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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双重角色

作者:猪头七
夜,静悄悄的,人们早已入睡。 黑色笼罩了房屋。 程千帆就如同黑夜中走出的归人,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他下意识的从兜裡摸出烟盒,弹了一支烟出来。 他点燃香烟,深吸一口。 午夜的寒风吹透衣裳,他笼紧外套,步履加快。 陈州,是他在红党特科三科(红队)的化名。 火苗,是他在特科二科(情报科)的代号。 除了已经牺牲的‘竹林’同志,沒有人知道特科红队大名鼎鼎的陈州同志和情报科神秘的‘火苗’同志竟然是同一個人。 一個是身手不凡、出手稳准狠的红队锄奸队员。 一個是隐蔽战线上默默坚守的情报科地下党员。 即便是老廖,也只知道程千帆是‘火苗’同志,并不知道他的另外一個身份。 而在红队内部,其余红队队员则是只闻其名,却从来沒有见過陈州的真面目,這是直属于‘竹林’同志的红队队员。 ‘竹林’同志下达的查明罗惠君女士和另外一位女同志遇害的真相。 這是向‘火苗’同志下达的命令。 ‘为牺牲的同志报仇’,這是向‘陈州’同志下达的命令。 除掉了老莫這個汉奸,为牺牲的同志们报了仇,也最大程度上避免了更多的同志因为老莫這個隐藏在法租界的日特而暴露乃至是被杀害。 ‘火苗’同志和‘陈州’同志再次分别出色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完成了‘竹林’同志被捕、牺牲前下达的最后一個任务,程千帆的心中既有完成任务之后的喜悦和轻松。 還有一种說不出的孤寂和茫然。 特科组织去年冬天被敌人破获后,保存幸免的特科成员就和组织上断了联系。 程千帆甚至猜测组织上也很可能无从得知是哪些同志幸存下来了。 程千帆是通過竹林同志牺牲前特别安排的老廖這條线,才得以和上海当地党组织单方面单向联系的: 鉴于江苏省委和上海当地党组织也遭遇巨大损失,出于安全考虑,這种单向联系是非常必要的。 老廖可以向上海当地党组织提供情报,对方一般情况下只能接收情报,不到紧急情况不能主动向這边下达命令。 程千帆的组织关系在特科,而且为了保护程千帆,這個联系渠道只有老廖掌握。 现在老廖牺牲了,除非上海特科重整、启动早就约定的暗号唤醒程千帆,程千帆现在是属于和组织上失联状态。 所以,此时此刻的程千帆既有完成任务的如释重负感觉,更有和组织上失联后的沉重的孤独感。 以前還有老廖,现在老廖牺牲后,他就真的是孤军奋战了。 有雨丝落下。 程千帆抬起头,伸出手,感受毛毛细雨的慢慢湿润。 這几天,上海的阴雨天越来越多。 清明节快到了。 回到家中之后,程千帆又自己灌了自己大半瓶酒。 所以,当天早上街坊们看到的就是一個宿醉之后、沒有什么精神的程千帆。 “千帆哦,怎么喝這么多酒啊。” “小年轻也要多注意身体了哦。” “缺德鬼,偷我家的热水。”這是马姨婆在骂街,拉住了经過的程千帆,“帆哥儿,了不得了了,出了偷水的老毛贼了。” “马姨婆,你又拿了赵老蔫的煤球吧。”程千帆笑了說。 马姨婆和赵老蔫是死对头,马姨婆惯会占小便宜,趁赵老蔫不注意,悄摸摸拿他家的煤球,赵老蔫事后发现,也不吵,等到马姨婆的开水烧好了,赵老蔫就偷偷拿来用: 一块煤球可烧不开一大壶水,他這是赚了哩。 程千帆和街坊们打着招呼,在這种家长裡短的问候声中,开始了他所习惯的一天生活。 這個时候,他不是令敌特、叛徒闻风丧胆的红队行动队员‘陈州’。 也不是隐藏在敌人内部的地下党员‘火苗’。 他就是程千帆,一個被這些老街坊们看着长大的程家小子程千帆,现在在法租界中央巡捕房上班,是一個巡捕。 “帆哥,救救我,阿爸要打死我。”半大小子跑来求救。 程千帆娴熟的一只手按倒,拍拍手走人,身后传来了父亲的打骂声和孩子倔强的顶嘴声。 “帆哥,你又害我!”半大孩子悲呼控诉。 薛华立路22号,中央巡捕房。 程千帆站在门口,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制服,又拨弄了下头发,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是的,他需要表现出宿醉之后沒精神的样子。 但是,沒精神不等于不修边幅,這和他平素的生活习惯是不相符的。 “千帆,听說了嗎?”刘波凑過来拍了拍程千帆的肩膀,就闻到了還沒有完全散去的酒味,看了一眼,“嚯,沒事吧,无精打采的,不能喝就和金头說啊。” “现在好多了。”程千帆打了個哈欠,“就是晚上难受一宿,刘哥,你刚才要說什么?” 昨天的行动,金克木所部的行动,除了警员莫守礼因公负伤之外,可以說是非常成功的。 而另外两位巡长梁遇春和袁开洲分别负责的抓捕行动则是喜悲各一。 梁遇春所部成功抓获了行动目标。 而袁开洲所部赶到目标地点的时候,倒霉催的正好和对方打了個照面,对方突然直接掏枪射击,一個巡捕中弹受伤,对方在同伙的接应下成功逃窜。 刘波聊起這個的时候,也是一副庆幸不已的样子。 得亏他们分配的是抓捕‘朱源’的任务,要是被分配到袁开洲所部的目标,那挨枪子的就是他们了。 据传对方火力强大,打了袁开洲所部一個措手不及,要不是众巡捕(逃命)经验丰富,连滚带爬的躲开了,估计伤亡会更加惨重。 “這帮红党很嚣张啊。”程千帆惊讶不已,說道。 红党极少会在法租界动枪开火,更遑论先开枪袭击巡捕了。 這是我党在法租界的地下工作的形势和环境所决定的。 法租界当局抓捕了红党,一般而言会在租借内部审讯、判刑。 而国府在法租界设立的上海市第二特区地方法院及江苏省高等法院第三分院需要提出引渡請求,引渡申請获批后,租借当局才会将红党分子移交给国府当局。 整個引渡程序耗时相对较长,如果公关得力,法租界当局甚至可以以‘正当理由’拒绝引渡請求,這就给了组织上营救的余地和机会。 所以,即使是在租借内遇到巡捕抓捕,红党也基本上不会以极端暴力行为反抗巡捕,不涉及极端暴力行为,這是能够成功营救的前提條件。 所谓极端暴力就是使用了枪械。 這次不仅仅是动了枪,而且是首先主动袭击巡捕。 這件事极有可能引起法租界当局的震怒,使得红党在法租界的斗争形势恶化…… 让程千帆震惊和感兴趣的是袁开洲所部此行的目标的身份。 红党在上海的地下组织,只有上海特科的红队有强悍的战斗力。 但是,上海特科被敌人破坏,现在已经进入到蛰伏阶段。 這是有特科的同志行藏暴露了,面对围捕,被迫選擇暴力突围? 刘波走开后,程千帆一個人坐在座位上抽烟喝茶。 何关等几個同僚在吆五喝六的打扑克。 程千帆不时地帮何关出谋划策两句。 他的脑海中却是在思考刘波。 刚才刘波主动上来和他聊天,很是热络。 這要是在昨晚之前,他肯定不会多心,因为刘波就是這样一個热络的好性格。 因为老莫的‘遗言’指向怀疑刘波,所以,程千帆今天就对刘波多了几分细心关注。 他脑子裡想的是,刘波沒等自己进来,就忙不迭的上来找自己,真的只是要聊天嗎? 或者說,其目的是第一時間观察自己的情况?以兹来判断、確認一下自己昨晚是否真的一醉不醒,還是装醉? 程千帆知道自己這种想法,有很大可能是因为老莫的那番话的影响而产生的心理暗示作用的‘无端怀疑’,但是,他又不得不考虑,万一老莫的怀疑确有其事呢? 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吐出烟气。 他需要让自己的头脑更加清醒。 尽管是装宿醉,但是,他的体内毕竟有不少的酒精,這让程千帆的思维不如平常,当然這也才是最正常的不会被怀疑的状态。 越是琢磨,程千帆越是觉得刘波這個和他关系很不错的同僚,竟是有些看不透。 相比较做好‘火苗’,他实际上更加喜歡‘陈州’的快意恩仇。 程千帆找到金克木請假,直言告知是修肱燊請覃德泰总巡长喝茶,令他去作陪。 金克木很高兴的准了假,让程千帆代其向修翻译和覃总巡问好。 站在窗口,看着這個年轻巡捕离开的背影,金克木自己琢磨片刻,笑着嘀咕了一声,‘都是老狐狸’。 “千帆哥哥,是你嗎?”程千帆刚刚出了巡捕房的大门,就要伸手招一辆人力车,背后就传来了轻声细语的女声。 他脚步一停,回身看去,就看到一個身着蓝衣黑裙的学生装,脚穿咖啡色小牛皮鞋,梳着漂亮的麻花辫的漂亮小姑娘安静的在那裡,有些怯怯和不确定的眼神的看着他。 “我是程千帆。”程千帆点点头,脑子裡也在快速思索对方是谁。 听到程千帆確認身份,小姑娘美丽的眼睛中绽放出光芒,双手捏住衣角,“千帆哥哥,我是筱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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