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歌清白雪中 其一（下）
“還不知道我究竟做了什麼，便要如此絕情麼？”
胸部的疼痛消磨掉了最後的耐心和情分，我的嘴角撇下，獨屬於暴君的酷烈之色再度攀上眼眸。
“我已無需知曉，那隻會令我更痛苦，陷入不必要的精神內耗。”
“只要明白你是無可救藥的畜生，明白我將拼盡全力打倒你，這樣便足夠了。”
張立明已然出離了憤怒，但他依舊選擇了最理智的打法。
他很瞭解我的冷靜和果決，也知道我的戰鬥風格和實力，清楚我不會被“刑天”暴怒後短時間的猛攻擊敗。
既然明白了面前的女人是必須殺死的魔頭，那麼瞭解她的過往和惡行就已毫無必要，如果因爲知曉惡行而陷入噁心、暴怒的狀態，反而會讓自己露出破綻。
“你掏出了我的心，也把它徹底摧毀了，我必死無疑。”
“這樣一來，你對我的全部恩情、我對你的一切憧憬，都隨之還清、消散。”
“我們之間的情分……一刀兩斷。”
暗紅的替身光芒越發熾烈，張立明的情緒卻沒有被替身的暴怒影響，言語依舊平靜——那是出離了憤怒的平靜。
“好，好得很。”
“我也沒有看錯你，你果然和喬蕎那傢伙一樣都是死硬派。”
緊縮着眉頭，我最後閉眼平復了一下情緒。
方纔的佔有慾和後悔之情消散如煙，我的身軀也從男人身上擡起，不再試圖以肌膚之親攻城略地。
“你真正擁有黃金般的精神，正直的三觀也不可動搖。”
“哪怕我睡服了你，也註定無法如願地將你化作真正的同伴和部下。”
“所以我也不會對你留情。”
“來，戰！”
我徹底離開了男人，半跪在他的面前，語氣中也不再有熟悉的情感，而是對待其他敵人和下屬時的冷傲。
“如你所願。”
張立明並不廢話，腰身一挺便逼近前來，一拳轟穿了我的胸膛。
我並未閃躲，也不防禦，只是任由他將自己的胸膛擊穿。
“你不需要還我什麼。”
“你本就不欠我的，是我騙你在先。”
“你的替身能力，就是造成無法復原的傷口。所以在你死掉之前，我的傷不會恢復。”
“我已對你再無希求，這一擊是我自願承受，並非爲了讓你對我改觀。”
“這就當是，我對自己的懲罰吧。”
“視界”死死抓住張立明的手臂，我目光炯炯地和他對視，冷傲地迴應了他的“恩怨兩清”之說。
但我實際上已經不再有任何“高潔”的情感和“主角團”般的浪漫，話語中所言的“沒有想動搖張立明意志”也是假話。
甚至，我說的“沒想動搖”，本質上就是在給他下心理暗示，讓他自己聯想到“不對勁”的地方，從而觸發自我懷疑的心思。
我這樣做、這樣說，其實正是我的戰術。
既然張立明沒有知道我具體做了什麼壞事，那我就要模糊自己的正邪屬性，利用旅途中自己一貫的高冷傲嬌人設，讓他對自己的判斷有所動搖。
但我依然不會把全部希望寄託在這一句嘴炮上。
話音未落，我便操控樓梯閃現到了牀邊，不給張立明徹底搗毀我胸口，乃至將我整個人從胸部斬爲兩段的機會。
開玩笑，在階梯領域裏我會輸？
不對，我身後的部分地面被徹底破壞了，如果陷入那方境地，那麼我的操控樓梯能力，作用範圍就只能侷限於半個臥室了。
所以我要麼修復房間中間的斷裂，重新用階梯狀地形填補好，要麼就得避開後半截臥室，讓自己不陷入其中。
“不必再費口舌。”
“我已認清你的邪惡本質，正邪不兩立……”
張立明眼中的確閃過一瞬的迷茫，但他很快就恢復了堅定。
我瞭解這個男人，他不是優柔寡斷的性格，更不會因爲一些捕風捉影的事情，就改變自己已經確定的信念。
之前那個可愛的小老弟，是隻限於對我們這些夥伴、對那些無辜的凡人的。
而我如今將要面對的，是那個以負傷之軀，千里追擊戴斯、獨戰連戰無數個替身使者的鐵血戰神。
血色巨斧於張立明手中浮現，轟然將大牀劈成粉碎。
“你我之情，有如此牀——既破之鏡，不復圓也。”
“我要把你徹底滅殺在此地。”
“像你這樣的惡魔，不配讓鋒哥也同我一樣傷心。”
儘管張立明始終保持着語氣的平穩，但他垂落在地的血斧顫動不斷，甚至割裂了地面，這些都暴露着其內心其實並不平靜。
不管是因爲對我的憤怒，還是出於對摯友反目的痛苦，總之他的心態已不如我。
只有將之看成朋友、弟弟的時候，我纔會因爲挫敗和佔有慾破防，而當我清楚我們之間再無可能我對他就已無在意之心。
或許我會在一切結束之後，像懷念喬蕎一樣懷念這個陪我一路走來的好夥伴吧。
畢竟就連秦慧都是他幫我殺的，他是真真正正救了我性命的啊。
嗯？
秦慧？
對了，我怎麼把她忘了。
“噗……”
“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
“我知道跟你說這些實在是動搖不了你的內心，但這實在是太好笑了。”
“好笑到我一想起來，嘴巴就完全合不攏。”
我大笑了，發自內心地大笑了。
哪怕傻子也能看出來我這可不是怒極反笑，是真的突然想起了開心的事。
“石狗面的祕密，你已經知道了一部分，那就是聖帝之前可以藉助它施展神蹟，將神力賦予給凡人。”
“秦慧就是聖帝選中的凡人——對，就是那個被我稱爲‘女魔王’的秦慧，在江城被你斬殺、後來又出現在紅龍事件中的那個所謂的魔頭。”
“哈。”
“你已想到了，你已想到了！”
我咧開嘴角，猙獰地狂笑起來。
以張立明的聰明，他不用我說也能想到這其中的聯繫。
若把我看作正義使者，那麼秦慧必然是畜生魔頭。
但如果我纔是那個畜生女魔頭，那秦慧……顯然就是無辜的。
甚至她曾將我逼到絕路，那麼她就是正義的英雄！
“聖帝，秦慧……石狗面？”
“那晚把你逼到那等地步……”
“你那些話都是喊給我聽的，你知道我在你附近？”
“你那慷慨激昂的演說，只是爲了調動起我的情緒！”
果然，張立明的情緒終於壓制不住了。
想到自己拯救了一個無惡不作的女魔王，想到自己殘忍腰斬了一個爲正義奮戰的真正同道，他的精神出現了動搖！
“唉，其實你也不必憤怒。”
“我怎麼會知道你就在附近呢？還不是因爲我早就看到你了。”
“你不會以爲真的是老天爺幫助，才讓戴斯在關鍵時刻跌倒、讓你在最後時刻的追擊健步如飛吧？”
見攻心起效，我的奸笑越發濃郁。
“是我暫停了時間絆倒戴斯，也是我暫停時間後把自己的替身力量分給了你。”
“你的復仇能夠成功，完全是我的功勞。”
“如果我沒有猜錯，你的實力能長進到如今地步，手刃仇人、心境通達佔了很重要的一部分吧？”
張立明如今是暫時的“不死之身”，在精神崩潰、替身瓦解之前就只能被蠻力壓制，而他的力量又不遜於我。
所以我暫時沒有任何速殺他的辦法，如果不擊潰他的精神，就只能不斷閃現、靠“風箏戰術”等待他因爲傷勢和時間的流逝而導致力量下滑。
“我其實真的做到了一個領路人大姐姐的全部，是你無可置疑的大恩人……雖然我做了很多錯事，可我對你的感情並不假。”
“妖女愛上大俠——這種橋段縱然老套，可身陷其中的當事人就完全笑不出來了。”
“我不想說服你，因爲正邪不兩立。但我希望你委曲求全一下，冷靜一下再好好思考我們之間的關係。”
“我依然愛你，不想你死，所以必然會救你。而你得救之後，是饒我一命後下次見面再殺，還是當場除魔衛道，我都不在乎。”
“不爲我想，你也要爲天下人着想不是？你活着，是可以把我的真面目告訴更多人、讓更多人免受其害的……”
見戰鬥沒有激化反而進入了對峙，我繼續蠱惑着。
這些話全是假的。
如果張立明真的腦子發昏，或者突然不想死了，那我會在新造的心臟裏藏好肉芽。
只要他接受我的治療，就會被我變成供我淫樂的傀儡和打手。
對於這種無法改變的正義之士，我早已不在乎其真心和自主意識，只需要他的容貌和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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