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拂曉朔風悲 其八（上）
“我敬佩你的堅定和覺悟，但我也是一樣。”
“你所說的情感和所謂的的百姓生民，對你而言的確值得守護，我完全明白。”
“但……唉，我是一個活了五百年的孤獨者。”
“我的精神已不再是人類，因此感受不到你珍視的那些東西了。”
德古拉傾聽過後，緩緩搖頭。
他沒有詳細闡述，也許是他覺得別人不會懂他。
但我早已有這種隱約的預感，因爲我已經是不老不死的“僞究極生物”了。
就好像基因裏的本能有所改變一般，我的潛意識已經分析過了我多年後將經歷的滄桑歲月，預估過了人類百年之後的心理變化。
是啊，當你活過一百年，你熟識的人就已經剩不下幾個了。
當你活過兩百年，哪怕有n輩子孫你也會覺得恍惚。
時光的流逝裏，你忽然就會發現孩子長大成人好像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青年垂垂老矣也不過是幾輪春秋。
你一遍遍地看着一個個人，他們從咿咿呀呀的嬰兒變成幼稚天真的孩子，又忽然站起身來，朝氣蓬勃、熱血沸騰，下一次見面卻又暮氣沉沉，耳聾眼花。
而你，只有你——你始終年輕強壯，你的時光不會流逝，記憶卻在堆疊。
德古拉成長到能夠將“永生”賜給別人的程度之前，過的就是這樣的日子。
尤其是在古代。
據說，公元1500年至1800年時，鷹國人的平均預期壽命只有35歲左右。而到了今天，拆那的人均壽命已經達到了70歲以上。
歷史上的“穿刺公”於1476年“死亡”，也就是說，德古拉無法讓身邊人永生的那個年代裏，人均壽命可能不到40歲。
對他而言，看完人類一生的速度，是我們今人的兩倍。
幾年一代人呢？十年嗎，二十年嗎？
對德古拉來說，那有什麼分別呢？
幾十代人更迭過去，世界對他來說已然陌生，或者說人類這個物種，在他眼裏已然陌生。
到了今天，人類的生命尺度，在德古拉眼裏可能已經從貓貓狗狗，變成了朝生暮死的蜉蝣。
所以德古拉不願意和凡人建立新的情感了，他對一次次重新和人相知相識感到厭倦。
他有瑪姬姐妹就夠了。
而現在他之所以沉默，正是因爲連最後一個陪伴他度過歲月的瑪姬，都已然死於己手。
他那扭曲異化的精神，已不再有任何同類。
或許神祕的“柱之男”可以解答他的疑惑。
然而活過了幾千甚至上萬年的柱之男，在他們眼裏，德古拉也只是一個只活了幾百年的另外物種，他們終究不會有共同語言。
這一刻，我明白了德古拉爲什麼說他“又”只剩下自己了。
身爲“穿刺公”的慘死，已然讓他失去所有。
而這一次，他在無數歲月裏重新建立起的羈絆，也再次化爲泡影了。
似乎是爲了給德古拉的沉默渲染氣氛，喬蕎也半晌沒有說話，只是和他對視着。
當喬蕎呼吸聲裏的龍吟鯨鳴散去，“月影花園”體表的翠綠熒光也完全浸染上月華，這份沉寂纔再次被打破。
“所以說，永生是詛咒嗎？”
“也許無數年後，我也將面臨和你同樣的問題。”
“不過現在我依然是人，我的精神和意志沒有異化，同時我也清楚地明白你說了什麼——”
“你剛剛承認了，自己的精神已經並非人類，所以纔會肆意地殘害、玩弄人命，對一切美好情感施以踐踏。”
“那就讓我來幫你解脫吧。”
喬蕎並未被德古拉故作深沉的表現動搖，她的語聲甚至還陡然狠厲了幾分。
濃郁的黑暗如同黑水般涌動起來，這是天地能量都被激發、調動的體現，也是人類依靠自身能做到的極限。
喬蕎深刻地明白，對於這個精神上已經並非人類的怪物，她應當施以殺伐的制裁！
下一個瞬間，磚石崩裂、香爐粉碎，太上閣下的整個平臺都被狂暴的波動籠罩！
當世最強的兩人，無敵的力量毫無徵兆地發生了對撞！
“月影花園”體型巨大，攻擊範圍更大，但它並非武林高手，巨大的體型也稍稍延遲了動作，使得喬蕎的騰挪比它更靈活。
“伏靈咒印”已經完全無法壓制對手的力量，狂暴的“月影花園”出拳之際，連空氣中的黑暗都扭曲着哀鳴。
巨人淬毒的雙拳裹挾無上巨力，讓喬蕎完全不敢同它正面碰撞，只能無比謹慎地向兩側盪開這些拳擊。
與此同時，“月影花園”下身的替身之藤也像章魚觸手一般亂擊起來，在胡亂抽打的同時還深入地表，一點點將腳下的地塊完全化作自己的領域。
那股奇毒此時成爲了勝利天平上最棘手的砝碼。
喬蕎再強大，只要無法解除那股毒素的護體，就沒法放開手腳大幹一場！
無數次對攻過後，喬蕎完全沒法擊破對手的防禦。
她嘗試過用指甲戳擊“月影花園”的關節、點擊它體表棘刺間隙裏的“穴位”。
但這個“植物人”的身體結構和普通的人形替身不同，那種“點穴”根本影響不到樹人般的巨人，更無法讓德古拉的本體同步受傷。
她也嘗試過全力凝實“咒印”的力量，藉此對衝掉“月影花園”體表的毒素，然後打出有效傷害。
但“月影花園”的生命力和能量積累極端雄厚，她費盡心思打中對方腹部的一拳，在傷害反饋給德古拉本體的瞬間，就被洶涌的能量直接修復。
德古拉的肉身能力已經幾乎和“石鬼面”產生的吸血鬼一樣強大，除非直接擊穿心臟和大腦，剖腹、斷肢的攻擊對他而言都是不痛不癢。
而這一番纏鬥過後，喬蕎的狀況就開始糟糕了。
她並沒有吸收過無數活人的生命，體力消耗的百分比顯然遠遠大於德古拉。
而且，她腳下的鞋子已經開始腐爛了。
“月影花園”體表的“弒神之毒”屬於和替身力量類似的超自然現象，因此常規的物理隔絕就可以防禦住毒素。
喬蕎也是利用厚實的鞋底作爲隔絕，將它包裹上咒印的力量不斷踢擊敵人，必要的時候還可以把敵人的身體當做踏板借力起跳。
德古拉在發現這一點後，馬上讓“月影花園”分泌出大量的腐蝕性毒液，把附近的地面和下身增生出的藤蔓觸手淬毒。
這些毒素就是胃酸一類的物理實體，因此一經產生就不再屬於“替身力量”，不會被“伏靈咒印”驅除。
一段時間的纏鬥後，喬蕎的鞋底已經不堪重負，要不了多久就要被腐蝕到脫落，那樣一來弒神的毒素就可以通過腳心侵入喬蕎體內了。
如果喬蕎是像我這樣的“究極生物”，一定可以在體表迅速生長出厚實的角質層、幾丁質外骨骼等構造，從物理上隔絕毒素。
但她只是一個武林高手，身體裏只是比常人多了所謂的“內力”，並不能讓她在短時間內改變身體構造，幾倍、幾十倍地增厚皮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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