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一院春風意(8)

作者:咬春餅
系統防盜章。購買v章比例低於50%,12小時後方可看正文。

  當天下午,她組裏的三個員工就來請辭。站在辦公室外面,你看我,我看你,扭捏踟躕,不敢進去。僵持了幾分鐘,門忽然打開了,溫以寧看着他們。

  推搡了半天,中間那個才硬着頭皮說:“溫姐,文組長那邊的後製組缺個技術員,她要求我……”

  “是她要求,還是你自己想走?”溫以寧目光淡淡,始終沒挪眼,“如果你不想走,我去跟高總交涉。”

  那人把心虛的話嚥下去,不再吭聲。

  溫以寧點點頭,看向另外兩個:“你們呢?”

  沒聲兒,低着頭。

  “好,把調令拿來,我簽字。”溫以寧批准後交還回去,明顯見着他們鬆了神情。

  “溫姐,這也是上面的命令,我們不太好拒絕。”技術員小林說得唯唯諾諾,爲求心安似的提聲:“以後你有需要,我二話不說幫你。”

  “出去吧。”溫以寧打斷,“幫我遞個話,還有想走的,現在來找我簽字。”

  下午陸續又來了四個,卻始終不見符卿卿。溫以寧直接找到她,“我要出去一趟,把字先簽了。”

  符卿卿條件反射似的站起,碰倒了水杯筆筒,稀里嘩啦好大聲響。她慌亂且愧疚,憋了一天的話說得磕磕巴巴:“我不走的。”

  溫以寧:“簽字。”

  “我不走。”

  符卿卿的聲音提高了,周圍人看過來。她自覺窘迫,眼珠往左往右,再回到溫以寧身上時,生生給憋紅了。

  靜了兩秒,就聽溫以寧說:“你走不走已經由不得你,現在,是我,不要你了。”

  到第二天,就剩一個打雜的臨時工還留着。高明朗也不再丟活下來,溫以寧成了閒人一枚,可公司的大小會議都讓她參加,乾巴巴地坐在那兒渾身尷尬。這就是高明朗的卑鄙之處,往人難堪的時候捅刀子,痛,卻偏不讓你出聲兒。

  “聽說了麼,溫以寧的工作歸納給文組長了,成她領導啦。我剛纔還看見以寧抱着一大摞文件去複印呢。”

  “不會吧,這什麼世道啊!論工作能力,文雅還不如以寧呢。”

  “那還不是高總一句話的事兒。”

  “說起來,她們那組也是應酬最少的。”

  “這個我知道,因爲她自己不喜歡飯局。”

  “可這幾天,文雅天天讓溫以寧去應酬陪客戶,還是巨難搞定的那種。”

  短暫安靜,其中一人感嘆說:“其實她這幾年吃了很多苦,一外地女孩兒,在上海立足不容易的。哎,她應該順着點高總。”

  “順了他的風流嗎?”大家掩嘴偷笑。

  一個月來,同事們沒少抱不平,但誰也不敢明裏表態。憐憫也好、公道也罷,別人的故事終究只是夠人消遣的談資而已。感同身受這個詞,在叢林法則的社會職場裏,變得幾近不可能。

  週五晚上在中山東路有飯局,陪的客戶是東星電視臺新聞中心主任,新官上任精神得意,酒過三巡之後就有點人來瘋。義千傳媒明年的廣告投放還得仰仗這位主任,高明朗和文雅當然是順着哄着,這禮拜文雅讓溫以寧赴了四個局,是個正常人都得崩潰。今天喝的又是茅臺,高明朗存了心沒打算讓她舒坦,溫以寧胃裏火在燒,藉口去洗手間才能出來透會氣。

  江連雪的電話就是這個時候打來的,問她兩週沒回去了,什麼時候回家。

  溫以寧掐着太陽穴,在窗邊吹風醒神,“再看吧,最近忙。”

  聽出了女兒聲音不太對勁,江連雪問:“工作順利嗎?”

  “嗯。”

  太久沒和女兒說上話,江連雪不免多唸叨幾句:“當初留在翻譯院不是很好嗎,輕輕鬆鬆,體體面面,哪裏用得着現在這樣辛苦!”

  溫以寧提聲打斷:“您能不能不提這事。”

  江連雪來了氣:“我提都不能提了?”

  “不辛苦,挺樂意的。”

  “樂意什麼,你就是犟,是一根筋,是不聽勸,事都過了多久了,你是不是還沒放下?……我看你就沒放下過。”

  溫以寧安靜下來,斜開的窗戶縫鑽進夜風,臉色一吹就白。母女倆有七八秒沒說話,等江連雪想再開口時,電話掛斷了。溫以寧轉過身,手機還舉在耳畔,擡頭就瞧見了柯禮。

  柯禮其實已經留意她有一會了,對上視線也挺自然,客氣道:“以寧,好久不見。”

  四年?還是五年?再久遠,也沒法兒裝不認識。溫以寧點點頭,“柯祕書,您好。”

  這聲工工整整的稱呼,聽得柯禮面帶微笑。那時候她念大三還是大四,濃妝淡抹總相宜的一姑娘,眉目鮮亮得像是園裏的春景。唐其琛一向情緒不形於色,對誰都親疏有別,但常把溫以寧帶在身邊,幾次私人飯局也不避諱。

  柯禮看得出來,雖未明說,但老闆對這姑娘是不一樣的。

  以寧那時最愛跟他開的玩笑,“柯禮!你辭職算了吧。”

  柯禮也笑,“唐總不會放我走。”

  以寧說:“你辭了,我去他那兒應聘呀。”

  柯禮明知故問:“他祕書是二十四小時待命的。白天黑夜的那種,做得到麼?”

  話裏帶笑,一眼望穿她心思,溫以寧咳了兩聲就跑了,嘀咕說:“臭管家呢。”

  時過境遷,事過情變,眉目依稀,卻早沒了那時的和氣。

  柯禮看着她,挺直接的一句話:“生疏了。”然後指了指左邊客氣道:“有空來坐坐。

  回到包間,傅西平嚷:“正好正好,來替我兩把,下首歌是我的,我得唱。”

  柯禮擰了擰手腕,走過來,“行。”

  對面的安藍側過頭,瞧了眼屏幕,“又是這首歌啊,西平你是不會唱別的吧。”

  唐其琛打出定乾坤的最後一張牌,頭未擡,收了這把莊,瞄了眼數額,才微微靠後,姿態鬆了鬆。

  安藍坐在沙發扶手邊,挨着他很近,伏腰幫他數了數,“不錯,西平的都贏過來了。”

  柯禮說:“他十有九輸,不見怪。”

  唐其琛這才問他:“剛去哪兒了,這麼久。”

  “碰見一個熟人。”柯禮拆了副新牌,說:“您也認識。”

  安藍隨口:“齊總嗎?我來時碰見他了,還是他幫忙讓我坐的專用電梯。”

  “不是。”柯禮洗好牌,切成兩沓擱在桌中央,“是溫小姐。”

  他說得平靜自然,擡起頭,撞上唐其琛也剛好擡起的眼睛,這雙眼睛明明沒什麼情緒,但凝神注視的時候,讓人莫名犯怵。

  “哪個溫小姐?”安藍綻着笑問。

  柯禮沒回答,沒敢答,剛纔那一眼教他怯了膽量。安藍笑起來時牙白如貝:“姓溫啊,挺特別的姓,誒,其琛,你以前是不是有個高中同學也姓溫?”

  安藍的美自成一派氣質,本就背景顯赫,又在娛樂圈磨了多年,毫無疑問的人上人。她情商高,拐着彎地問話,又不表現得太昭然。

  就在柯禮認爲她的問題要不到答案時,唐其琛竟主動答:“一個有過工作聯繫的人。”

  “業務員啊?”

  “嗯。”唐其琛轉了話題,問她:“你最近碰到事了?”

  安藍也不隱瞞,略起煩心,“是的嘍,明年年初戛納影展的開幕參展影片,總局報上去的名額。女主角遲遲沒定,競爭得厲害。”

  唐其琛沒再說話,只吩咐柯禮切牌。

  傅西平唱完歌又過來了,瞧了眼籌碼,按住柯禮直呼呼:“你打你打,你手氣比我好多了。”

  一桌人都是嘴皮子熱鬧的,氣氛很是輕鬆。唐其琛偶爾彎起嘴角,面色也是淡然沉靜的。又過一會,他看了看時間,對安藍說:“不早了,讓鄒琳來接你。”

  安藍說:“還早呢,我再玩會兒。”

  柯禮順着老闆的話,笑着說:“再晚點,人就多了,出門容易被粉絲認出來。”

  安藍堅持:“我想再玩一會兒。”

  唐其琛側過頭,看着她。

  安藍眼神放軟,聲音放軟,“就一會兒好不好?”

  幾秒對視,唐其琛視線重回牌桌,挑了個連順打出去。

  “好。”

  溫以寧那邊的飯局還在繼續,以前也不是沒和媒體圈的領導喫過飯,這種體制內的還是有分寸,場面話說幾句就完事兒。但今晚高明朗是個能作的主,文雅更是個見風使舵的,仗着身份讓溫以寧作陪,酒水無盡頭。

  後來真扛不住了,溫以寧去洗手間吐了一回,顫着身子一轉身,就看到站在門口的文雅。文雅喜愛穿紅裙抹濃妝,豐滿高挑人間尤物。她酒氣熏天,笑着問:“吐了啊?”

  溫以寧揀了紙巾擦手,看她一眼打算繞過去。

  文雅攔住她,“當初我怎麼看走了眼,你一打雜的臨時工竟然能帶團隊,夠本事的啊。不過現在來看,我還是沒看走眼。”

  溫以寧和她站得近,香水酒水混在一塊格外烈。她忍住不適,笑得四平八穩,“那恭喜你,你眼光好。”

  文雅最煩她這雲淡風輕的態度,借酒發氣:“你就給我拿勁兒,你一外地來的,沒背景沒關係,真把自己當角色了。”

  溫以寧點點頭,“你說得是,你有高總,高總一直把你當角色,我怎麼比得上你。”

  文雅表情愈發尖銳,久久不語,最後訕訕一笑,放鬆地攏了攏耳邊碎髮,湊近了,“知道我最煩你什麼嗎?就你身上這股勁兒。裝什麼呢?鬥什麼呢?你橫豎就一個輸字。”

  末了,七分醉的文雅用上海話不怎麼文雅地罵了一句,而後揚長而去。

  溫以寧隔了一會纔回到飯局。她補了妝,很有精氣神,落座的時候款款微笑。高明朗和新聞中心的主任已經喝高了,只差沒當場拜把子。他醉紅了眼睛,指着溫以寧,大着舌頭問:“懂不懂規矩,離開這麼久。”

  這話重,一桌的人都看過來。

  她說:“去洗手間了。”

  高明朗也不知哪兒來的氣,桌子一拍,“還敢回嘴!”

  氣氛偏了軌,主任深諳領導藝術,笑眯眯地打圓場:“行了行了,多大點事,小溫,小溫是吧,敬你領導一杯酒認個錯。”

  這話明面上是幫襯高明朗,其實還是幫溫以寧解圍。溫以寧也懂拾階而下,大大方方地伸手拿茅臺。

  高明朗情緒變化無常,很受用,便又嘻嘻哈哈地笑得滿臉褶,“不喝這種。”手指對着右邊的一個電視臺小主管,說:“你倆晚上聊得挺投機啊,你倆喝,鞏固一下感情。”

  被點名的男人推波助興,當然樂意,“行嘞,高總您發話,怎麼個喝法?”

  高明朗說:“來個交杯。”

  先是短暫安靜,幾秒之後,起鬨聲掀天:“喔哦!!”

  溫以寧始終坐在那兒,拿茅臺的動作不停,擰蓋兒,輕輕擱在面前,又伸手去夠了一個新杯,和自己的齊齊整整放一起。倒酒,滿杯,堪堪蓋住杯口還溢滿幾滴出來,誠意十足。

  高明朗叼着煙,煙霧繚繞,眯縫着雙眼尚算滿意。溫以寧擡頭,對衆人莞爾一笑,這一笑,笑得脣紅齒白,笑得玲瓏初開。

  她站起身,左右手各端一杯酒,從從容容地走到高明朗和文雅座位後,微微彎腰,嘴脣貼着高明朗的耳畔,風情種種道:“高總,這些年啊,我呢年輕不懂事兒,多有得罪您多包涵啦。”

  高明朗骨頭都酥了,右手橫過來想要摟她的腰。溫以寧欠身一躲,又看向文雅,眉眼柔順,“文姐,也給你添麻煩了,就像您說的,我一外地來的,是該低調一點,多向前輩您學習。”

  “這兩杯酒我敬你們,當是賠罪。”溫以寧仰頭喝光,一滴不剩。酒明明是嗆人的,但她面不改色,空杯一放,手就搭在高明朗肩上,“差點忘了,高總,文姐,你倆還有東西擱在我這兒沒拿呢。”

  高明朗想入非非,中了蠱似地問:“啊。啊?什麼東西啊?”

  溫以寧笑着說:“勞煩您倆起個身。”

  高明朗一站起,文雅也不好坐着,兩人屁股離座,面向溫以寧,一臉不解。

  溫以寧收了笑,擡起手,啪啪的皮肉聲左右開弓,劈臉就是兩巴掌。高明朗和文雅臉往一邊偏,懵了十幾秒才炸鍋——

  “你他媽瘋啦!”

  溫以寧有模有樣地拭了拭手,平靜道:“東西還給你們了,收好。”

  然後像個風骨滿身的戰士,在旁人驚恐詫異的目光裏,灑脫利落地走出了這扇門。

  門縫本就敞開半道,溫以寧出來後往右,瞥見走廊盡頭的一道黑色西裝背影恰好消失在轉角。她眼熱,也眼熟,這種感覺像是突然造訪的不良反應,擋都擋不住。

  ——

  時節已至霜降,意味着進入深秋。外面冷,薄呢衣也抵擋不住低溫。安藍的鴨舌帽壓得很低,又捂着大絲巾遮臉,很難辨出相貌。他們的車有專屬車位,相對私密還算安全。

  “剛纔那女孩兒還挺敢啊,我一經過就看見她往人臉上潑酒,嚇我一跳。”等挪車,安藍有搭沒搭地閒聊。

  傅西平耳朵立起來:“什麼敢不敢的,女的啊,美麼,潑什麼酒啊,我去放個水錯過什麼了?”

  安藍揚下巴:“就不告訴你。”

  唐其琛站得稍後,深色西裝沒扣,露出裏面的同色襯衫,他也不嫌冷。一手輕環胸口,另一隻手掐了掐眉心。這個動作,手腕擋住半邊臉,誰也沒窺見他臉上的那點情緒。

  敢?

  呵,她怎麼不敢。

  她還有什麼不敢的。

  柯禮在他身後,思索半刻,還是向前一步,問:“老高那人是個計較的,我下來的時候,已經看見他站在外邊打電話叫人了。”

  唐其琛仍在揉眉心,似乎什麼也沒聽見。

  柯禮遲疑半秒,繼續開口:“需不需要我去處理一下?”

  安藍不知道這都是誰跟誰,隨口:“處理什麼啊?”

  唐其琛的手從眉心放下,對着安藍笑得淡:“車來了,回去早點休息。”

  安藍被他這個注視安撫得心曠神怡,又驚又喜又怔然地上了車。唐其琛吩咐司機開車,直到奔馳燈影消失,他立在原地,才收斂淡笑,側頭對柯禮說:“去處理。”

  柯禮如釋重負,剛要打電話,唐其琛按住他的手機。

  “你親自去。”

  唐其琛笑容深了些,“觀棋不語。”

  唐凜倒坦然:“說說看,不管怎麼下,這局已是你爺爺的了。”

  唐其琛伏腰,手指一點,“這裏。”

  唐凜皺眉,“自掘墳墓。”剛落音,他眉間成川,妙不可言,“斷了自己的路,這一片兒就空出來了。”

  唐書嶸看了眼孫兒,滿意道:“一念之差,滿盤皆活,小時候讓你學圍棋的心血沒有浪費。”

  唐書嶸五年前隱退,但至今仍掛着亞彙集團董事局主席的職位,他對唐其琛自小要求甚嚴,就是朝着人上人奔的,小時候學的那些東西大部分都忘了,唯有這圍棋成了習慣。也談不上興趣,唐其琛只是覺得,你退我進,黑白博弈,濃縮的是格局觀。

  最後,唐書嶸贏,站起身直了直腰,走到書桌前是要談事的前奏。唐父自覺地離開書房,帶上門。

  唐書嶸說:“你父親太軟,總想着爲留後路,當然得輸。”

  這話是不滿意的,唐其琛笑笑說:“父親教書育人,胸襟寬廣,做事溫和有序,不是他不好,而是您太厲害。”

  下棋如做人,心境爲人都反應在了招數上。唐凜的名字很有煞氣,某種程度上也是唐書嶸的期望,可惜期望落空,唐凜年輕時就對生意之事沒有半分興趣,活得溫文爾雅,最後當了一名大學漢語老師。他與唐老爺子的父子關係一度冷淡,直到唐其琛出生,唐書嶸又看到了希望。

  唐其琛對數字天生敏感,是塊做生意的璞玉,也算“父債子償”,唐其琛在名利場大開大合,青勝於藍,唐書嶸是滿意的。

  聊了幾個最近的工作計劃,唐書嶸點點頭,“我放心你。”

  唐其琛日程緊,能回家的次數很少,不想多談公事,囑咐說:“早晚涼,您注意身體。”

  唐書嶸忽說:“唐耀回國,你知道嗎?”

  。

看小說網

看小說網是您最喜歡的免費小說閱讀網站。提供海量全本小說免費閱讀,所有小說無廣告干擾,是您值得收藏的小說網站。

網站導航

熱門分類

© 2023 看小說網 版權所有

首頁 分類 排行 書架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