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安上翅膀
他喘了幾口氣,用手掌抹去臉上的冷汗,在疼痛過後,巨大的疲憊席捲而來，眼睛一閉一睜，也顧不上神明到底走沒走，更顧不上現在身處的地方,腦袋一昏,睡了過去。
夢裏出現的，是從未出現在他記憶裏的場景。
不——現在有了。
熟悉的宮殿，熟悉的走廊，而他站在一扇厚重的大門前,擡手就要敲門，還沒等他的手碰上，那門便自動開了。
“陛下！”他看見自己蹦蹦跳跳的走進去。
那聲音是蘇明軒從未想過的稚嫩,帶着少年的活力和清甜，而夢裏的場景一轉,蘇明軒看到了他自己。
——那是他嗎？
僅僅十幾歲的少年人，眼神純淨得像是單純的孩子,從未受到過外界的影響,一直只生活在象牙塔中那樣，無辜又可憐。
他穿着一身漂亮的衣裳,布料精緻,上面的黑色花紋繡着金邊,看上去是人手一點點的繡出來的，耗費了不知道多少人力物力。
少年人清脆的笑着，兩步跨作一步走，飛快的來到高臺之上。
“陛下！”他撲入了神明的懷裏。
端坐於高臺之上的神明在夢裏也依舊是看不清楚模樣，祂擡手撫上少年的腦袋，看着對方眯起眼蹭着祂的掌心。
“今天是個好日子！”少年兩手抱着神明的腰，看着神明的眼神裏滿是依賴，“陛下可以……”
他眨眨眼，眉眼間漫上期待，“可以給我取個名字嗎？”
蘇明軒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他不知道這個夢是不是真實的，這段記憶從未出現在他的腦海中，或許又是神明的惡趣味，或許只是一個不帶有任何含義的普通夢境。
這怎麼可能是我呢？
他慢慢的想着。
就算這個少年的樣子和他以前長得一模一樣，但也不能說明這就是他。
天知道是不是神明捏了個什麼東西出來，又或者說……蘇明軒自己的樣子就是神明按照這個人捏的。
蘇明軒這樣想着，突然覺得這個想法實在離譜，這個少年顯然也不會是什麼另外的神明，以神明的能力，哪還需要再捏一個一模一樣的，死了的話，就直接復活不就好了。
所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看見神明寵溺的揉着少年的頭髮，聽見祂迴應了少年的話。
“也對……”神明說道，“是應該給你取個名字了。”
在少年驟然亮起的眼神下，神明輕笑着，說了。
那句話——正是剛剛蘇明軒腦子一片混亂，記憶被連番翻起時莫名想起的話語。
“那以後……你就叫蘇明軒吧。”
……
……
蘇明軒睜開了眼。
他的身體還是沒什麼力氣，骨頭和肌肉都軟的要命，彷彿稍微動一動，就能斷裂和抽筋。
扶着頭從地上坐起，意外的發現自己還身處於剛剛的房間裏，他一個激靈，往另一邊看去，發現神明已經不知所蹤，再看，就看見放在架子上的那些【壤】，也不翼而飛。
祂帶走了那些東西嗎？
青年用力拍了拍昏沉的腦袋，緩了好久，才覺得自己稍微清醒了一點。
等他緩過來，就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好像有哪裏不太一樣，原本和靈魂同時擠在一個身體裏的那個標記在徹徹底底和靈魂相融之後，靈魂和身體的不協調明顯的消失了，但是現在又多了一點異樣的感覺，怎麼……
怎麼像是被人時時刻刻的盯着那樣？
之前雖然知道神明可以看見他，也能夠聽得見他心裏說的話，但是實際上他並不能感知到神明什麼時候在看他，什麼時候在聽他的心聲。
而現在蘇明軒能夠感覺到了。
相當明顯的，好像有一隻眼睛埋進了自己的身體裏。
而且更甚至，蘇明軒能夠感受到那隻眼睛現在是閉合的狀態——它睜眼的時候，就是神明在看他的時候嗎？蘇明軒想。
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若說是好事，他依舊被神明所注視着；若說是壞事，他又可以知道神明在什麼時候看他，即便他就算知道，也不能對此做出什麼事情來就是了。
蘇明軒的神情有點古怪。
怎麼有種……有種女朋友查崗前還要和男朋友提前說一聲的感覺呢。
男朋友明知道不能阻止對象查崗，但是有了通知，就能提前僞裝一下，把自己整的像模像樣一點。
儘管這個“女朋友”在此之前並沒有通知過就是了。
他長出一口氣，又摸了摸頸窩那被咬的地方，現在那裏是沒有留下任何傷口，摸上去似乎也沒有留下疤痕，完美得就跟從未發生過一樣。
蘇明軒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彎腰拿起了掉在地上的布偶，他拍了拍控偶師，把她叫醒了。
“唔……老大？”布偶動了動，從裏面傳出來滿是迷茫的女聲，“我怎麼在這……啊不對，老大你怎麼在這？”
“我感覺我現在好暈——我是不是又忘記了什麼？”
蘇明軒想了想，說道，“算不上忘記了什麼，你只是暈過去了。”
“暈？”布偶在青年的手上坐起，“怎麼好端端的就暈了呢……”
她想到了什麼，一頓，“老大，又是那個神明來了嗎？”
控偶師站起身，急急的拿兩隻爪子貼上蘇明軒的臉，左右看着，“老大，你沒受傷吧？”
“有沒有出事啊老大，祂是不是又欺負你了？強迫你做了什麼不情願的事情嗎？”
“老大老大你說話呀！”
天知道此時此刻這個布偶的腦子裏再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你想多了。”蘇明軒隨口一說，“什麼事情都沒有。”
“真的？”控偶師狐疑，上上下下的看着，“老大你肯定騙我了，你臉色這麼差——說吧，老實交代，那個混蛋神明又對老大做了什麼？”
“……”蘇明軒移開了眼神。
“老大你心虛了！”
控偶師在蘇明軒的手上跳了幾下，爪子抓着了青年的頭髮，使勁一拽，“快說！”
她跟在老大身邊幾年了，能不知道這人的性格嗎，但凡對方受了欺負、吃了苦，肯定不會主動和她說，偏要一個人抗下，每次都要她逼問，才支支吾吾的說出來。
只是這次蘇明軒打定主意不和控偶師明說了。
他偏過頭，直接轉移了話題，“你不是說你記得你是死在一個研究所裏的嗎，我們出去看看，會不會是這個中央科研所。”
控偶師自然是不滿蘇明軒倒也隱瞞，她拽着蘇明軒的頭髮，生氣的說道，“老大你不要轉移……”
——話題。
她突然看到了什麼，話語停在了半截。
雖然蘇明軒脖子上彷彿從未受過傷一樣，但是在拉克萊下嘴的時候，那些血卻是真真切切的從傷口裏流了出來，沾上了青年的衣襟。
而現在，蘇明軒的衣領上就有着那麼一點血跡。
看樣子，還是剛沾上不久。
控偶師止住了話，布偶動了動，鬆開了蘇明軒的頭髮，然後悶悶的接過了對方的話題，“那我們出去看看吧。”
蘇明軒順着控偶師的目光看向自己，擡手將沾有血跡的那部分佈料往裏面折了折，“……嗯。”
他帶着控偶師出了那個房間。
迎面而來就是一名械族，對方穿着衣服，但裸露出來的全是機械，把控偶師嚇了一跳。
“老大，快躲起來，要被發現了！”
蘇明軒沒有反應。
直到那名械族對蘇明軒視而不見，直接與他錯身，往另外的方向走去，控偶師才意識到似乎是自己大驚小怪了。
“老大，這，這是怎麼回事。”
“我們在械族的眼裏其實就和實驗品沒什麼區別，所以在他們眼中看來，大概就是不知道是誰把實驗品到處放，放在了這個房間的門口吧。”蘇明軒往外走去。
當時進來的時候就是被神明一路帶去了放置着【壤】的房間，沒來得及仔細去觀察這個地方，而現在就能好好看看了。
“你仔細想想，是不是這個地方？”
控偶師沉吟片刻，沒有再去詳細詢問爲什麼械族會無視他們，她用爪子託着腮，腦袋轉悠着。
“老大，往那邊去看看。”她拍了拍蘇明軒的肩，指了個方向。
蘇明軒走在路上，沿途也不去看那些忙碌狀態的械族，偶爾看了眼他們機器顯示屏上的東西，也表示完全看不懂。
而現在0132也沒電關了機，不然還能讓它來翻譯一下，這些都是什麼意思。
“再往那邊去。”控偶師一直指路，說得越發的順暢，明顯是記憶開始慢慢復甦，想起自己在這個研究所裏發生了什麼。
“我記得是往這邊走。”
這個研究所意外的大，通道都是七拐八拐的，爲了能夠儘快的找到線索，蘇明軒徑直的往控偶師說得方向去，也不去看沿途的房間，無論那些房間是鎖着的還是敞開的。
“就是這裏！”
當蘇明軒走到了一個房間前，控偶師興奮的叫了一聲。
“我當時就是被帶到了這個地方。”
她從青年的身上跳下來，來到了門前。
“雖然還是想不起來我是怎麼進入這間研究所的，但是在裏面發生的事情我想起來了。”
蘇明軒看着面前的門，擡手按上去，讓他意外的是，這個房間就這樣被他打開了。
“我當時就是死在這裏了。”控偶師站在地上，看着房門一點點的打開，露出了內裏的景象。
她的屍體被放置在臺子上面，乾涸的血跡遍佈了整片地板。
“我記得他們說，要給我安上一雙翅膀。”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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