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他靠得那樣近,目光那樣直白,讓她無處可躲,竟然極爲罕見地吞吞吐吐起來:“早、早戀……誰沒有過?追我的人從教學樓排到大禮堂,我、我當然……”
顧南潯的眼神微微暗了一下:“我就沒有過。”
沒有早戀的人生是不完整的,阮妤很能感同身受,於是安慰起他來:“沒事兒,你這樣心智未開的,現在談戀愛也能算早戀。”
顧南潯的眼睛閃閃發亮:“那你要和我談戀愛嗎?”
這個人真是,隨時隨地能蹬鼻子上臉。
阮妤腳下發力,頭使勁朝他一撞:“你想得美!”然後站起身,揚長而去。
還是昨天那四個字,還是熟悉的頭槌。
顧南潯揉着額頭,把桌椅擺好,跟在阮妤身後出了門。
“要不要去操場轉轉?”他提議。
阮妤正是要去操場,但又不想聽他的話,下巴一揚:“我不要。”然後去了籃球場,和操場只有一網之隔。
顧南潯挑了挑眉,也好,這裏是他最喜歡的地方。中學時候,自習課他經常在這裏投籃,因爲成績好,老師對他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投籃很簡單,瞄準,發力,起跳,入筐。不用思考任何事,他能重複一整個下午,不知疲倦。
阮妤從球場邊撿了一個籃球,站在籃筐底下,用端水盆的姿勢往上拋球,一連拋了幾次,連籃板的邊都摸不着。
她覺得很氣,把球扔到了一邊,人不順的時候,連球都投不中。
顧南潯看着她氣急敗壞的樣子,輕輕嘆了口氣,投籃好像也沒那麼簡單。他邁開長腿,三兩步把球撿回來,塞進她懷裏:“你這個動作不行。”
阮妤聽了更來氣:“怎麼不行?哪裏不行?你說怎麼纔行?哎你幹嘛?”阮妤話沒說完,就被人抱住膝蓋,凌空而起,手中沒有依憑,本能地抱緊懷裏的籃球,閉上了眼睛。
“這樣應該可以。”顧南潯聲音和腳步一樣穩,把她帶到籃筐旁邊。
阮妤這才明白她的意思,輕輕擡手,把球送進了籃筐,還不忘給自己配上解說詞:“這邊阮妤來到籃下,一躍而起,非常精準的一個空心,德才兼備隊再得兩分!”
顧南潯把她放下,她立刻像脫繮的小鹿,一溜小跑把球撿了回來,一臉得意。
“這就高興了?”她是真的很好哄。
“還差點意思。”阮妤強行掰直了彎起的嘴角。
顧南潯心領神會,又把她舉了起來,這次舉得更高,她指尖抓着籃筐,體驗了一把幾乎扣籃的快樂。
這下終於到位了。
“沒想到你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力氣還不小嘛!”
顧南潯震驚了,阮妤不是第一次用他聞所未聞的詞形容他了,之前是“面善”,現在是“柔弱”?
“我覺得你應該配個眼鏡,真的。”
“我又不近視。”
阮妤歪了歪頭,沒錯呀,在她的印象裏,他確實經常弱弱的,甚至狼狽不堪。前兩天在飛機上胃疼得站不起來,之前喝醉了哼哼唧唧,再往前坐在馬路邊、站在自己家樓下一臉生無可戀。
顧南潯看着她認真思索的樣子,十分頭痛,自己的示弱策略好像有點沒有把握住尺度,趕緊轉換話題。
“你今天好像不太開心?”雖然她今日和往常一樣嬉笑怒罵,但顧南潯總覺得她有心事。
阮妤一愣。自己心情不好,和他沒什麼關係,所以壓根沒打算向他傾訴,但是被瞧了出來,也沒有隱瞞的必要。
“是啊,決賽的稿子寫不出來,感覺要丟人了。”她嘆了好大一口氣。
“不會的。”顧南潯說得很篤定。
“你又知道了?怎麼說?”
顧南潯一本正經分析起來:“我知道,因爲你是發揮型選手,越是大場面,越應對自如。年會那次,你沒有稿子不也大殺四方?還有上次被導師批評,你的反應也恰到好處。”
阮妤噗嗤一笑:“我那天是上頭了,說起來還挺對不住虞心蕊的,其實不該罵她,該罵你。”
顧南潯點點頭:“我隨時聽訓。”
“我還懶得教育你呢。不過,虞心蕊真的和她的小帥哥結婚了?”
顧南潯拿出手機遞到她面前,阮妤眯起眼睛看了看,是一張英文表格,最下面是兩個手寫簽名。
“結婚登記表。”
“嘖嘖,不愧是南潯總,真嚴謹,我就隨口一問,就拿出這麼硬的證明文件來。他倆在一起還挺甜的,算了,我那十八萬禮金就不要回來了。”
顧南潯忍不住笑起來:“我給你報銷。”
阮妤奇了個大怪:“你已經不是我老闆了,憑什麼給我報銷?”噎得顧南潯說不出話來,訕訕地收回手機。
“哎等等!”阮妤忽然想起什麼,抓住他的手機:“借我看一眼時間。”
顧南潯鬆了手,任她拿去。她卻連着按了兩下鎖屏鍵,屏幕暗下去又亮起,顯露出一張模糊的雙人照。
兩個人背對鏡頭站在電梯前面,男子側過臉來,低頭看着穿着風衣的女孩,女孩雙手插兜,沒有露出正臉。
這張照片阮妤見過,而且認識拍照的人——被她親手送進拘留所的單楚歡。這張夜裏一起等電梯的照片,是她和顧南潯緋聞的源頭。
仔細想想,這竟是他們二人唯一的一張合照。
她故作淡定地把手機還給顧南潯:“這件風衣我還挺喜歡的,沒想到這竟成了它的遺照。”
顧南潯一愣,你永遠可以相信阮妤,能不按常理出牌,作驚人之語。
他將計就計:“要不我把遺照發給你,供你緬懷舊衣?”
阮妤微微一笑:“大可不必,有這張照片的人我通訊錄裏不下二十個,不需要特意向一個黑名單裏的人要。”
嚴防死守的厲害。
“阮妤,你什麼時候回京城?”
“怎麼?又想跟我偶遇?”
顧南潯苦笑一下,自己如今被她當作洪水猛獸,當真是自作自受。
“我明天要回去處理點事情,你再安心住幾天,等你回京城錄決賽,我應該就忙完了。到時可以請你喫飯嗎?”
阮妤聯想起近日顧氏的傳聞,問道:“你回去忙什麼?你公司……沒事吧?
顧南潯看她一臉憂色,忽然很想伸手摸摸她的頭頂。
他也確實這麼做了,和他設想的一樣,手感不錯,讓人心安。
“公司確實出了點問題,不過你放心,就算顧氏破產,我也還有點積蓄,能請得起你一頓飯的。”
阮妤偏過頭去,顧氏畢竟這麼大的企業,總不至於破產吧?肯定又是他扮可憐唬人。
“誰答應要和你一起喫飯了?”
忽然口袋裏鈴聲大作,還是那首熟悉的《小兔子乖乖》,阮妤見是張女士來電,趕緊接起。
“阮妤,我看見你了。”
阮妤嚇得後背一僵,來了,這被老師監視的恐懼。她目光往教學樓掃了一圈,然後嘿嘿一笑:“母親大人在哪看見我了呀?我都沒看見你。”
“你可真是能耐了,敢在老孃的地盤跟顧南潯約會。我數三個數,跟我回家!三——二——”
“來了來了來了!”阮妤忙不迭說,邊說邊往大門口跑。
她跑了幾步,想起後面還有一人,於是掛了電話,回頭道:“我要是得了冠軍,就和你喫飯。”
她覺得自己拒絕得十分委婉,也十分乾脆。這次進決賽的一共四個人,除了她都是成名的脫口秀演員,實力甩她一大截,要得冠軍比登天還難。
顧南潯衝她揮了揮手:“好。”
阮妤看他應得痛快,又加了一句:“你還是敢篡改比賽結果,我跟你勢不兩立!”
“知道了。”
阮妤這才放心,朝門口飛奔。
第二天一早,顧南潯回了京城。以顧長風的敏銳,應該有所察覺了,他若不趕回來,戰火怕要燒到離水去。
他所料不錯,新年的第二天,顧長風就隱隱覺得不對,顧南潯十幾年都是那副苦大仇深的德行,就算虞心蕊再有手段,也不至於讓他這麼快轉了性子。
他心生疑竇,卻聯繫不上虞心蕊,給褚江河打電話,對方卻說虞心蕊和顧南潯出國了。
顧長風心道不好,命人拿來顧氏所有的賬目。這一查不要緊,賬上竟處處是虧空,原本充裕的貨幣資金不翼而飛,反而掛了一堆爛帳。
他生病後精力有限,最近忙着籌劃顧南潯的婚事和海城的項目,虞心蕊又事事請示彙報,他就沒多想,誰知她暗渡陳倉,竟然把顧氏的現金搬了個空。
他氣急攻心當場就發了病,嚇得白景雲一陣慌亂,顧不得他不願上醫院的囑咐,把他送進了急救室。
十幾名專家連夜會診,又是手術又是搶救,好容易留住顧長風一條命。他一醒來,第一句話就是:“是……顧……南潯……”
牀尾處傳來一聲輕笑,顧南潯走上前來,居高臨下看着病牀裏衰弱的病人:“是我,來看你了。”
“是你……是你……你怎麼敢……”顧長風用盡全身力氣,說出的不過也不過是虛弱的氣音。
“噓——董事長,你剛剛撿回一條命,還是不要說太多話了。我兢兢業業替你管理公司這麼多年,都沒出岔子,剛休息了幾天,你怎麼就把公司弄成這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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