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的眼睛
不知道什麼時候，身後圓球的滾動聲消失了，萊回頭望了一眼，側頭細細的聽着，除了自己的呼吸聲外就沒有別的聲音了。
奇怪，剛剛過來的時候沒有岔路，那這球是怎麼消失的？
青年皺起眉。
總不能是那顆球滾過來的時候自己碰到了機關，掉到別的地方吧，那設計這個圓球機關的人也是挺無聊的，有的跟沒的一樣。
想了一陣子，甩甩頭把腦子裏的吐槽拋下，萊扶着牆試探的向前走着，原本黑暗的環境卻是慢慢光亮起來。
他微微眯起眼，眼神傾斜，看向周圍的金屬。
雖然是光滑的金屬牆面，但是倒映不出清晰的鏡像，他映在上面的只是一個模糊的輪廓。
萊鬆了口氣。
他的眼睛上有着陛下的祝福，被他看見的生物都會死去，用祂的原話來說，就是“免得讓這雙眼睛見到外界的污濁”。
只是稍微有些煩惱的就是，他也不能從鏡面中看到自己，畢竟自己也算是生物的一員。
就目前看來，至少這條通道中的金屬，都是不能倒映人影的物質。
此刻距離他進入通道已經十幾分鍾，越走，通道越亮，就像是開了無數盞燈一樣，刺得他眼睛不是那麼舒服，而同時，手下的牆壁突然間凹凸不平起來。
他看過去。
只見這牆壁上刻了什麼圖案，扭曲的線條從萊的手掌下一路向前延伸而去，一些地方書寫着奇怪的符號，像是某種意味不明的文字，和0132背面的極像，但是又有着不同，要是現在0132還有電的話或許可以問問，可惜它現在關機了。
萊摸了下口袋裏的小圓球，確定0132還在，擡手重新撫上牆壁，手指摩挲着那些線條，順着延伸的方向走去。
漸漸的，除了那些莫名的文字外，出現了壁畫一樣的圖畫。
龐大的圖畫刻在了圓形的通道中，連腳下也避無可避的踩上了畫面，萊輕輕地用腳抹了幾下，確認不會蹭掉之後，放心的踩了上去。
一開始壁畫上畫着的是一羣有着人形外表的存在，他們面容模糊，萊無法確定這些是不是傳統意義上的人類。
他們在一處似乎是實驗室的地方忙碌着，那裏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器械，有人抱着一沓紙匆匆路過，有人拿着筆在機械前記錄着什麼。
再向前走，同樣的背景，同樣的人，只是他們此時並不是在做實驗，而是圍繞着跪倒在地上，對着中心擺放着的透明盒子虔誠的膜拜。
在圖畫裏，那個盒子什麼都沒有，卻是慢慢的浮到了半空中，從裏面照射出白色的光，映在每個人的臉上。
他們的面容清晰了——是千人一面的狂熱和渴望，是對着他們渴慕的神明一般，帶着一種如願以償，甚至心甘情願能爲神明去死的感情。
這是……？
萊蹲下身，手掌輕輕的貼上腳下所畫着的盒子。其他地方都是刻上去的圖案，只有這裏，是畫上去了，似乎還使用了很多顏料，塗抹得很厚，比其他都要高上一些，感覺像是要掩蓋下面什麼東西一樣。
他盯着那個空無一物的盒子，拿出隨身的小刀，一點點的刮下上面的顏料。
刀身劃花了畫面，變得模糊不清，萊半個身子趴在了地上，小心翼翼的磨着。
當他終於把上面糊上去的顏料全部磨下來，小刀蹭到了刻痕的凸起時，萊停下來，直起身，撕了一塊衣角，動作極輕的抹開那些碎屑，露出最底下的畫面來。
那是一隻巨大的眼睛，佔據了幾乎整個空白處，密密麻麻的曲折線條從外部探入眼睛當中，在那瞳孔中央，刻着一大一小兩個齒輪，精細得像是直接將齒輪鑲在上面一樣。
萊看着那兩個齒輪好一會，竟是覺得它們在轉動着，耳邊漸漸的響起由遠而近的齒輪轉動聲，眼前的畫面晃動起來。
有一道目光，越過了無數障礙，投入到了這個世界中，那道目光是不帶任何情緒，冰冷的，如同機械一樣，但是卻徹骨的寒。
他猛地用手捂住了那隻眼睛。
強烈的窺視感慢慢褪去，在離開之前，似是不死心的，又在附近轉了一圈，最後感覺是發現了什麼，這才離開。
那是——神明。
被神明注視的感覺並不好受，這是萊第一次見到除了那位陛下以外的神明。被神明寵愛着的孩子一撇嘴，滿心委屈，就想立刻跑回去，窩在陛下的懷裏告狀。
萊抽抽鼻子，將手邊的顏料粉末堆起來，擋住那隻眼睛，起身繼續向前走。
越過那隻眼睛之後，後面的圖畫基本沒什麼變化，只是當萊走過了幾幅畫之後，回頭一看，發覺有什麼不對。
畫面上膜拜的人竟是在慢慢的變成了機械。
他快步向前。
先是手，然後是腳。
接着是身軀中伸出無數的機械手臂，在畫面中狂亂一般的揮舞着。
再之後的畫面是頭。
萊停在了通道的盡頭——面前是封死的牆壁，繪着數不盡的圍繞着透明空盒子的機械。
它們無一例外的，臉上只剩下了一隻眼睛，裏面轉動着齒輪，泛着金屬的冷光，所有視線都集中在站在它們面前的這個人身上，密集的、讓人雞皮疙瘩驟起。
青年一陣的惡寒，上前兩步，意外的看見那個空盒子上面有着一個紅色的按鈕，上面寫着“禁止觸碰”。
萊現在是半點不想繼續待在這裏了，一歪頭，擡手拍上了那個按鈕。
腳下突然張開了一個口，眼前的光亮一黑，似曾相識的墜落感傳來，這已經是他不知道第幾次往下面掉了。
萊：……
而不久前還在被萊念着的陛下，此時正在接待一個不請自來的客人。
祂端坐在神位之上，猩紅的眼對上那隻浮在空中的巨大單眼，從嘴裏吐出來人類不可聽聞的語言：“……你過線了。”
那單眼中的齒輪轉了兩下，發出點聲響，迴應着對方的話。
“是嗎。”祂說道，“希望如此。”
單眼消失在空中，在祂的感知裏離開了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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