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重禮與用意
原來,太子那康熙三十四年冬出生的側長子至今還未賜名。且昱字從日從立,雖有日光、光明、照耀之意,也可指新的一天。但立指站立、登位,跟日合起來,豈不是也表新日登位?
想想老大出徵歸來後,那下巴都快揚上天的德行,胤礽就滿心煩躁。
不就是個嫡子?瞧把他能耐的!
胤禔確實高興。
那種多年屈辱一朝洗盡的感覺,怕全大清只有在莊親王能懂。爲此,胤禔大辦洗三宴,廣邀賓朋。什麼抱孫不抱子的說法,早就被他扔到了九霄雲外。
連福晉的月子房,他都厚着臉皮進去多少回了。
伊爾根覺羅氏怕血煞之氣衝着他,攆了數次。卻不防這人只笑:“無妨無妨,福晉莫忌諱那些個老令兒。據說阿大人福晉兩次孕育,他從未無故離開哪怕一夜。莊親王伯也頻頻出入產房,未曾有絲毫忌諱。可見那些說法信則有,不信則無。”
“福晉莫多想,只安心休養,好生保重身體。有什麼想要、想用的,就支會下頭人去弄、去買。兒子重要,你也重要。有你這個親額娘在,兒子能茁壯成長,格格們能有個好歸宿。爺,爺也有個良伴。”
說到這兒,大阿哥俊臉通紅,眸光都有些閃爍。
不好意思極了。
拼了五次,終於拼到了嫡子。日後都能挺直了腰桿的大福晉淚中帶笑地點頭:“好,妾身聽爺的。不過……妾身琢磨着,此番能誕下麟兒,多虧了一等公阿靈阿福晉多番提點。前頭那戒酒的說法,後頭看診與那些個食補的法子。妾身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若不是阿大人福晉,這孩子都未必能保得住。所以,咱們是不是得好生道謝?”
雖然人家自己的、跟莊親王伯孃合夥的產業都做得風生水起,最不缺的可能就是金銀外物。
但不能因爲人家不缺,她們就沒有什麼表示吧?
胤禔微笑點頭:“福晉放心吧!爺往宮中報完喜,就親自走了趟一等公府。把早年皇阿瑪賞給咱們那尺高的紅珊瑚擺件給送去了,並告訴阿靈阿福晉,日後有什麼爲難之事可來咱們府上找你我。”
但凡不違反大清律,不違揹他立場的,他都會伸出援手。
一切爲了兒子。
唔,順帶着也爲了些許大事。雖然阿大人鐵桿皇黨,不會輕易倒向任何一邊,但萬一呢?
伊爾根覺羅氏聽罷非但沒有絲毫反對,還對自家爺高高豎起大拇指。
胤禔驕傲昂頭:“那你看看!爺可不是胤礽那個腦子有坑的,仗着自己是太子爲所欲爲。想拉攏人家的時候各種討好,不想拉攏了直接把人推出去背鍋。狼心狗肺的,忘了太皇太后多撐幾個月到底哪個最受益!糟心玩意兒,也就仗着自己會投胎吧……”
眼看這人又要進入到吐槽起太子來沒完沒了模式,大福晉趕緊弱弱地喊了聲疼。
霎時,大阿哥什麼牢騷都顧不上了。趕緊一迭聲地喊太醫,生怕福晉有絲毫閃失,都沒注意到他家福晉計謀得逞的壞笑。
不過抱着對孩子們的惻隱之心,隨口指點了幾句,給了些個食補的菜譜子而已。大阿哥就送來好大一棵珊瑚樹,淑寧這心裏頭多少有些受之有愧。偏人走之前說了,若是不收就是瞧不起他。
無奈何間,她也只能苦苦算着,要找件什麼價值相當的東西回贈回去。
正想着呢,小腹處那熟悉的隱隱作痛就讓她叫了聲糟。快步往淨房一瞧,果然是好事兒來了。
唉!
淑寧遺憾搖頭,康熙三十五年明明是個播種與收穫的好年景。大阿哥喜得貴子後沒幾日,四福晉烏拉那拉氏就被診出已有兩個月身孕。冬月初六,三阿哥福晉董鄂氏也順利誕下嫡子。翻過年,太子妃瓜爾佳氏也有了身孕。
只她盼星星,盼月亮似的,卻只能瞧着好親戚如期而至。
女兒夢頻頻破碎,讓淑寧嚴重懷疑某人避子藥喫多了,或者年紀大了,她的年紀也大了,所以才這般所願無所成。
阿靈阿被她這憂傷的小模樣弄得幾欲破功,從抗拒到配合。
又長了一歲,又高了不少的虎威嚴肅臉提醒他,千萬別忘了他們父子倆的擊掌爲盟,就算忘了也請瞧瞧這些個血淋淋的數字。爲了讓自家在額娘面前就不知道什麼是立場的阿瑪立場堅定,虎威也是煞費苦心。
竟還蒐羅了些個部分京中孕婦難產數據。
那些個什麼子夭折,母血崩,甚至母子皆亡的數字嚇得阿靈阿瑟瑟發動,原有的那點子小松動立即又堅如磐石。
好大兒說得對!
他都已經有四個出息孩子了,不可再貪得無厭。小棉襖雖好,但小棉襖長大嫁人,腳踩鬼門關給別家臭小子生兒育女什麼的,老阿瑪可捨不得。
淑寧還不知道自家夫君那點小動搖已經被好大兒徹底震懾,還在殷殷期盼着。
翊坤宮中,宜妃則每日裏喫齋唸佛,爲小兒子祈福。
她那生來就病弱的十一阿哥胤禌終於沒熬過病痛折磨,殤在了康熙三十五年七月二十五,年僅十二歲。突如其來的喪子之痛,如巨浪般直接將宜妃拍暈。讓她怎麼也不能接受現實,明明她好生將養,細細緻致地把人都養到十二了啊!用不了幾年便能娶妻成家,過上屬於自己的和美小日子。怎麼就……
宜妃抄着抄着,眼前就開始模糊,淚珠子雨點似的落在紙上。
那叫個悲傷欲絕。
連康熙數度往翊坤宮勸慰都收效甚微,失去幼子的宜妃日漸消瘦,連素來最引以爲傲的美貌都顧不上了。從未見過額娘如此的胤禟大爲憂心,連無逸齋的課都不上了,只專心陪着自家額娘。
冬去春來,過了整整半年的時間,宜妃才略微能接受自家幺兒已經逝去,再也回不來的事實。而此番也徹底磨平了她的性子,讓她忘乎所有,只惦着照顧好剩下的兩個兒子。
正好五阿哥胤祺婚事將到,正需要她這個當額孃的幫着操持。
兒媳婦出身之低,已經成了諸皇子福晉中的墊底。婚事上頭可不能馬虎,更不能讓老七那個跛子壓下鋒芒去。她的胤祺別說娶個小門小戶,便是娶個宮女、農女,也是太后親手帶大的阿哥!
正準備賀禮的淑寧搖頭:“不怪五阿哥心生不滿,宜妃非要別這個苗頭。兩位阿哥同年指婚,同日完婚,這個中差距也太大了些。有道是不患寡,患不均啊。”
一樣的兒子,五福晉小門小戶,其父不過區區五品員外郎。
七福晉哈達那拉氏卻是累世高官,且與宗室有親。她曾祖母還是禮親王代善的孫女呢,正經的宗室格格。其父法喀更官居副都統,堂堂正二品大員。前頭皇上率軍征伐噶爾丹的時候,那也是領過一路軍馬的。
阿靈阿也覺得皇上這個婚指的,嗯,多少有那麼點兒……
不過君王麼,最講究一個制衡。
五阿哥本就是寵妃所出,又被太后所養。若再娶個孃家得勢的福晉,豈不是更如虎添翼?
很難不孳生些野心出來。
倒是七阿哥生來足疾,其母成嬪更打他出生後便絕了寵愛。皇上不管是從爲君,還是從爲父的角度,都不免爲孩子多打量幾分。
只是兩位阿哥放在一起比較,對比就太過懸殊。
難免讓宜妃母子意難平。
但是這些話一說出來,阿大人就不免被自家福晉拎着耳朵教訓。囑咐他絕不可學,要對孩子們一視同仁云云。
所以聰明的他只撓頭:“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這話寧寧與爲夫唸叨唸叨也就罷了,千萬別與外人說起。免得因小言而犯大錯,遭了皇上忌諱。”
淑寧直接給了他個嬌俏俏的大白眼:“你說,你從哪兒看出來本福晉像個傻子的?”
阿靈阿細細打量,良久才道:“從哪看,寧寧在爲夫眼裏也是個國色天香的大美人。少時如蓮,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如今似牡丹,灼灼盛放,好看的讓爲夫挪不開眼。”
淑寧臉上一紅:“你啊,就知道油嘴滑舌。不與你說了,我啊,得好生準備給兩位阿哥的新婚賀禮。”
尤其五阿哥。
雖然她跟宜妃很有些小齟齬,但自從虎威在戰場上誤打誤撞的救了五阿哥一回後,就成了整個宜妃一系的恩人。
不但五阿哥頻頻造訪,恩人長恩人短的。就連九阿哥胤禟都幾度在無逸齋公開喊話,哪個若是敢爲難法士尚阿,就是跟他這個九阿哥過不去。
雖然,當時無逸齋裏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跟看傻子一樣。
老十胤俄更是笑到打跌:“爺的親親好九哥唉,你是不是夜裏睡覺沒蓋頭,凍壞了腦子呀?咱們虎威天生神力,沒去戰場之前就打遍無逸齋無敵手。去了之後更被皇阿瑪封爲冠勇侯,有勇冠三軍之能。爲難他?是哪個覺得日子過得太過順遂,想試試找死的感覺了麼!”
鬨堂大笑中,連胤禟都忍不住撓頭笑了。
不過自此,他也就成了虎威身邊的又一塊牛皮糖。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雖然他跟老五關係淡淡,但畢竟是一個孃胎裏出來的。
他殘他傷不要緊,要緊的是那傢伙真傷了殘了甚至……
咳咳,額娘會傷心欲絕。
衆所周知,九阿哥雖然頑劣,卻是個切切實實的大孝子。
因此種種,也因爲前頭收過宜妃、五阿哥甚至太后娘娘的諸多謝禮。適逢他婚禮,這禮物上自然要比尋常皇子厚上幾分的。
就好像大阿哥家長子辦洗三時,她送了太皇太后在世時賞下的福祿壽三色翡翠擺件,貴重到讓衆人側目,皇太子目光沉沉。
她當即就說了來而不往非禮也。點名其是那珊瑚樹的回禮,自那之後也跟大阿哥一家保持禮貌而又疏離的狀態。才讓大阿哥放棄了拉攏交好之心,太子爺不再防備甚至敵視。
嫡姐德妃現在提起這事來還搖頭,說她到底年輕欠思量呢。
虧得大福晉一舉得男,還真是個大胖小子。否則焉知昔日點撥,不會成爲來日罪過?
現在瞧着,那兩位之間龍爭虎鬥,好像旗鼓相當的樣子。
實則太子佔着正統,身後力量強橫。又被皇上悉心教導多年,根本非大阿哥所能敵。就算退一萬步,皇上有朝一日真的廢了太子。比太子年長,輕率無謀的大阿哥也絕不會是第二人選。不管日後江山跟誰姓,那位都九成九是個輸家……
淑寧連連點頭,佩服極了嫡姐的通透。並鄭重聲明,當日她並沒有其餘的任何想法。只是同爲女子,不忍大福晉爲了拼兒子把自己拼到油盡燈枯。
否則,大阿哥續絃,那幾個年幼的小格格還不知道要過什麼日子呢。
爲人母之後,她這心也軟了不知道多少分。
“你啊!”德妃無奈搖頭,伸手在自家妹子腦門上戳了戳:“總是過分善良。虧得當初沒有入宮,否則的話,如今墳頭草怕都得長你那麼高。”
淑寧嘿笑,趕緊攬住她胳膊:“要不怎麼說阿瑪親,嫡額孃親,好姐姐更親呢!多虧了您仔細爲妹妹思量,費心跟皇上求肯。否則的話,焉有妹妹如今?”
誰不喜歡自己的付出被人珍視呢?
德妃嘴上說你呀你,都多大的人了,還跟小孩子一樣撒嬌。實則暗暗調整姿勢,讓妹子抱得更舒服些。
宮廷沉浮多年,她可太知道從低位爬向高位要有幾多辛苦了。
真·恨不得從屍山血海中趟過,踩着無數人的屍骨。
而且皇上後宮雖不乏姐妹花,但兩姐妹同時在世時,可不帶同時位居高位的。好一點就是宜妃跟郭貴人,不好,可就是元后跟平嬪了。
姐姐雖爲元后,卻早早就撒手人寰。妹妹初初進宮便被下詔封妃,雖沒有正式的冊封禮也沒有個封號,但一應待遇卻半點不虛。
結果她貪心不足作大死,如花年紀便被打入冷宮般,漸漸淡出所有人視線。直到三十五年沒了,皇上纔想起這個也曾驚豔了他的小赫舍里氏。
看在元后和太子的份上,草草追封了個嬪位,賜號平。
這姐妹倆,誰提起來不是一聲唏噓?
爲了妹妹與自己,她當初才斗膽跟皇上請命,試圖爲妹妹爭取個好姻緣,日後與自己宮裏宮外也算互爲依靠。
哪想着誤打誤撞之間,竟間接成就了他們夫妻這對大清第一恩愛呢?
德妃笑:“知道爲姐好,你啊,就消消停停的,少讓爲姐操點心。別人家的皇子生孩子也好,大婚也罷,你禮節無差便是。多往自己家的府邸走走,兩個一對的小年輕,頭一遭當阿瑪額娘,心中不知道有多慌亂呢,急需你這個過來人從中指點。”
噗
淑寧大樂:“妹妹還想着,看今日不主動提起,姐姐能忍多久。果不其然,說什麼最重視妹妹,最疼妹妹。實際上啊,姐姐這心啊早就飛到乖孫身上了。”
說到這,她還裝模作樣地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可憐本福晉被姐姐寵愛了十幾二十年,卻終於要被小傢伙後來居上了。”
德妃笑得白了她一眼:“怪模怪樣!都眼看着要當瑪嬤的人了,竟還跟小孩子一般捻酸麼?”
“那當然!”淑寧昂頭,一臉理直氣壯:“所以跟妹妹爭姐姐的,都是敵人!姐姐可別怪妹妹小題大做,就是這等小敵人才最防不勝防。”
“你看他咿咿呀呀都沒有個二,正正經經的無齒小人兒。但人家有輩分跟血脈大招啊!只想想,就能讓姐姐你眉開眼笑,眉眼之間滿是期待。還沒出生就如此,日後白白胖胖、可可愛愛的抱到永和宮來還得了?”
德妃大樂,言說哪有剛出生的小孩就巴巴往宮裏抱的?
不過兒媳婦去年七月左右懷上的,該是三四月間生。算算,也沒有幾日了啊。德妃瞧瞧那已經三月二十的黃曆,心中期待愈濃。
只憾自己身爲宮妃,不能輕易離宮,親自守在四阿哥府等着小孫孫的到來。
不過她不可以去,妹妹該是無礙的吧?
被她這期待大眼看着的淑寧趕緊拍了拍她手:“好姐姐,你放心。我這次入宮來,除了跟您稟報大外甥媳婦的近況之外,也是告訴您一聲。那孩子產期將至,雖有一衆奴才等照看着,不親眼瞧着我也還是不放心。”
“所以此番出宮,我就直接往四阿哥府上小住了。直到小傢伙洗三之後再回去,期間不能再入宮請安,姐姐不要太想我,也不要太嫉妒哦!妹妹這些年,你跟你那妹夫學了一手好工筆,到時候給你畫小傢伙的畫像呀。”
德妃:……
到了嘴邊的誰稀罕三個字被生生嚥下,她只氣呼呼地捏了一把自家妹子的小臉,咬牙切齒地哼了聲:“你這個壞丫頭,就饞本宮吧!等你那好外甥媳婦十天半月不生,看我那好妹夫不衝進四阿哥府將你扛回去的。”
嘶
淑寧震驚,她溫婉賢良以德字爲封號的親姐呀,怎麼好端端就變促俠了呢?
還有她描述的那場景……
淑寧瑟縮,好在小傢伙體貼,二十四日後半夜裏就開始釋放他即將到來的信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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