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從地獄歸來 其二（下）
楊鋒叫出破音的喊聲，在我耳中無異於天籟。
老頭已經死了，接下來只要把剩下的活人虐殺，楊鋒的心態想必就會徹底爆炸吧？
哼哼，就算你心態崩潰，我也不會放過你和喬蕎的三族。
我會如法炮製，讓你連最後的親人都失去、人際關係當中只剩下我這個仇人兼“友人”，然後慢慢將你的情感異化，使我成爲你最後的、扭曲的情感寄託。
我閉着眼睛有節奏地揮舞着雙手，彷彿一個正在指揮音樂演奏的指揮家，感受着人們絕望的呼喊。
但片刻之後，我不由得眉頭一皺。
爲何這些人不再哭喊了？
我只能聽到還未平復的震驚喘息，卻感受不到雜亂如雨的悲鳴。
鼻間噴出不悅的哼聲，我有些惱火地脫離了“藝術家”狀態，睜開眼觀看發生了什麼。
然而這一眼看去，幾乎讓我肝膽俱裂。
只因那個老警察並未被這一槍崩得腦漿迸裂，有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了他的身前，在千鈞一髮之際徒手捏住了子彈。
“真是服了。”
“這該死的晚點……我以後再也不會坐x航的飛機了。”
好熟悉的聲音，好經典的口頭禪。
那人緩緩擡起頭，蒼鷹般銳利的目光與我接觸的瞬間，幾乎把我嚇到失禁。
“不可能！”
“你已經死了……”
“你，你到底是誰？”
“是人是鬼？你是人是鬼？”
我的身體忍不住顫抖起來，不受控制地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只因那個人我太熟悉，也太害怕了。
喬蕎！
她還活着，並且活生生出現在我面前了！
“是人是鬼，你試試看不就知道了嗎？”
“想不到你不老老實實待在S城，居然跑到我家這邊來了嗎……”
“都怪我晚來一步，好幾個人都救不回來了啊。”
喬蕎把捏住的子彈扔在地上，轉身飛快地摸了傷員幾下，發現已經有幾個人被撞得太碎，早已犧牲了。
但她還是發動“伏靈咒印”，幫倖存者吊住了性命。
“是人是鬼都無所謂了，我……我已成神！”
“喂，你聽不見嗎？我已成神了！”
“你怎麼敢在我面前，消耗力量救治那些凡人的！”
我鬱怒出聲，喬蕎的行爲無疑是對我的藐視。
此時我才驟然發現，自己居然因爲緊張而忘記了使用精神交流，習慣性地開口說話了！
什麼時候開始的？是剛剛嗎？
不，也許從喬蕎“死而復生”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怕到極點了。
究極生物的大腦飛速運轉，全力回憶着在異次元空間裏的每一處細節，想找到喬蕎在被我打落黑曜長階、徹底墜入虛空之後，究竟有什麼可能爬回來。
不可能……
“不可能！”
我驚叫着後退，這是生物本能中對未知的恐懼。
我感到恐懼。
她能回來，難道是蛇魔不靠譜，或者聖帝依然能出手干預世界？
一個明悟天命的秦慧就能把我逼到絕路，如果換成喬蕎的話，我豈不是逃都逃不掉！
我非常肯定，自己眼睜睜看着喬蕎墜入連引力都不存在的無盡虛空，也用肉眼檢查了數次樓梯，確保萬無一失。
我無比確定，她不可能用替身瞞過我的“視界”，也不可能留下什麼錨定！
她絕對掉下去了，而且掉下去後絕無可能再爬回來！
問題究竟出在哪？
難道她是平行世界的喬蕎？
可她爲什麼能使用“伏靈咒印”？明明這兩人的替身是完全不同的！
“我從地獄回來了……”
“狄奧。”
女人冷厲而不摻雜多餘情感的話語，徹底打斷了我的思緒。
是啊，她從“地獄”歸來，重見天日的地點必然是在長安，在那之前也一定見過秦始皇了。
從求生到迴歸，再到趕回家鄉的這段時間，她肯定已經徹底調整好了心態、對我的背叛完全理清了頭緒，又怎麼可能還像一個剛被背刺的倒黴蛋一樣暴怒和惱恨。
至於楊鋒和張立明爲什麼不知道喬蕎已經重見天日，那隻能是因爲她雖然死裏逃生，但通訊設備已經損毀，自己又太依賴手機通訊錄的功能，沒記住朋友們的電話號碼，可能只給母親打了電話。
但喬蕎在被我打下深淵的時候就知道了我是叛徒，她逃出生天後爲什麼沒告訴楊鋒和張立明？哪怕讓母親轉告也是可以的啊？
那就只有一個解釋了。
楊鋒回家後第一時間找到了警局“自首”，向最可能相信自己的人彙報了替身使者的存在，然後就進入了一些嚴格且複雜的審覈程序，在此期間他和外界的聯繫被切斷了。
難怪他能沉下心來給我寫情歌，這也許少不了獨處時光的無聊在助攻。
除此之外，楊鋒之前作爲“越獄者”，被捕前用的電話不在手裏，連移動支付都只能靠妹妹幫忙，分別回家的路費都是我給的，這就導致了他的親友無法主動找到他。
所以喬母聯繫不到楊鋒，又沒有張立明的聯繫方式，“狄奧是敵人”的消息便因此滯後了。
楊鋒在完成彙報後立即聯繫了我和張立明，準備對階梯教派馬不停蹄地展開戰鬥，所以他並沒有第一時間聯繫親友，反而出於保護非替身使者平民的考慮，刻意忽略了聯繫喬母。
好險啊。
如果不是一系列可能的巧合正好讓喬蕎暫時聯繫不到兩位夥伴，導致他們沒能接收到這個情報，我可能還真的會被楊鋒和張立明聯手擊退，不可能順利地斬殺一個大敵。
我幾乎是在一瞬間就梳理好了思路，但這卻沒有讓我的驚懼減少任何一點。
因爲其他人在我眼裏都是絕對弱於我、費點力氣就能擊敗的小角色，哪怕是強悍到能讓我陷入苦戰、激戰的張立明，我也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輸給他。
唯獨喬蕎不同，她是覺悟了自身命運、在思想高度上絕不輸給我的人，是我真正的宿敵。
而我至今也不知道這個宿敵究竟是如何死裏逃生，究竟有何底牌，替身是否變得更加強大了？
如此多的問題對我而言竟然都是未知數。
空氣變得愈發沉悶。
我雙腳懸空，視線上要比喬蕎高一些，可我卻沒有找到“俯視”的感覺。
我自詡擅長玩弄人心，可這一次我卻根本看不透對面的女人。
她強大的氣場似乎天生就能讓人安心，只要她一出現，那些傷員的痛苦和驚慌便都被抹平。
這固然有“伏靈咒印”可以分出生命力量療傷的功勞，但喬蕎足以和“神明”抗衡的氣場同樣重要。
楊鋒在驚訝和狂喜過後沒有說出任何一句久別重逢的話，只是讓“雷暴引滅”最後明亮了一下，便噙着笑向後一倒，無比輕鬆地靠在組成石籠的“欄杆”上歇息。
我知道他肯定是用替身交流，告訴了喬蕎我可能不會暫停時間，並對我真正能力可能是“掌控領域”作出了猜測。
而喬蕎的臉色依然沒有變化。
看來楊鋒並沒有把張立明戰死的消息告訴她。
是精神力不夠了，還是怕影響喬蕎的情緒和判斷？
應該是前者吧。
畢竟早點知道才能早些平復情緒，總好過被狄奧突然說出來，在關鍵時刻影響心態。
可喬蕎就那麼盯着我，她的身體一動不動、只有微風吹過皮衣的衣角，眼神卻比零下二十度的氣溫更冷。
如果說我的凝視像一條陰狠狡詐的黑曼巴，那麼喬蕎的逼視就像是一頭睥睨羣生的東北虎。
不同於我的喜怒無常、天威難測，喬蕎是傳統的王道之威，光明磊落且威不可擋。
我知道，這是她在用沉默給我施加壓力，這是一種心理戰。
可我還是被她的死而復生和突然出現嚇到了，我的內心勉強明白了她的戰術，但我的本能和身體卻在戰慄。
雖然很是恥辱，但面對着喬蕎深藏在內心、引而不發的雷霆之怒，我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是怕了。
哪怕明知這是她的陽謀，我的本能和直覺卻不會騙我。
這傢伙……真的對我有威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