小說,什麼《總裁前男友的聯姻對象出軌被我抓包後》《入夢》《分手後我主宰了他的夢境》《和總裁分手後他智障了》《前男友摔傻後我趁人之危了》……阮妤腦中一片紛亂,然後就,睡着了。
清晨時分,她被開門聲吵醒,趕緊一個鯉魚打挺爬起來。那人睡得很沉,只是皺了皺眉,就又睡着了,一臉安恬。
阮妤生怕他醒來看見自己,抓起外套,飛快地叮囑了秦臻幾句,就飛奔出門,像極了一夜晴過後逃避責任的渣男。
雪下了一夜,城市換了顏色。阮妤踩在軟綿綿的雪上,內心飄忽,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去顧南潯辦公室時,也是這樣忐忑又疑惑的心情。
她不傻,顧南潯昨日種種表現,顯然對自己還有留戀。那爲什麼呢?因爲對她的這點留戀比不上虞心蕊帶來的資源?還是有其他原因?
她搖了搖頭,抖落頭髮上的雪花,不管是什麼原因,都與她無關了。人死不能復生,馬跑不能回頭。
剛坐上出租車,手機裏的消息就彈個不停。
【寶你昨晚去哪了?快上社交網絡看看,昨天節目播出,你原地出道了!】
阮妤點開黃色的圖標,發現自己的粉絲一夜之間從幾十萬漲到了幾百萬。她一下子坐直了身體,好傢伙。
【夏總,仙人球是不是給我買粉了?】
【說到這,咱們來談一談合約問題吧。你之前在顧氏上班,一直沒簽合同,現在可逃不出我的魔爪了!】
阮妤反手給她點了個贊:【你可真是老杜的賢內助。】
【那啥,作爲你的御用經紀人,請把社交網絡上的照片清理一下好麼,全是黑歷史。】
阮妤倒吸一口冷氣,心虛地翻看自己以前的po文,她向來沒有美貌包袱,偶爾幾次出鏡,都是在扮鬼臉。
底下評論一水的“哈哈哈哈哈哈哈!”,附帶兩千點贊。
行吧,現在刪也來不及了,她清清嗓子,發了一條新的博文:“大家好,我是阮妤。”
再一刷新,評論已有上百條。
【啊啊啊啊我的女神發博了!貼貼!】
【女神你太美了,可以出道去演偶像劇了!】
【樓上請你自重,我們阮阮是靠才華喫飯的!】
【同意樓上!】
阮妤微微一笑,回覆道:“謝謝大家擡愛,我的美貌與才華不相上下,誇我的時候請不要厚此薄彼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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