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將別
淑寧:???
確定,認定以及肯定,她絕沒有說過類似的話!
但十阿哥這會怒氣正濃,她也不好火上澆油。只微笑勾脣:“這怎麼能叫偏心呢?四阿哥練騎射,比較費衣裳。十阿哥有齲齒,不能喫許多糖。但臣婦有多做兩樣好喫又不壞牙的點心,四阿哥都沒有的。”
“真的?”
“不信您瞧嘛!”
親眼見過後,小傢伙果然破涕爲笑。又在淑寧身邊舅母長,舅母短的。還期期艾艾地提醒她:“其實,其實小十也要學布庫的,也很費衣服的。姨母若可以的話……”
“不可以!”胤禛板臉:“姨母又要管理府中中饋,又要帶虎威。整日裏忙的焦頭爛額,哪有時間做許多針線?十弟說自己最關心姨母,該不會只是紙上談兵吧?”
那一臉‘果然你就是嘴好,其實根本不關心姨母’的小表情,可把胤俄給氣的嘿!
當即跳腳,很跟他理論了一番。
結果麼,堪稱慘烈。
十阿哥不但沒給自己爭取來跟他四哥相當,甚至超過的待遇。還苦兮兮地跟淑寧道了歉,悔不該太貪心。只顧着自己高興,沒考慮到姨母身體。
真·被他四哥忽悠得明明白白。
看得貴妃直搖頭,覺得自己還是得好生顧好自己身體。不然若真有個什麼不測,臭小子自己怕是都活不出來,還指望他能照顧妹妹?
爲此,她還專心向淑寧請教。
沒等着她提醒,貴妃就已經開始專注養生了?
這可是天降之喜啊!
淑寧瞬間熱情:“好喫又養生的藥膳麼?那可太多了呀。娘娘莫急,等臣婦回去後就整理個百八十道菜譜子來。適合您的,十阿哥的、八公主的。保證讓您們每天一道,不重樣地用。”
都把身體養得棒棒的!
尤其是八公主。
這個在淑寧夢裏頭,甚至沒活到一週歲的小姑娘。正是她的早殤,讓貴妃哀思成疾漸漸不治,康熙三十三年就早早去了。在她的葬禮上,法喀跟阿靈阿起齟齬,阿靈阿被貶官,且頹廢了一段時間。
更要命的是,貴妃撒手人寰後,十阿哥就成了沒人護持的孩子。被內務府那起子拜高踩低的奴才們剋扣着,因而漸漸與胤襈交心,最終成爲八爺黨的一員。
不遺餘力地替他搖旗吶喊,最終被大外甥清算。
從這個角度說,保住小公主就是保住貴妃,貴妃無恙,阿靈阿跟法喀就鬧騰不了那麼大。胤俄有貴妃額娘護持,內務府那起子奴才就是向天借膽,也剋扣不到他身上。不會加入八爺黨,等於削弱大外甥勁敵力量……
算明白這中間的關係賬後,淑寧再度鄭重點頭:“娘娘放心,臣婦定然把這事兒辦好!”
貴妃只是心之所動,隨口一言罷了。
萬沒想到,弟妹竟然鄭重如斯。連連道謝後,她也不禁對這個事兒鄭重起來。見德妃在邊上眉眼含笑,頗有點隔岸觀火的意思,她還挑眉:“補補補,都好好補補,德妃也一起來。”
“上陣子舉哀又茹素的,人都快瘦成紙片兒了。尤其是你,剛出月子還沒幾天呢,就這般……身子肯定耗得不輕。”
德妃搖頭:“多謝貴妃關心,不過臣妾還好。皇貴妃仁善,念着臣妾剛生產過,特意往永和宮多撥了些個牛乳、豆腐之類。雖不比以往,但也絕稱不上耗損,倒也不需要格外進補的。”
因佛祖曾受過牧羊女的乳糜粥故,牛乳倒不在葷腥之列。
所以當日,淑寧纔敢給康熙做牛奶花捲。後頭整個太皇太后孝期,各宮與諸臣家中才以此爲例,以至於京城牛羊乳貴。
淑寧瞧着裏面商機難得,便琢磨了個將鮮牛奶製成奶粉以便於保存的法子。
派人往蒙古以極低的價格買入牛羊奶,就地加工。
而後將成品帶回京中,放在點心鋪子裏製成各種口味奶糖,奶味點心等。精緻又美味,還略有補益作用。最重要是能在太皇太后孝期隨便用,而不擔心犯了忌諱。
衆人拾柴,讓淑寧掙了回大的。
等太皇太后孝期結束,不用再茹素了,店鋪生意就會大不如前?
不好意思。
雖有些許回落,但每日進賬亦非常可觀呢。因爲很多老人孩子、夫人小姐的,已經愛上了那口奶香四溢的甜。不隔三差五地用點,總覺得差了點兒意思。
總之,太皇太后喪期後,淑寧那一直不溫不火的點子鋪子聲名鵲起,徹底坐穩了京城名點心鋪之一的位置。
賺到盆滿鉢滿。
只有那位御史的前車之鑑,才讓那些羨慕到眼珠子發紅的沒敢輕舉妄動罷了。唯恐狐狸沒逮着,反誤了自己青雲途,甚至卿卿性命。
沒法子,阿靈阿太受寵了。
他福晉比他更甚,太后喚閨名,皇貴妃視之如姐妹。還特麼有貴妃大姑姐、德妃親姐,連當朝太子都給她鄭重道過歉。大寫的惹不起。
雖然弟媳婦安安穩穩地把錢掙了,並未被那些個跳蚤騷擾。貴妃也還是忍不住皺眉:“些個喫不着葡萄還反誣葡萄酸的蠢貨,真當咱們鈕祜祿氏都是喫素的?還有那個,也是個聰明大了勁兒的。前些日子那幾個倒黴,可把他們得意壞了。還真以爲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了,實則……”
前途漫漫,誰知道鹿死誰手呢!
如今皇上身強體壯,自然滿是吾家有兒初長成的喜悅。等子壯父疑的時候,纔是真正考驗呢。翻遍二十四史,多少幼年寵冠天下,最後卻折在自己老子手裏的皇子、太子?
唐明皇一日就殺了仨呢!
提及這個德妃便也氣不打一處來。
太子以爲自己一時激動罷了,事後道歉已經給妹妹這個區區臣婦好大臉。殊不知若非淑寧應對得當,順利扭轉了局面。否則按着當時皇上那個沾火就着的狀態,哪怕有半分不敬太皇太后的嫌疑,她都不死也扒一層皮。
想想,就讓德妃後怕。也在心裏深深給太子記了一筆。
如今那位如日中天,她做不了也不敢做什麼。但是不要緊,來日方長。便花有百日紅,人也不可能千日好。尤其太子那麼高危的職業,還守着今上這麼個吹毛求疵的帝王。
相視一笑間,姑姐、嫡姐之間就有了默契。
只淑寧滿心滿眼的,還在念叨着如何給親人們好生補養。
再一次見識到她‘簡單純澈’的胤禛扶額,也覺得姨母委實……咳咳,得多護着些。別讓她折損在宮廷傾軋、內宅爭鬥裏。
當然,傲嬌四阿哥不承認自己跟人家姨甥情深。
只輕輕摩挲着新衣裳,想着這麼精緻又簡約,繡工出類拔萃到能當繡品珍藏的活計可不找。沒有她,自己可就再也穿不上這麼合身的衣裳了。
將他這珍惜目光瞧在眼裏的淑寧笑:“這陣子忙了些,只草草做了這麼兩套來。回頭木蘭秋獮,臣婦再給四阿哥預備騎裝。”
雖太皇太后新喪方逾百日,但巡幸塞外可不止爲秋獵。
這裏頭還有增進朝廷與蒙古諸部聯絡,訓練八旗兵力等重大意義呢。尤其今年四月裏,厄魯特侵喀爾喀,前幾日又侵厄爾德尼招,使哲卜尊丹巴、土謝圖汗遁逃。上發兵防邊之餘,也免不得要安撫各部,申斥甚至做征討噶爾丹準備。
胤禛笑眯眯拱手道謝,哪兒還有前頭說教小十,讓他多體恤淑寧的體貼?
直讓小十撇嘴,低呼奸詐。
德妃皺眉:“今年不比以往,噶爾丹作祟,前幾日又有湖廣夏逢龍作亂,正趕着太皇太后大行,龍心煩亂。便有秋獮,也未必帶諸皇子。這騎裝做了,也多數用不上。你啊,還是多歇歇。都當一等公福晉的人了,怎麼比在孃家的時候還累了?”
光今兒進宮那兩個大包袱,都不知道費了多少心力。
淑寧一滯:……
嫡姐聰明絕頂,對家人也關心體貼。只是涉及到四阿哥的問題上,她似乎總少了幾分細緻敏銳,只一味敏感多思。而四阿哥麼,絕對是她親兒子。
娘倆一樣一樣兒的。
剛剛嫡姐這關心妹妹的話一出,四阿哥的小臉立即冷落。不用問,都知道到底誤會了什麼。
接着,小傢伙便一板一眼地行禮:“德額娘所慮極是,胤禛欠考慮了。皇阿瑪此次未必帶皇子同行,便帶,胤禛也不一定還有此榮幸。如此,便不勞煩姨母了吧。時候不早,胤禛跟小十還有許多功課未曾做完,便不打擾了。”
話落人走,格外乾脆利落。
被拽走的胤俄瞪眼:“不是吧,四哥?你走你的,幹嘛拉着我啊!”
“逃課,又落下許多功課,你難道不怕皇阿瑪從暢春園回來打爛你跟你伴讀的屁股?”
“今天又不是虎頭的班,怕個什麼呢?”胤俄理不直氣卻壯,偏心眼詮釋的淋漓盡致。
至於他自己?
橫豎從逃課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免不了責罰了。那一會兒也是罰,一天也是罰,肯定一次逃一天啊!
可惜黑心四哥算不明白這個賬,還死拗死拗的。
不管他怎麼撒潑打滾,都被毅然決然地拎回了無逸齋,繼續下午的布庫、騎射等訓練。
永和宮內,小哥倆一走,德妃的臉色就如烏雲密佈,轉眼風雨欲來。
知道她心結難解,貴妃勸不來,也不好開口勸。
忙以時候不早,到小公主小憩時候了爲由,抱着戀戀不捨還在喊弟弟、弟弟的小傢伙回了永壽宮。
她這一走,德妃的眼淚就開了閘。
說不是自己養大的孩子,就是跟自己不親。她又沒別的意思,只心疼妹妹罷了。偏他直接撂臉子,立即帶着小十走了云云。
淑寧無奈,忙事宜在場僕婢們退下,自己拿了帕子給她拭淚:“好姐姐莫哭,也莫多想。你也知道的,四阿哥向來勤勉好學。能這般偷得浮生半日閒,已經極爲難得。他……”
“他就是個白眼狼!”德妃恨恨:“我看你也少貼着他,多把心思放在妹夫跟虎威身上。這冬送棉襖夏送紗的,也不見他對你如何,還不如小十親近呢。”“就算小十隻是夫家侄子,好也怕流於表面。那也還有十四跟虎頭、虎子,哪個不比那冷心冷肺的強?”
淑寧苦笑:“我的好姐姐誒,你這又鑽牛角尖了不是?大外甥很好的,他只是……只是夾在縫隙間太久了,不知道何去何從,也不擅長表達自己。”
“倒是像足了姐你的自卑又自傲,老愛用不屑、傲慢僞裝自己罷了。有那麼一點直口是心非而已,實際外冷內熱。”
爲了儘可能地消弭這娘倆的隔閡,淑寧還舉了好幾個例子。
比如她新婚時,四阿哥親手做的花開並蒂彩繪葫蘆。生虎威時,特意往御前請假,還親手雕了沉香木平安牌。
甚至……
淑寧輕笑,俏臉微紅:“我不說,姐你做夢都想不到,咱們四阿哥還爲我去警告過你那妹夫。唯恐他沾花惹草,惹我傷心呢。連去年我奉召入宮,在慈寧宮伺候,他都怕太皇太后有個一差二錯,連累着我跟虎威。所以,他真不是一個沒有心的孩子。只是他不屑述諸於口,需要認真觀察罷了。”
“真的?”德妃有些不信。
但淑寧告訴她,正月初九那日,四阿哥一整天都神不守舍。甚至還徒手掰斷了虎威的撥浪鼓,直到永和宮平安生產的消息傳來,他才重又恢復平靜。
咳咳。
事情還是那個事情,只前後順序略有顛倒,事發原因有待考量。
但這麼一來,德妃娘娘那滿臉怒氣立即煙消雲散。
甚至還有那麼一點點的後悔,想找兒子把話說開。可又想想皇上與皇貴妃的態度,只長長一嘆。
緊緊抱着懷中的十四:“算了,可能我們之間就少了那麼點母子緣分。少點接觸,多些誤會,便能讓他更全心全意當皇貴妃的兒子。”
“如此,他自在些,我也有十四可依,對咱們娘倆都好。淑寧若有心,便多看顧他幾分吧。”
淑寧悶悶點頭,心裏對大外甥更多了幾分憐惜。
明明規矩作祟,讓親生母子骨肉分離,小小嬰孩寄人籬下。如今卻養母生母兩重天,把他夾在中間,怎麼都是錯。
不管偏向哪頭,都有白眼狼嫌疑。
沒有半點左右逢源可能。
唉!
虧得那孩子剛剛走得早,不然被親額娘罵一聲白眼狼,得多痛徹心扉呢?
這般憐惜之下,七月裏,胤禛不但收穫了騎裝、鹿皮小靴子、裝滿了防蚊蟲、防暈車等作用草藥的幾個香包。
還三不五時地被姨母隔空投喂。
知道他不喜歡往永和宮,阿大人又起早貪黑地往返於暢春園與一等公府之間。她就找了個新的信使──虎頭。
每每做好了喫食,就遣人送到烏雅府,交給要往無逸齋唸書的虎頭。
由他帶進宮。
只是這麼一來,他的獨食就再也喫不上了,被迫於虎頭和小十一道分享。
午膳時日日一道,三人之間的關係自然而然親近。
甚至漸漸有了無逸齋鐵三角的名頭。
小十連跟他同年,打小就住隔壁。因爲彼此母妃交好,光屁股時就玩兒在一處的小九都疏遠了不少。讓原就不喜歡胤禛的胤禟更雪上加霜,瞧見他就白眼連連。
果斷又因爲規矩不好,對兄長不夠尊敬等原因而被話癆四罰站、罰寫字。
不服?
那他能半點磕絆不打,直接告到翊坤宮去。讓宜妃又致歉又道謝的,過後擰着雞毛撣子追着胤禟打!
真·被欺壓的弟弟水深火熱,告刁狀的哥哥反而被千恩萬謝。
讓胤禟淌着寬麪條淚,小賬本上給臭老四記得越來越多。直說這樑子結大了,等着的!
今年糟心事連連,康熙果然沒有再帶諸皇子前往塞外。倒是阿靈阿這個鑲黃旗滿洲都統、鑾儀衛掌儀內大臣的一等公赫然在列。
剛從暢春園隨駕回來沒幾日,就又要往塞外隨扈兩月什麼的。
阿大人萬般不捨。
又不敢像往日裏似的,仗着皇上心情好就肆意造作,連拉着淑寧在牀笫之間好生纏綿下都不敢。
“該!”淑寧紅着臉瞪他。
誰讓他上些日子唸叨着什麼小別勝新婚,非要胡天胡地呢?結果把那避子的藥丸子都給禍害殆盡了,這時節也不好再往太醫院再求。
而太皇太后大行屬於國喪。
軍民只持服二十七日,但近支兒宗室要守孝二十七個月,遠支兒宗室、在京王公以上可都是要守孝一年的。
一年內不許婚嫁,也不能生孩子。
阿靈阿身爲一等公,自然也在守制之列。怕被抓出來當典型,更怕淑寧受墮胎之苦的阿大人只好咬牙切齒地忍着。時不時央着淑寧給點甜頭,並在她的揶揄中發狠:“你給爺好好等着,等爺從塞外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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