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故人 (下) 作者:录事参军 陆铭确实想着,這场官司就输掉就行了,给刘翰眀出出气,他亲自出马,還真是瞧得起自己這個小破律师行。 当然,看来是需要几分来晋级,是以拿自己等小律师献祭,稳稳的拿分,又看起来是因为以前的過节,不算以大欺小,更不会让人觉得为了拿分晋级,故意找小律师刷分。 自己還是要低调点,别太出风头。 而且杀人案来說,一百個嫌疑犯裡,得有九十九個不是无辜的。 就算有所谓的法律精神,但帮明知道是杀人犯的客户脱罪,但凡有点良知的,心裡也不是滋味,所以很多专长刑事辩护的律师,都有或多或少的心理方面的疾病。 可是,当陆铭回到办公室,拿到王大安送来的卷宗,看了一会儿,眉头就皱了起来。 犯罪嫌疑人叫李四,外地来北关的流浪汉,而且,瘸了一條腿。 而受害人,是本地名流,明嘉娱乐二股东刘守成的第二房姨太太,名讳李小燕,四十五岁。 按照卷宗所說,是三個月前,這位二姨太的汽车撞伤了流浪汉,见流浪汉可怜,将他收为长随。 可這流浪汉却心肠歹毒,十几天前,意图侵犯二姨太,**不遂,所以杀死二姨太,洗劫了二姨太身上钱财逃离。 警方拘捕他时,也从他的小窝裡,搜出了许多本来二姨太所有的财物。 他的口供,已经陈述了他**不遂后,杀人抢劫的事实。 但王大安要他认罪,他却当场翻供,說是被折磨的沒办法才在警方编造的口供上签字画押的。 陆铭蹙眉,是觉得這家伙抢劫杀人后,却沒有逃离北关,太不合逻辑。 毕竟,他是那种沒有任何身份的乞丐,逃走的话,也很难找到他。 “王哥,這個李四,不认罪,跟你怎么說的?”陆铭来了王大安办公室。 王大安苦笑:“這家伙,和那些死刑犯一样,胡說八道呗,說刘家二姨太,想侵犯他,他不够二姨太有力气,慌乱中拿起东西,不小心砸晕了二姨太,然后,他就离开了酒店。還說他蜗居裡那些东西,都是以前二姨太赏给他的。” “编故事都不会!”王大安摇头苦笑。 陆铭又拿起卷宗,看裡面,二姨太李小燕,身高一米七八,体重二百一十三斤。 盯着卷宗又看了一会儿,陆铭道:“王哥,你安排下,我要和這個李四见一面。” 王大安点点头:“你口才好,也许能說服他认罪。” 北关拘押所位于城镇南郊,铁门高墙的森严大院,高墙上面有荆棘铁丝網,外面,孤零零的垂柳好像都沒有生机,远远看着,就很压抑,更令人升起自由真好的感觉。 简陋无比的会客室,只有一张木桌,两边各有几把椅子。 黑制服所警,站在几步外,监视着会客的一举一动。 陆铭和陈清华坐在木桌一侧,等着所警将李四带過来。 陈清华不时偷偷看正闭目养神的陆铭,這位年轻的陆律师,他還从来沒跟着办過案子呢,甚至见面都很少,這還是第一次跟着他办案,倒是早听王大安律师将陆律师夸的极为厉害,但王大安律师本身就很平庸,在他眼裡,应该是個律师都比他厉害。 至于吉吉,同样很崇拜這位陆律师,但她只要是成功人士就莫名崇拜,只要是城裡人,她就高看一眼,而有着西洋美女私人助理的陆律师,在她眼裡自然是大天一般,她的话,更不足以成为凭证。 自己虽然是农村出身,读的大学也不好,而且有恐考症,司法考试就别想了,但自己并不认为,在法律這個行当,能考上律师牌,就一定比自己强。 如果,自己发现什么,要不要跟陆律师說,不知道他脾性如何,自己随意发表见解,会不会惹得他不高兴? 陈清华正胡乱琢磨之际,就听通向裡间的铁门一响,然后就有一名所警,把着穿着囚服的犯人走出来,犯人头发很长,遮掩着面目,脸好像還受伤了,白沙布几乎包起了半個脸,走路更一瘸一拐的。 到了近前,所警将犯人手上手铐打开,拍了拍他肩膀,转身后退了几步,站在了墙壁旁。 而早前站在裡面的所警,打开前门,去了门外等。 瘸腿犯人,很费劲的,慢慢坐下,那條瘸腿不能弯曲,是以坐下很费力,要向旁边伸出去,才能用一种怪异的姿势坐下。 半天,不见陆律师說话,陈清华诧异的看過去,却见陆律师,神色古怪的盯着面前的嫌疑犯。 而那嫌疑犯,此刻也正瞪眼看着陆律师,虽然他脸上几乎全被白纱布包裹,但露在外面的眼眸,全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這双眼睛,看起来很年轻,想来這嫌疑犯年纪也不大。 這时陆铭对那黑制服所警招招手,摸出张绿色十元纸币,“法警老哥,麻烦你,给我带一杯咖啡可以嗎?” 所警看到纸币颜色眼睛就是一亮,但不缓不慢走過来,接過纸币,“你们這期间不许說话,懂嗎?” 陆铭点点头,对陈清华道:“你也去喝杯咖啡。” 陈清华愣了下,隐隐感觉,好像陆律师和嫌疑人认识,但随之起身,跟着所警走出了会客室。 “真的是你……”对面嫌疑人,声音干涩沙哑,早就不是陆铭认识的那個人的声音。 陆铭看着他,脑海裡转過无数念头,包括,不知道所警需要什么价码,才能令他回去马上暴毙。 对面這個人,虽然腿瘸了,脸更被白纱布包裹,但那双眼睛,是那么的熟悉。 是从小到大,和自己斗了十几年的死对头。 “自己”在武安,是纨绔子弟的代表,对面的人,则是青年才俊的翘楚。 两帮人,从小时候光屁股打架,到青少年时期有了小圈子明争暗斗,简直就是天生的死敌。 而自己刚刚来到這個世界,也正是這家伙,作为主控,控告自己和甄氏奸夫淫妇,谋害了龙爷。 李明轩,武安最年轻有为的检控官。 虽說在逃亡的列车上自己看报纸,有武安的暴乱引起了两名旅帅战争的报道,也简单提到,暴动中一位李姓检察官受重伤。当时自己怀疑是李明轩,因为自己逃跑时,双龙会的人也正在攻击李明轩。 但怎么也想不到,会在东海看到他,而且是,如此惨状的他。 腿瘸了,脸上不知道怎么,都是纱布裹着,而且,现今還是杀人嫌疑犯。 但問題是,他看到了自己,代表自己的潜逃成了无用功。 虽說帝国和北域四省之间,只有官方有专线电话,民间倒是电话未通。 但他只要写封信或者发一封电报回去,被查找自己下落的人见到,自己一切苦心都付诸流水。 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這时,李明轩发出沙沙的笑声,很是怪异的声音,“想不到,你也是逃来了這裡,而且,你成功了,我失败了,看来,我以前真是低估你了,陆千行律师,对吧?” 陆铭慢慢靠回座椅,看到旁侧有陈清华落下的三炮台牌香烟,从裡面拿出一根,点上。 沒有過滤嘴的廉价烟,很呛,但脑子裡,思绪渐渐清晰。 “說說你的案子吧,李四,是嗎?”陆铭从卷宗裡抽出一张纸,是打印件的副本,“這是你的口供,你现在不认可,对嗎?” “我沒有杀人,是他们折磨我,拿到的口供。”李明轩好像咧嘴做了個笑的动作,他伸出手,“我能吸根烟嗎?” 陆铭将烟盒和火柴便推了過去。 李明轩颤悠悠从烟盒裡倒出一根烟,又颤悠悠点上,盯着幽幽的火柴火焰看了一会儿,直到快烧到手好像才回神,丢下了火柴棍。 贪婪的深深吸了一口,嘴裡长长吐出口浓烟,他看向陆铭,“算了吧,看来,我死定了,其实,你也不用白费钱给那些王八蛋买我的命,我现在,根本和外面联系不到,回到拘押房,就是挨打,我看,不等過堂,我就会被活活打死了!” 陆铭不說话,看着他。 “你個王八蛋,有时候我就想,這一切,都是他妈因为你,我如果见到你,要一口肉一口肉的将你咬死!” “我的家人,都死光了,這一切,都是因为你,知道嗎?!” 李明轩深深吸了口烟,看着陆铭,怪异的笑着,“都是因为你!” 陆铭愣了下,“双龙会,杀了你全家?” “双龙会?双龙会想杀我的,都被韩警官毙掉了!”李明轩眼眸裡,好似有了点温情,随之,摇摇头。 陆铭只是静静看着他。 “她,她還好吧?”李明轩突然问,眼眸裡,闪亮了一下。 “嗯,挺好的。”陆铭慢慢掐灭烟蒂,知道他问的是甄氏。 李明轩缓缓点头,又猛地吸了几口烟,“好了,想不到,最后能死在你手裡,沒有和野狗一样无声无息被他们折磨死,老天对我也算不薄。” 陆铭笑笑,“也许吧。” 李明轩沉默着,突然說:“你应该還记得,当初在法庭上,赵劲松,不是說接到了個举报电话才去查你的车,从你车上发现了龙爷尸体嗎?” “我觉得好奇,所以,就查了查赵劲松接的那個电话的来历。” “结果,你說怎么着?我的全家就死了,我全家都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 李明轩突然笑起来,疯狂的笑起来。 哐当,铁门打开,那所警冲进来,拿着警棍指着李明轩“坐下,给我老实坐下!” 陈清华跟在了后面。 见李明轩還是癫狂一般的笑,所警抄着警棍就走過去,“嘭”一声,警棍砸在李明轩头上,他却只是傻笑。 “嘭嘭”,又是几棍。 陆铭静静看着,突然說:“這位警官,你住手,我现在,要求验伤,并为李四办理保释就医手续!” 什么?所警猛然回身,不可思议的看着陆铭,本来,還以为這個年轻律师很上道呢,出手就是10元钱的辛苦钱,却不想,突然态度大转弯。 “清华,去约报社记者。”陆铭对旁侧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懵逼的陈清华說。 “别,别,陆大状,您這是做什么?!”所警立时有些慌了。 陆铭点点头:“這样吧,你去和李所长說,李四得了急病,需要保外就医,如果他不同意,我会要求马上验伤,李倌昨天還跟我聊,咱们拘押所一向人性为本,对嫌疑犯,都给与了应该有的权利呢!” 想来,司法圈,就算不知道的人,但如果刻意去打听,也应该会听說自己和李倌的“特殊关系”。 心說李奶奶啊李奶奶,别怪我拉你的虎皮,我人生地不熟的,也只能借借你的威名了。 “是,是,陆大状,您稍等,我去請示。”所警也不知道“李倌”是谁,但律师本来就不好惹,出手阔绰的律师就更不好惹,让李所长去斟酌就是,反正也不关自己的事。 所警匆匆出门而去,看着還在傻笑的李明轩,陆铭慢慢坐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旁侧陈清华满脑袋问号,但也不敢多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