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我正好做了飯,要不要嘗一嘗?”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邀請中帶着誘哄。
顧總親自下廚,阮妤着實好奇他的廚藝如何。可是……她纔不上這個當,一次兩次的,登門入室算怎麼回事?
“我總要把保溫桶洗乾淨還你,進來等吧,我買了電暖器。”
電暖器?阮妤搓了搓手,有這種好東西你不早說!
阮妤進了門,發現這裏比昨天更像一個家,不僅小家電齊全,甚至還貼了窗花。
餐桌上,整整齊齊擺着三菜一湯——西紅柿炒雞蛋、清炒豌豆尖、涼拌豆腐和魚丸湯,都是簡單的家常菜,但香氣四溢。
她笑了:“我看電視劇裏,霸總但凡做飯,都是惠靈頓牛排凱撒沙拉意大利麪,哪有你這麼接地氣的?”
顧南潯拿過碗筷,擺在她面前:“你應該多觀察生活,而不是電視劇裏找素材。”
“想的美,是小說不好看還是遊戲不好玩,我何必自討沒趣把眼睛盯在你身上看?”
說完無比自然地夾了一塊雞蛋放進嘴裏,然後就震驚了:“你你你,你是不是想抓住我的胃?”
顧南潯把排骨擺上來,正好湊足四菜一湯,彷彿早就在等阮妤帶來的硬菜。
“阮妤,你覺不覺得自己很有意思,硬挺着不接受我的好友申請,卻一遍遍往我家跑。你是不是……”他頓了一頓,走到她身邊俯下身,靠近她的側臉:“欲擒故縱?”
溫熱的呼吸吹在阮妤臉頰上,讓她一陣癢,又一陣惱怒:“顧南潯,你不要用激將法,我不喫這一套!”
說完恨恨地夾了一筷子豌豆尖,又夾了一筷子豆腐,又夾了一顆魚丸——看這架勢,用不了兩分鐘自己就要被氣跑了,得趕緊把菜都嘗一個遍,喫個夠本再走。
顧南潯見狀,坐到她旁邊,問道:“好喫麼?”
阮妤大嚼特嚼,抽空回他:“還可以。”
顧南潯眉目舒展:“那就好,十幾年沒做過了,還以爲生疏了。”
阮妤偏過頭:“你小小年紀就會做飯?果然男兒當自強。”
“小時候我媽週末要上課,經常來不及給我做飯,我就做好了給她帶去。”
阮妤又想起飛機上那個夢,還有夢裏拿着飯盒的頎長少年。
她揮了揮拳:“你老實交代,小時候有沒有嘲笑過我的髮型?”
顧南潯下意識看了看她頭頂,幻想那裏出現兩個小鼓包,笑道:“記不得了。”
那就是有。
阮妤撇撇嘴,敢做不敢認,果然是個慫包。
“你今天去看南老師了嗎?”
顧南潯斂了神色,點了點頭:“嗯,我離開離水十三年,這纔是我第二次去看她。”上一次是張老師住院的時候。
阮妤放下筷子,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心裏漫上層層疊疊的憐惜。
“可是你一直在想着南老師呀,她要是知道你現在長得這樣好,肯定很驕傲。我那天想起來,有一次碰見你和南老師並肩在路上走,就想,要是我以後有一個你這樣的兒子,帶到街上肯定人人都羨慕。”
顧南潯擡起頭,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忽然笑了:“可以,我答應你。”
阮妤愣了,自己又沒提要求,這“答應”從何說起?
她仔仔細細想了一遍自己說的話,明白過來,漲紅了臉,百分之九十是惱怒,還有百分之十,是羞憤。
旁人一羞惱,就會說不出話,可阮妤不是,她一定要在嘴上把場子找回來。
“你答應是吧?來叫聲媽媽聽聽,我會好好疼你的!”
顧南潯沒想到好好的一句調情,竟然是這個走向,驚得咳了兩聲,板了臉:“想要你自己生。”
阮妤見狀十分得意,揚起下巴:“我就喜歡不勞而獲,撿現成的大兒子。你剛纔可是答應了,不準說話不算數!”
顧南潯見她胡攪蠻纏,忍不住彎了彎脣:“你就這麼想跟我待在一個戶口本上?”
阮妤剛纔被他抓住言語漏洞,如今警惕得很:“你不要偷換概念!”
顧南潯略一沉思:“你既然如此堅持,那我是不是得去你家見見長輩?”
這下戳中了阮妤的軟肋,也提醒她關愛流浪動物的時間不短了,她趕緊站起身:“把飯盒還我,我得走了!”
趁着顧南潯去拿飯盒的功夫,她拿起筷子又飛快地塞了幾口菜——做菜的人雖然討厭,但菜是無辜的,涼了就不好吃了。
顧南潯把三隻飯盒裝在一起,遞到她手裏:“阮妤,總這樣躲着偷偷見面也不是辦法,到時候叔叔阿姨發現了更難辦,醜媳婦也總要見公婆的。”
阮妤點點頭:“你說的對,你放心,我不會再偷偷見你了。你好自爲之吧。”然後瀟灑轉身。
顧南潯露出一絲苦笑,真是不聽勸。她費勁圓着漏洞百出的謊,還以爲所有人都和她一樣傻。
不過她來了短短十幾分鍾,插科打諢,倒讓他心中的沉悶散去不少。
他在南茜的墓前待了半日,憶起以往總總,想到害死她的人還在悠閒享樂,就無法原諒自己。十三年過去,他竟然還是和當年一樣無能爲力,更有甚者,貫上仇人的姓氏,受人驅使,爲了顧家產業鞍前馬後。
這樣的日子,不能再繼續下去了,畢竟,他有了要保護的人。
阮妤回到家,晚飯已經擺了一桌子。
張女士拿過她手裏一摞鋥光瓦亮的飯盒,笑道:“我們小妤是長大了,還知道滿院子找水管把飯盒洗乾淨了再帶回家,洗潔精問誰借的?”
阮妤背後一凜,顧南潯這麼積極洗碗,莫不是打定主意要陷害自己?
她強作鎮定:“樓下小賣部。”
張女士給她盛了飯,道:“你對院裏的流浪狗這麼有愛心,左右我閒在家沒事,不如你把它帶到家裏收養了吧,也算做件善事。”
阮妤面前的大米飯頓時不香了。
“倒是……也不用……”
“怎麼不用?你還怕我虐待它怎麼着?我天天給它喫醬香大骨頭。”
“不好吧,畢竟狗狗不能喫太多鹽……”
阮先生面色冷峻,撂了筷子:“自己都養不明白,養什麼狗?外面撿回來的,誰知道養不養得熟?”
阮妤連連點頭:“我爸說得很有道理。”
張女士冷笑:“我不把狗撿回來,就怕女兒被勾走了。”
阮妤神經再大條,此時也聽出爸媽的陰陽怪氣不對勁來了。
她一邊扒飯,一邊把眼睛在張女士和阮先生二人身上來回轉,揣度他們知不知道自己在外面養的狗狗是顧南潯。
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薑還是老的辣,僞裝起來,親生女兒都看不透。
阮妤不是個心裏能藏住事的,把碗一推,深吸一口氣:“事已至此,你們也別猜了,我沒在外面養狗,養了個人。”
張女士眼睛一亮,眉毛挑了一挑又壓下去,慢悠悠道:“呵呵,你那點小伎倆,還能逃過我的法眼?從你帶禮物回來我就覺得不對勁,你可不是這麼體貼的人。既然帶回離水了,養在外面算怎麼回事,帶回家裏來喫飯吧。”
阮妤恍然大悟,難道顧南潯對自己的陷害從那時就開始了?
她義正詞嚴:“人不是我帶回來的,是他自己來的,我看他無親無故,才送了兩次飯。我和顧南潯就是單純的飼養關係,絕對沒有別的,我也不會帶他來家裏的!”
“顧南潯?!”張女士掉了筷子。
“啪!”阮先生摔了筷子。
阮妤腳尖點地,連人帶椅往後退了半米。
我剛纔說什麼了?我說出他的名字了?我一個語言工作,爲什麼總要喫嘴瓢的苦!
張女士的鵝蛋臉拉得比拉麪還長:“顧南潯?你挺能耐啊,人家有未婚妻的,你想在外面給她做小?”
“他和虞心蕊只是做做樣子,虞心蕊馬上要和別人結婚了……”阮妤下意識反駁道。
阮先生橫眉冷對:“你忘了前幾天哭哭啼啼辭職的時候了?剛踩過的坑還要往裏跳,愚蠢!”
阮妤連連擺手:“我沒哭,我不跳,騙你是小狗!”
張女士冷笑:“你爸燉了一整天的排骨都被你拿走了,你還不承認!”
阮先生聞言,更加吹鬍子瞪眼:“我要知道你拿給他,我寧可倒進垃圾桶!”
阮妤百口莫辯:“我這真的是出於人道主義關懷,好歹曾經是我老闆,現在連頓飯都喫不上,多可憐。”
“阮妤,你腦子壞掉了?人家是顧總,身家千億的顧總,能少你這一頓飯?”
阮妤愣了一下,這話也有幾分道理。
“他是不少我這一頓飯,但他不好好喫嘛,我要不盯着他,他肯定又不吃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意識到自己的話並不能支撐自己“不想跳坑”的論點。
“你聽聽自己說的話,完全就是執迷不悟鬼迷心竅不撞南牆不回頭!”
“媽你不是教數學嗎?成語會得挺多哈,厲害厲害厲害!”爲了轉移話題,阮妤無所不用其極。
然而張女士根本不喫這套:“你別打岔,你和小顧,我和你爸就一個字,不同意!”
“那是三個字……”
“重點在不!”
阮妤受不了二人的混合雙打,只想抱頭逃竄。此時門鈴響起,她人生中第一次如此感謝來家裏拜年的人。
她連滾帶爬衝向大門:“我來開!”
興沖沖開了門,門口站着一位熟人,手裏拎着大包小包,果然是來拜年的。
阮妤一把關上了門,後退三步,回頭喊道:“送外賣的,送錯地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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