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暮色裏的刀(上)

作者:棠鴻羽
蔡棠古低眸看着莫青袍,咬牙切齒道:“難纏的傢伙,既然想死,便先送你一程!”他舉劍劈落。

  青袍卻無所畏懼,看了一眼雖躲過東重陽必殺一刀,但緊跟着就被壓着打的童伯,又看向匍匐在地,渾身鮮血淋漓,嘶吼着將釘住左臂的劍拔出的白袍,面色很是平靜。

  夜色愈加昏暗。劍鋒冰寒刺骨。

  “大哥,照顧好童伯!”聞聽此言,莫白袍神情大變。他顯然意識到二弟想要做什麼。

  但他沒有勸阻,而是拼盡全力爬起身,執劍衝向東重陽,

  “二弟,一路走好!”青袍微微一笑,伸手便抓住蔡棠古劈落的劍,黃庭炁瘋涌,繼而徹底爆裂開來。

  蔡棠古滿臉都是恐懼,僅是半步之遙便跨入洞冥巔峯的修士,在此般距離下,自毀黃庭的威力足以讓他粉身碎骨!

  震耳欲聾的炸響,傳遞整個渾城。正在和榮予鹿飲酒的謝吾行猛地擡眸。

  潯陽候府前院毀於一旦。蔡棠古急促喘着氣,衣袍破爛不堪。他身前是東重陽。

  第四境武夫的體魄散發着幽芒,

  “計劃已失利,我們得撤了。”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滿城皆知,他們沒機會問出祁國瑰寶的下落。

  看着化作齏粉的莫青袍,蔡棠古很不甘心。但終是聽了東重陽的勸,畢竟再殺童霽沒有意義,甚至可能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

  莫白袍護着童伯,他沒有時間傷心,而是同樣視死如歸,要以二弟相同的方式把蔡棠古兩人留下來。

  童霽癱倒在地,面無血色,腦海裏是青袍的音容笑貌。察覺到白袍的舉動,他下意識伸手攔阻,但白袍面色堅決,掙脫的同時,說道:“童伯,逃......”童霽怔住。

  莫白袍的背影很是挺拔。他持劍攔截蔡棠古,卻被東重陽一腳踹開,嘴裏噴着血,他再次向前,要很近的距離才能造成最大的傷害,他不會讓自己白死。

  但有東重陽這堵牆在,他很難找到最佳的機會。就在他不顧一切想要直接自毀黃庭時,有溪河劍意從天而降。

  謝吾行的身影飛落侯府中。揚起漫天煙塵。他瞥向渾身鮮血淋漓的童伯,又看向更加慘不忍睹的莫白袍,心下殺機凜然。

  劍意朝着東重陽砸來。摧枯拉朽一般,崩飛其手裏的刀,將其轟然砸跪在地。

  渾城之炁震盪,盡皆朝着侯府匯聚,在劍意的衝擊下,嘶嘶作響。謝吾行往前邁步,經過莫白袍身邊,說道:“保護好童伯,別想有的沒的,我與姜兄乃是知己,剩下的事情交予我。”蔡棠古咬牙切齒,說道:“謝吾行,此事與你無關!”謝吾行淡然說道:“蔡教習,我不知你的目的,但這件事情若被常祭酒知曉,你該如何自處?”蔡棠古感到恐慌,他怎麼都沒想到會是這樣一種結果。

  可事已至此,他清楚多慮無益。

  “你是劍閣真傳,我也是魚淵教習,都爲聖上辦事,勸你不要蹚這渾水。”在他話音剛落,神都裏便有視線來到此地,但沒有人察覺。

  反而是正在看戲的梁小悠面色微凝,她變得很是小心翼翼。被鎮壓在棲霞街底下六百年,她不清楚隋國神都裏有着什麼樣的人物,畢竟當年根本沒有隋國的存在,但那道視線給了她很強的壓迫感。

  仔細搜尋着不屬於她的記憶,梁小悠大概猜到視線的主人。隋國國師!

  她的眼神彷彿在看白癡一般看向侯府裏的蔡棠古。要麼是真的白癡,要麼是根本不清楚,竟敢提及聖上兩個字,潯陽候府終究是權貴,一個小小魚淵教習,到此開殺戒,再被國師知曉,下場是什麼,毫無疑問。

  但剛有這個念頭,梁小悠又搜尋到新的記憶,隋國王侯皆是諸國皇室後裔,前諸國王朝數以百計,有直接在漠章戰役隕滅的,有被隋國打敗,收攏疆土,更多是無奈歸於隋覃麾下。

  有極少數王侯得到重任,其餘的皆在甲子裏逐一破敗,又或是因某種罪名被抄。

  那更像是在剷除異己。畢竟漠章戰役結束後的短短六年,諸國之患便開啓了。

  那正是隋崛起之時。雖然諸國都因漠章戰役而損失慘重,但隋國想把諸國力量全面接收的野心,仍是很難做到的事情。

  若有諸國願意歸順或者合作,隋國自然來者不拒,可等到隋國掌握大部分力量後,又真正站穩腳跟,與西覃二分天下,隋新帝的登基,那些歸順的諸國必然成爲眼中釘。

  因他們各自麾下將士不會效忠於隋,哪怕明面上會聽從隋帝的調令,可終究不是被隋帝掌控在手中的力量。

  現已是隋第四任皇帝,依舊秉承着祖輩的想法,前面或有隋帝狠厲,但當今陛下打着仁善之名,做下一大堆事情,把多數諸國力量順理成章的囊括於麾下。

  因此王侯們表面上深得聖眷,若沒有最合適的理由,王侯們縱然無權,地位也是頗高。

  梁小悠更從記憶裏得知,潯陽候因某件事丟了聖眷,方纔落魄,可並沒有到能讓當今隋帝將祁國殘存力量連根拔起的程度。

  想要維持仁善之名,自然得行仁善之舉,便無法藉機發揮,做得太過分。

  那麼國師就算看着潯陽候府,許是也會當做沒看見。因是蔡棠古個人行爲,當今隋帝想來樂得看戲。

  除非事情鬧大,真正意義上傳到神都,隋帝纔會雷霆大怒,降罪蔡棠古。

  但讓梁小悠意外的是,因歷代隋帝只有一位冒進些,其餘都是以安撫諸國皇室爲手段,現今隋帝更是做到最巔峯,哪怕聰明人能猜到什麼,更多依舊是堅定相信隋帝確實仁善。

  而山澤部衆已經不是洞悉隋帝真正目的那麼簡單,甚至梁小悠從記憶裏翻到了更多祕聞,身體的主人在山澤部衆是重要成員,但知曉的事情其實是有限的。

  就是這有限的事情,也讓她觸及到山澤部衆的能量。看起來僅是跳樑小醜的山澤部衆,實則擁有着極強的力量,他們的人幾乎無處不在。

  梁小悠察覺到國師的視線離開,方纔鬆了口氣。她在此刻有了想掌控山澤部衆的念頭。

  ......上煬郡,因象城。戌時三刻。暮色掩蓋着魚淵學府。渾城棲霞街底下有壁畫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但常祭酒是其中之一,因此,姜望與裴皆然能想到的事情,常祭酒自然早就想到了,並已經告知給劍神。

  鐵錘姑娘拉着阿空逛街。劉玄命與常祭酒仍在談論着幕後謀劃者的目的。

  駱峴山則不知所蹤。姜望呆坐在五百年香樟樹下,他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情緒有些煩悶。蕭時年在旁面壁思過。手裏是那把懸掛藍色劍穗的劍。

  每逢佳節倍思親。雖然今日沒有什麼節,但在蕭時年的回憶裏,最盛大的節日已經臨近,那是隋國裏不存在的節日。

  他側目看向姜望,莫名其妙說了一句,

  “你得照顧好身體。”姜望微愣,說道:“謝謝關心,你也是。”蕭時年欲言又止。

  默默盯着手裏的劍,有劍意細微浮現,宛若驚鴻,掠過劍身。姜望撓了撓頭,繼續發呆。

  很快,他有些坐不住。直接元神出竅,但只跨越數百里,真性就變得萎靡,他堅持又行百里,最終元神崩潰,枯坐香樟樹下的姜望面色發白,吐了口血。

  顯然,神國的力量依舊無法支撐他的元神回到渾城。距離太遠。蕭時年皺眉說道:“你在做什麼?”剛剛讓姜望照顧好身體,他就吐血?

  如果姜望一直這麼虛的話,他就得另尋目標,但他實在無法理解,明明是澡雪境的修士,怎麼可能會這麼虛,而且明顯不是假的。

  修士雖重煉神而忽略體魄,也不至如此啊。姜望頹靡道:“我想元神出竅回渾城,因烏侯的事情,我很擔憂渾城會出事。”修士的元神出竅,確有距離限制,但就算是最弱的澡雪境,也能出竅數千裏,能跨越兩境的則是極厲害的強者,因象城與渾城相隔甚遠,可姜望也不是最弱的澡雪境,沒道理回不去渾城。

  蕭時年愈發覺得姜望很奇怪。是因拔刀向烏侯,被劍神的劍意傷到了?

  “你能否元神出竅,幫我到渾城看看,確保童伯安全就行。”蕭時年沉默片刻,說道:“你怎麼知道我已破境澡雪?”當然是姜望神國力量涌現的時候,他一眼便發現了蕭時年真正的境界。

  但不得不說,蕭時年隱藏很深。饒是有神國的存在,姜望都沒能看到蕭時年的黃庭。

  他甚至懷疑蕭時年其實沒有黃庭。可又覺得這種想法很可笑。沒有黃庭,自然就成不了修士。

  縱是自己,也有黃庭,只是自己的黃庭就是神國。真正值得懷疑的是,破境澡雪是有異象的,要麼是蕭時年破境生出的異象太微末,纔沒有被察覺,要麼就是根本沒有異象生出。

  不管是哪一種都很匪夷所思。他意識到蕭時年的祕密不比自己少。蕭時年沒有再問,而是說道:“我可以幫你,但是你自己元神出竅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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