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 濟公的宏願
他衝着蘇軾點了點頭,繼而轉向旁側的濟公,問道:“我說的可有道理?”
他來到酒館已經有幾分鐘了。
幾人聊得熱鬧,並未注意到他,但他將幾人的交談聽得清清楚楚。
濟公之名,他自是聽聞過。
但見過孫悟空、二郎神、哪吒,乃至元始天尊等人後,他看待濟公也宛若面對凡人一樣。
作爲一名現代人,他本能地想要在其面前賣弄一下,絞盡腦汁纔想出這兩句話。
只是此時看着他的表情,幾人的表情都很古怪。
濟公只是稍微愣了下,就擺手笑道:“比不得,比不得,惠能大師已爲佛,我要能看破,也不會在人間遊蕩了。”
王多魚茫然地眨了眨眼,問道:“什麼惠能大師?”
蘇軾乾咳一聲,說道:“你說的那兩句話,是大唐時期惠能大師的詩偈。”
王多魚恍然大悟,看着濟公道:“你聽過啊。”
濟公捧着酒杯,點頭道:“有過幾面之緣。”
“他也成佛了?”王多魚驚訝,“難道跟如來佛祖一樣?”
“佛祖只有一位,但西天佛陀不少,”濟公向他解釋說,“具足自覺、覺他、覺行圓滿,如實知見一切法之性相,成就等正覺之大聖者,即爲佛。”
看到王多魚一臉的不解,他又道:“看破虛妄,人人都可成佛。”
九叔瞧着王多魚那茫然的樣子,說道:“佛本是道,都是追求生命層次的超脫,區別是佛門修心,道門修神。”
濟公本想辯駁,但想到佛道之間的淵源,終是沒有出口否認。
太上老君化胡爲佛之事對他這名昔日的降龍羅漢而言算不得祕密。
他還知曉佛門不少法力高強的菩薩佛陀原本都曾是道門中人。
時過境遷,如今的佛門與道門,在修行理念上已經有了本質的區別。
見濟公沒有說話,蘇軾也衝着王多魚道:“佛門注重心靈的解脫,惠能大師所思所想在於告誡常人保持尋常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此事聽起來簡單,但能真正看破其中的道理,並做到者寥寥無幾,”他說,“這便是惠能大師的佛緣。”
他接着伸手一指濟公,說道:“濟公悲天憫人,他所在乎的是民間疾苦。”
王多魚大多都沒有聽懂,但蘇軾最後的意思他懂了。
他頓時肅然起敬,對着濟公道:“是我冒昧了。”
濟公擺着蒲扇,搖頭笑道:“不,是我資質愚鈍,心性駁雜,所以離不開這紛雜紅塵。”
“如果關心天下百姓也算心思駁雜,那世間還是多一些資質愚鈍者更好。”蘇軾舉起酒杯,說道,“這一杯酒,讓我們敬濟公。”
其他的王多魚不行,但喝酒他很擅長。
不等蘇軾話音落下,他便自顧地給自己斟滿酒,仰頭一飲而盡。
“好酒!”他讚道。
“些許桃花釀,算不得多好,讓各位見笑了。”蘇軾矜持道。
他精通詩詞書畫,美食上亦是頗有造詣,此外於釀酒一道也略有研究。
這些酒是他親自釀造的,部分花瓣來自於王母娘娘的蟠桃園,是他特地委託沉香幫他搞來的。
濟公果然喝出來了,咂着嘴道:“此酒可不是凡物啊,這桃花香氣中還夾雜着靈氣……”
九叔笑道:“濟公好眼力!”
他將這些桃花釀的來源講出。
早些日子蘇軾這些酒釀造好時,他就品嚐過一次,自是知道其來源。
聽聞釀酒材料竟然來自於蟠桃園,濟公驚訝道:“王母娘娘能捨得?”
他在天庭中有些朋友,知曉王母娘娘將那蟠桃園看得如命根子一樣,怎麼可能隨意讓人摘取桃花瓣釀酒。
“她敢不給嘛!”王多魚吹噓道,“不說沉香是二郎神的外甥,他現在赤手空拳也能打得玉帝滿地找牙……”
聽着王多魚的話,濟公眼中露出幾分狐疑。
他自是知道二郎神楊戩,也聽過沉香的名字。
可別說沉香,就是楊戩也不敢貿然對玉帝出手吧?
然而想到酒館的種種不凡,他意識到很可能是自己忽略了什麼。
“可否詳細說說,”濟公一邊捧着酒杯讓蘇軾給自己添滿,一邊問道,“沉香是二郎神的外甥,怎麼敢打二郎神的舅舅了?”
“濟公有所不知,”九叔笑道,“沉香所在的那個世界,人間界已經被二郎神逼迫玉帝給劃分了出來……”
“等等,”濟公打斷道,“難道玉帝會害怕二郎神的威脅?”
幾人默契地笑了起來。
“怎麼不怕,”王多魚笑道,“你是沒見,當初玉帝差點被揍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他雙手比劃着,滔滔不絕地說着,彷彿自己是親歷者一般。
濟公滿臉錯愕。
要是在別的地方,他萬萬不信。
可是這裏強者如雲,他剛來時就感覺到不少強橫的氣息波動,這讓他不得不信。
“對了,我這裏還有錄像,不過是牛郎那裏的。”王多魚說到一半,忽然想了起來。
這個錄像是李逍遙悄悄錄下來的。
當初小石昊、孫悟空、楊戩、埼玉等人一併去天庭給牛郎討公道,跟三清如來打得難解難分,更是讓玉帝被揍得滿頭包。
本着錄下戰鬥場面供自己觀看領悟的想法,李逍遙在出手之前,就已經放出了好幾架攝像無人機,從不同角度將這些畫面都給錄了下來。
回到酒館後,徵得幾個當事人的同意後,他將那些畫面都給無私貢獻了出來,王多魚也留下了一份。
他興沖沖地打開視頻,指給濟公看。
九叔對此自然不陌生。
他的智能手環中也存有錄像,私下沒少拿出來觀摩。
蘇軾倒是頭一次看到。
畫面伊始是衆人叫陣玉帝的場面。
看着那雲霧繚繞的天庭,他感覺很是微妙。
當看到戰鬥一觸即發,衆人悍然出手,如來佛祖乃至於三清祖師都紛紛現身時,蘇軾的表情也變得凝重起來。
那些天崩地裂的畫面看得他心馳神往,雙拳都不由得握緊。
他忽然有些慶幸。
多虧自己那個世界沒有神仙存在,否則真有掌控這等偉力之人,凡人豈不是真跟螻蟻一般?
想到自己有一日或許可能得到這等力量時,蘇軾的眼眸中又泛起幾分期待。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目光還是太短淺了。
他原本想着與現代位面的“朝廷”合作,促進他那方世界的“現代化”。
如今他覺得或許可以更進一步。
凡人也應該有修行的權利。
有朝一日,那方世界或許也能掀起修行盛世。
他不由瞟向另一邊的羅峯,覺得改日可以與之多聊聊,去他們那裏參觀下。
他聽很多人都提過,羅峯所在的那個世界科技與修煉並舉,對於凡人而言更是盛世。
各種想法在蘇軾的腦海中紛至沓來。
濟公的臉色亦是反覆變化。
佛門不重實力,更重心境,至少對多數修者而言如此。
但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心境怕是都能輕鬆被擊潰!
濟公此時就有如此想法。
他從未想過,如來佛祖竟然會被人打得如此狼狽。
那巍然如山一般的三清祖師,竟然也能碰到對手!
“這些都是酒館的客人。”九叔在一旁解釋道,“而且那都是以前了,現在讓他們過去,估計如來他們早該跪了。”
濟公扭頭看他。
蘇軾笑道:“九叔說的沒錯,現在的大聖單槍匹馬就足以讓他們沒有反抗之力!”
王多魚眼前一亮,問道:“大聖怎麼了,我剛纔聽到很多人都在談論他。”
九叔一臉羨慕道:“他的實力突破了,成爲了酒館中的第三名破壁者。”
破壁者的說法在酒館內算不得祕密,這代表着所有客人的極限,真正的超脫。
饒是來酒館時間不久,蘇軾也對此極爲了解。
他向濟公解釋了一遍,末了道:“這也是如來佛祖苦苦追求的境界。”
濟公難以置信道:“他們如何做到的?”
“當然是那些美酒了。”王多魚笑說,“你看那裏。”
濟公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很快就被酒單吸引了注意力。
和所有初次進入酒館的客人一樣,他的表情也變得生動,眼底竟是閃過幾分貪慾,但很快又被他壓制了下去。
數分鐘後,濟公移開視線,喟然嘆氣道:“難怪!難怪!”
九叔笑道:“濟公可是來到酒館的第一名佛門中人,現在有什麼感受?”
濟公苦笑:“我感覺更是任重而道遠了!”
王多魚道:“多喝幾杯酒,你要不了多久就能跟如來佛祖平起平坐了。”
濟公搖頭不語。
“擔心沒有時空幣的話,你儘管去偷去搶,天庭跟靈山上寶物不少,隨意弄一點都能換來數不盡的時空幣。”王多魚慫恿。
他早就不是初來酒館的菜雞了,如今偶爾都能跟孫悟空等人聊上幾句。
對於這種事,他雖然沒有幹過,但瞭解可不少。
濟公依舊搖頭。
蘇軾看懂了,說道:“濟公可是在思索如何藉助這些美酒,讓天下百姓心無浮塵,廣受教化,無我利他?”
濟公這才點頭。
他原本行走各地,懲惡揚善,引導百姓向善。
然而他也明白,以自己的力量僅能救助少許人,想要匡時濟世,實在難上加難。
如果自己跟世間牽扯太深,說不定還會令自己同化,身上的羅漢道果都歸於虛無。
佛教有大乘小乘之分。
小乘佛教渡己不渡人,大乘佛教講究自覺、覺他和覺行圓滿,追求救渡衆生。
但救渡衆生何其難也!
縱是如來佛祖,也無法做到這一點。
尋常的佛陀多少是取了巧,以傳遞衆生善念來取代廣義上的救渡衆生。
立願,行願,還願!
這是佛門修行的最終之路。
立願時目標定的小一點,固然可以成佛,但成就也相對有限。
而如地藏王菩薩那樣立下“地獄未空,誓不成佛,衆生度盡,方證菩提”的宏願,倘若真能完成,實力勢必不弱於如來佛祖,但成功的機率近乎於無。
濟公心懷天下,但也一直沒敢輕易立願。
目標太小,他有愧於心。
目標過大,他根本無法完成。
然而那些美酒的出現,讓他意識到自己從前以爲的“目標過大”還是太過保守了。
現在讓他立下人人衣食無憂的宏願,他感覺都是自己在逃避了。
九叔看着濟公的表情,心中若有所思。
他對佛門有所瞭解,但認知有限。
多數時候他都是在捉鬼除妖,相識的那些僧人也是此道中人,對於其他的瞭解極爲有限。
王多魚對此更是一無所知。
他所認知的佛道,都只是打打殺殺,更深層次的思想方面從未想過。
在他看來,佛也好道也罷,拳頭大就是真理。
唯有蘇軾看明白了。
他對儒釋道都有研究。
於他這種正統的讀書人而言,治國之道都在這三教的典籍中。
儒家固然爲主,但佛道的理論也不可能不知,三者在華夏大地上本就是相輔相成的,彼此一直在互相影響着。
“濟公如果覺得前路太難的話,不妨別考慮那麼多,做好當前之事便好,”蘇軾提議道,“常言道一力破萬法,待您道行深了,一切都迎刃而解!”
濟公聽懂了蘇軾的這種若有所指。
對方所言,無非是讓他放棄佛門之路。
事實上哪怕只是粗略瀏覽了那些酒單,他也明白想要超脫當前境界,有不少取巧的辦法。
佛門的修行其實是有些取巧的,但到了酒館中,卻成了自我束縛。
“多謝東坡居士提醒,”濟公的表情變得輕鬆,擺動着蒲扇道,“但眼下之路,如何能說改就改,更何況此地有如此大的機緣等着我!”
“讓天下承平,百姓豐衣足食,人人都如那蛟龍一般有機會化龍而去,纔對得起我能來此地的機緣!”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
說完這番話,濟公身上隱隱有佛光一閃而逝。
“喝酒喝酒!”他捧起酒杯,滿臉輕鬆的笑容。
“我敬大師!”蘇軾的語氣中充斥着不加掩飾的親切。
他感覺眼前的濟公與自己是同一類人,日後兩人可以交流的勢必很多。
九叔此時已經看懂了,面帶敬佩道:“濟公名不虛傳!”
王多魚懵懵懂懂,叫道:“來,乾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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