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打算
縱然這陣子,胤禛爲皇貴妃的病情而擔憂不已,也不由敗在他這軟乎乎的小奶音裏。
“哥又何嘗不想呢?可這不合規矩……”
唉!
武威長嘆,小嘴撅得老高,吐槽不停:“規矩可真是個壞東西,特別特別多,特別特別細。平時無形無影,好像隨扈的阿瑪一樣,關鍵的時候就跳出來吼人,什麼都管。因爲他,把額娘都帶壞了……”
胤禛極力隱忍,就怕一個不小心笑出來,害好好的表兄弟情岌岌可危。
不想虎威小大人似的掃了他一眼:“哥想笑就笑吧,額娘憋壞了不好。”
噗,哈哈哈
逃課來看小表弟的胤俄笑到打跌:“虎威啊,你這麼說你阿瑪,我那可憐的七舅舅他知道嗎?”
虎威皺眉,繞着他轉了幾圈:“十十你要去告狀嗎?”
胤俄一噎,數不清第多少次敗下陣。
只悻悻地揉了揉臉,數不清第多少加一次地努力說服:“虎威啊,爲兄比你大幾歲,比你高,你該叫我聲十表哥的。乖,叫聲十哥來聽聽!”
呵呵。
虎威轉身上了小板凳,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現在,虎威更高了,你叫虎威哥哥吧,十十。”
至於年齡?
虎威眯眼,小嘴叭叭的,還知道不給自家額娘拉仇恨:“貴妃姑爸爸說,有志不在年高,無能枉活百歲。嗯,皇上也說,學無先後,達者爲師。”
真·明晃晃告訴他:給本世子當哥,你還有點不大夠。
反正不管胤俄再怎麼威逼利誘,勇敢虎威也絕不改口,只喊胤禛哥哥。
爲了保持這個唯一性,胤禛也屢屢幫着鎮壓不服氣的胤俄:“武威弟弟都張口閉口成語,你背個課文還屢屢害伴讀捱打,竟好意思爭誰是哥哥嗎?”
“我……”
“我什麼我?爺看你是趁着皇阿瑪下江南時鬆散太過,忘了如今聖駕已經歸來。待皇阿瑪處理完這些日子積壓的政務,就是他每日兩次考校諸皇子學業之時,小十你都準備好了?”
嘶
當頭棒喝,砸得胤俄頭暈眼花。
都顧不得再逗弄可可愛愛的小表弟了,轉身就往無逸齋的方向跑。小速度快的,好像後面有惡犬在追。
虎威撫掌歡呼,連說哥棒棒。
胤禛垂眸,伸手摸了摸他的發頂。小傢伙羞羞澀澀一笑,自己整個塞進了他懷裏。努力踮起腳尖,試圖摟着他的脖子,給他一個親親。
結果幾經周折,也只堪堪能摟住腰。
唉!
小虎威又嘆了一口,他都已經很努力的喫飯飯了,個子卻還是矮矮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長得跟哥一樣大。
知道他這小煩惱的胤禛勾脣,實事求是地說:“那可能,還需要十年。”
小傢伙雙眼圓睜,整個虎都不快樂了:“好久啊!可是,虎威想現在就長大,抱抱哥哥,讓哥哥開心。”
每次他不開心的時候,額娘就會抱一抱,親一親,說他是最好的寶寶。
然後,虎威就開心了。
哥臉上笑笑,心裏哭哭,虎威想讓哥哥開心。
胤禛詫異,擡眼看他,只見那如星般閃耀的眸子,黝黑黝黑的,其中滿滿都是他的倒影。
清晰,純澈而又真誠。
看得胤禛整顆心像泡在暖蜜水裏一樣,暖暖的,透着那麼一股子甜。
讓他忍不住蹲身,低到讓虎威能夠到的高度。
小哥倆牢牢抱成一團。
等皇貴妃過來時,正遠遠看到這麼溫馨而又有愛的一幕。不禁感嘆:“禛兒可真是個好兄長,若是本宮的皇八女尚在,他也一定會這麼疼她的吧?咳咳……”
好一番撕心裂肺的猛咳後,帕子上竟已經有了一抹觸目驚心的紅。
她身邊的陸嬤嬤眼含熱淚,滿目心疼地勸:“娘娘,逝者已矣,您就別想那麼多了。還是要放寬心情,保重鳳體呀!如此,才能擺脫病痛,儘快痊癒。”
“痊癒嗎?”貴妃冷笑:“本宮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痊癒是不敢想痊癒了,只盼着在閉眼前能把想安排的人,都安排好吧。”
此言未免過於不吉,嚇得陸嬤嬤撲通一聲跪地,哭求她再不可如此消極悲觀:“不然,不然老奴便是拼着被您送去慎刑司,也要將您的情況轉述給四阿哥。讓他來勸慰您,監督您吃藥。”
皇貴妃眸光凌厲,如刀子般寸寸剮在陸嬤嬤身上。
陸嬤嬤雖嚇到瑟瑟發抖,卻也半步不讓,顯然已經將她的健康看得重過自己生死。
良久,皇貴妃才長長一嘆,親自把人扶起:“好好好,本宮喝藥就是,你切莫與禛兒胡言亂語。”
“那孩子敏感多思,一旦知曉,從現在到本宮閉眼前,就別想見他一個笑模樣了。”
“可是娘娘……”
“沒什麼可是的。”皇貴妃擺手:“本宮以前年紀小,想得多。總覺得隔層肚皮隔層山,養的總不如自己生的穩妥。所以百般籌謀,不顧自己孱弱身體勉強懷孕。結果害了自己,也害了我的小八。早知如此……”皇貴妃頹然一笑:“罷了罷了,總之現在,本宮只想好好走完最後一段,讓自己少些遺憾,也讓禛兒能少點傷懷。你給本宮把嘴閉嚴點,少自作主張。否則甭管你好心惡意,本宮都帶你一道隨葬。”
陸嬤嬤雙股戰戰,連連稱是。
迅速收拾好心情。
等胤禛跟虎威發現她們主僕的時候,皇貴妃已經笑得如往常一般雍容華貴,哪有半點自哀自傷或者狠厲悽絕模樣?
“兒子見過皇額娘,給皇額娘請安。”行禮的同時,胤禛丹鳳眼微眯,恨不得化身放大鏡。一寸一寸,一點一點,找出皇額娘身上的所有不適,然後讓太醫們治好她。
他身後,虎威也拱了拱小手,不甚標準地打千兒:“法,法士尚阿見過,皇貴妃,皇貴妃安安。”
就算對德妃姐妹有再多芥蒂,皇貴妃也無法抗拒虎威這樣白白胖胖聰明伶俐的小糰子。聞言笑着跟他招了招手:“你不是叫虎威麼,怎麼又法士尚阿了呢?”
虎威一個沒忍住,露出個‘這麼漂亮的皇貴妃,也是個笨笨大人’的唏噓表情,認認真真給她答疑:“虎威是小名字,哥取的,家人叫。法士尚阿是大名,皇上取的。在外頭行走,當然要報大名!”
若說皇貴妃之前還覺得小傢伙虎頭虎腦,有幾分可愛的話。
那麼現在,她已經十分驚異了。
心想不愧是跟他翁庫瑪法一樣,生來有異的人。小小年紀,便顯露出諸多不同。難怪皇上對他期許頗深,稱他爲未來將星。
皇貴妃垂眸,笑容越發溫婉:“那你管禛兒叫哥,是覺得她是自家人咯?”
這個重災區的問題,是虎威這些日子被頻頻教導的。
猛然被外人問起,小傢伙一邊拽着四阿哥的手,一邊搖頭:“不,不敢的。哥是皇子,虎威是臣子的兒子。叫哥,是,皇上說我們是兄弟!”
剛剛還爲他狠狠擔心的胤禛:???
就覺得自己很多餘,小傢伙不但不怕,還遊刃有餘。瞧這小答案,既不失童趣,又不亂規矩。
他甚至還扯了皇阿瑪的虎皮做大旗。
皇貴妃也訝異,但認定了小傢伙天生有異的設定之後,接受什麼的就變得簡單。
只越發溫柔,越發尊重。
好像在她面前的不是個剛剛虛三歲多的小豆丁,而是成年已久的大人般。這就恰恰對了虎威的胃口,以至於他不見半點絮煩,聊得那叫一個興致勃勃。
等淑寧尋來的時候,正聽見胖兒子好奇地問:“哥比我大那麼多,我也能當他的伴讀嗎?皇上說,我跟十三、十四的年紀才更合適。”
“怎麼不行?”貴妃輕笑:“一般皇子伴讀選年齡比皇子稍大些的,是因爲這樣心智更成熟,能更好的伺候小阿哥。或者年齡相當,能有更多共同語言,比如十阿哥和虎頭。”
“虎威又不是一般小子,當然不用遵循這個規矩了。你只說願意來無逸齋,每日裏與禛兒爲伴麼?若同意,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本宮。”
這一問,把淑寧的白毛汗都嚇出來了。
只趕緊快走幾步,福身一禮。
甭管這位主子葫蘆裏賣的到底是什麼藥,都先擋住再說:“臣婦一等公阿靈阿之妻烏雅氏見過皇貴妃娘娘,給皇貴妃娘娘請安。”
“謝過皇貴妃娘娘瞧得起犬子,哪怕他再大個三五歲,臣婦便也厚着臉皮替他應了。可現在……四阿哥再過三五年便可指婚成家,而犬子再過三五年也只堪堪夠啓蒙讀書的年紀。陪玩都嫌小,當什麼伴讀呢?”
是啊是啊。
深深知道皇子伴讀到底有多苦的胤禛點頭如搗蒜:“公福晉所言極是,法士尚阿實在太小了。兒子若跟皇阿瑪一般年紀娶妻成婚,他給兒子的兒子當伴讀倒還差不多。”
唔,康熙四年,十二歲的今上就迎娶了元后。
康熙六年,庶妃馬佳氏誕下皇長子承瑞。而今,康熙二十八年,康熙十七年生人的胤禛倒也虛十二歲了呢!
皇貴妃眸光微閃,瘋狂心動。
爲給小表弟解圍的胤禛無知無覺間,給自己挖了一個驚天巨坑。
淑寧見狀趕緊要開口嘗試勸幾句,好歹給大外甥爭取一下。別讓他再像夢裏似的,小小年紀就稀裏糊塗成婚。
夫妻倆冷麪對嚴肅,一個比一個規矩的,真·相敬如賓過一生。
可惜還沒等她開口,皇貴妃娘娘就先用帕子捂了嘴。萬分秀氣的打了個哈欠,言說自己倦了。
臣婦淑寧無奈,只能帶着自家胖兒子乖乖蹲身行禮。
眼看着大外甥亦步亦趨地扶着皇貴妃,一臉孺慕。養母子兩個親切交談之間,氣氛說不出來的和諧。
淑寧垂眸,遮住滿眼唏噓,有點想要改變卻無力改變的哀傷。
果然不出幾日,就有消息傳來。說皇貴妃自感身子不虞,唯恐不能久長。只放不下皇上跟四阿哥,遂欲讓孃家再送個庶妹進宮。
代爲伺候皇上,照顧四阿哥。
皇上起初不許,但不防皇貴妃幾度懇求。於是,小佟佳氏便被一頂小轎送進了宮,住進了承乾宮側殿。到底也是皇上表妹呢,便未行冊封之禮,但也享受妃位待遇。
只是這位容貌平平,性情也溫柔無甚特色。遠遜於其姐,以至於皇上頻繁往來承乾宮探望皇貴妃,卻從未在偏殿停留哪怕半個時辰。
四阿哥對她也是禮貌卻生疏。
傳言小佟佳氏曾試圖拉近關係,以四阿哥姨母自居。結果卻被慌亂拒絕,言說不管什麼身份,但凡進了這後宮就是皇阿瑪的宮妃。
就得跟即將成年的皇子保持距離。
讓小佟佳氏窘迫到珠淚漣漣,卻說不出胤禛半個不字來。
皇貴妃無奈地看着自家倔強的兒子:“你啊你,怎麼就那麼不知道個變通呢?額娘之所以讓她進宮,無非就是幾個妹子裏頭數她性子最軟,最溫柔。”
“想着萬一……我兒也好有個照應嘛。”
胤禛哭着跪下:“皇額娘,兒子不要,不要旁人代爲照顧。只要您好好的,福壽綿長。咱們不是說好了嗎?待到皇阿瑪百年,新皇即位,就接您出宮去,當兒子府上的寶塔尖兒。兒子與福晉多生幾個嫡子,讓您含飴弄孫。”
“兒子有閒暇時,就親自下廚給您做燕皮餛飩,九珍九藏。帶您去塞外草原,是最正宗的烤全羊,挖坑和泥烤叫花雞……”
“那麼那麼多有趣的事情,咱們娘倆還沒做,您怎麼忍心撇下兒子啊皇額娘?您好好的,兒子去求皇阿瑪爲您張榜求醫,再去求姨母,請她入宮,也給您做一些日子的菜好不好?”
爲了最大程度上激發她的求生意志,胤禛簡直想便了他所能想到的一切法子。
聽得皇貴妃眉眼含笑,笑着笑着便落下淚來。
若是能活,哪個又想死呢?
可是……
怪她早年太執着,一葉障目,不見所擁有的泰山。而今再想珍惜,破敗的身子已不允許。
庶妹與養子處不融洽,年齡上也確實差距太小,不適合談什麼撫育。
所以她走後,胤禛還是要回永和宮麼?
皇貴妃內心排斥之餘,也擔心德妃一心顧念幼子,把她的禛兒養成十四的打手。
別說她心思邪惡,是皇家原就諸多齷齪。
而德妃心中但凡有一點顧及禛兒,又怎麼會讓十四被取名胤禎。
同音不同字,分明就是在噁心她!
人心若是偏的,那麼看什麼便都是偏的。皇貴妃對德妃心存偏見,自然她怎麼做都是錯的。
什麼帽子都是她的。
疑罪從有。
可事實上,皇子如何命名,又何曾容得了妃子置喙?
都是欽天監選好了與小阿哥八字時柱相宜的吉祥字眼,呈上來讓皇上御覽。
皇上隨手一勾之間,定下名字罷了。得知十四名字的時候,德妃又何嘗不是一咯噔?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全無她反駁餘地罷了。
這其中糾葛淑寧無從得知,只秉持跟皇貴妃‘情如姐妹’的人設。
往承乾宮多請了幾次安,頗送了些個養身的藥膳方子。
很寬慰了胤禛幾回。
但不管皇貴妃與德妃之間到底有多少齟齬,對胤禛卻一直堪稱慈母。尤其她親生的皇八女早夭,徹底傷了身子後。皇貴妃更把全部的心力都放在胤禛身上,德妃又一心教養幼子。
此消彼長之下,胤禛自然更心念養母。如今慈母身體每況愈下,隨時可能……
又豈是言語可勸?
外表清冷,實際熟悉人面前小話癆屬性的四阿哥一天比一天沉默,身材都迅速消瘦起來。每日裏下了課就往承乾宮跑,早起也早早過去問安。伺候湯藥粥水,從無半點懈怠。
還常常親自下廚,盼着皇貴妃能多用個一口半口。
在他這百般孝順下,皇貴妃還真精神了點。然後六月裏,皇貴妃便頻繁準備花宴。很是邀請了些個家中九、十歲上下嫡女的滿洲重臣福晉。
雖然她口口聲聲說自己病中心情煩悶,就喜歡跟這些花一樣的格格們一道相處。
可誰又瞧不出來,她是想給四阿哥找個相宜的福晉呢?
並且很快,她就把目光鎖定在了內大臣費揚古之女烏拉那拉氏身上。幾度邀她入宮陪伴,讓四阿哥偶遇她。
胤禛虛十二歲,烏拉那拉氏比他還小了三歲。
能看出個什麼呢?
只胤禛憂心養母身體,不忍她纔好點又爲自己百般籌謀。
萬般感動之下,不願對她有絲毫拂逆罷了。
橫豎都是盲婚啞嫁,這烏拉那拉氏最起碼規矩嫺熟,不是個矯情多事的。於是,一句全憑皇額娘做主,胤禛就越過三哥,率先有了內定的嫡福晉。
據說若非過於倉促,被皇上給拒了。皇貴妃都有意讓四阿哥在月內成婚,接着便學大阿哥分府別居。
氣得德妃一把撕毀了手中繡帕,很是爆了幾句粗口。
還是淑寧好歹勸着,纔沒讓她幹出點怒火攻心下的糊塗事兒來。只在心上插把名爲忍字的利刃,忍啊忍,忍到了七月裏,皇貴妃病篤,皇上欲冊封其爲中宮皇后,以做沖喜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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