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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临盆

作者:满汀洲
那如获至宝的小表情哎,看得阿大人好一阵郁卒。

  明明那山茱萸他也采了,還更多更好。偏福晋像瞧不见似的,只把四阿哥捎来的那一点看得如珠如宝。

  对此,淑宁只笑,心說那是普通的茱萸么?那是大外甥对她這個姨母的诚挚祝福,是对她的认可。是她摆脱梦中那般凄惨境地,将一等公福晋当到老的希望。

  自然得珍之重之。

  但语言是门艺术,同样的意思用不同的方式去阐述,所得到的结果也截然不同。

  此时,淑宁就皱眉,一脸控诉地看着自家宝气男人:“夫君這话說得好生亏心,妾身素来质朴,善待收到的每一点一滴善意,从不怠慢。便你偷额娘的花给我戴,我不也宁可次日往额娘跟前請罪,也不忍拂了你的一片真心?”

  “你都不知道额娘当时有多错愕,小姑子跟嫂嫂们笑得多大声。”

  有沒有一种可能,她们在笑你這個憨媳妇不打自招呢?

  只是這等讨打的话,阿灵阿绝不敢說。不但不說,還得背好這锅,并柔声细语地好好安慰她。

  指天誓地地保证以后都不干這种事儿,自己买花赠爱妻。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大大方方行走于人前,让嫂子们眼红去。

  谁让她们嫁了個端方又木讷,沒有這等浪漫心思的?

  好话說了三千六,才终于把人哄好。而彼时,淑宁已经一碗水端平地戴了两個茱萸香囊。

  還言之凿凿地說,四阿哥送来的是外甥的祝福,七哥哥采的是对妻小的爱。都难得可贵,自然得都好生珍惜着。话音未落,门房就陆续送来了数份茱萸。

  光娘家乌雅府就三份,有阿玛跟嫡母折的,嫡兄折的,還有她大侄子虎头亲手折的。再加上白日裡那些個塞外之行交好的王妃、福晋、夫人们遣人送来的。

  心意太多,都戴上的话,她今儿非得变成移动的香囊架子。

  为了不成为這個笑料的同时,還能妥善处理這些個山茱萸。淑宁赶紧提笔试着写了几個点心方子,還特意請教了府医。

  确定非但安全无毒,還会对身体有补益作用后,才开始尝试制作。

  翌日,胤禛才下了晨课,就见到了一脸不情不愿的阿大人跟他手裡硕大的食盒。他心中欢喜,小脸儿上却带了几分冷落:“不過随手为之罢了,阿大人与尊夫人不必介怀。更不必這般急切地回礼,還怀着身孕呢,再不该轻易涉足厨房。”

  宫中就有不少点滴不慎,小产的、早产的、甚至生下来都养不住的。

  他续齿为四,其实却是皇阿玛的皇十一子。只在他之前,就夭折了七個之多。续齿十阿哥的胤俄,实际上是皇十八子……

  其中种种,說来不吉,想来让人心惊肉跳。

  還深深记得八妹妹夭折时皇额娘如何伤心欲绝的胤禛眉间纠结越深,活像個唉声叹气的小老头。

  只那么一叹,就让阿灵阿心中微软。什么酸气、郁气的,都立马烟消云散。又双叒叕大逆不道地摸上了他的头:“四阿哥莫忧,福晋好着呢。吃得香,睡得着,一日四顿,一顿能吃两大碗。”

  猝不及防,又被得手了的胤禛瞪圆了一双丹凤眼:“你,你放肆!”

  “是是是,是奴才的不是。”确实一时不慎放肆了的阿大人赶忙拱手:“前头福晋的娘家侄子在府上小住,那孩子也十分忧心福晋。奴才安慰他安慰得太多,一时忘形,還請四阿哥恕罪。”

  胤禛小脸儿通红,又羞又恼還有那么一点点诡异的舒适感。

  觉得自己怕不是病的小人儿狠狠摇头:“胡說八道,本阿哥只不過是礼尚往来,阿大人莫想多了。”

  這口是心非的!

  让阿灵阿想起自家那得了礼物后分明欣喜若狂,却非要问问他是不是别有居心的妹子。

  就一個长不大,哦不,是确实不大的小屁孩儿嘛。

  打碎皇子光环,看破对方别扭小孩儿本质的阿大人再度拱手:“是是是,奴才省得了。阿哥爷重礼,奴才夫妇自然更不能怠慢。這不,昨儿福晋接到阿哥爷所赠的山茱萸后殊为欢喜。自取了些许随身佩戴,剩下的也不敢浪费。”

  “遂翻了医书、食谱,又找了府医查验、数次试吃。最终定了這么两道以茱萸为主料的糕点,有生姜茱萸糕、山药萸肉糕,再加上传统的茱萸糕,并菊花酥、菊花糕与重阳糕一盒子装了六种风味。四阿哥若不弃,就赏脸留着尝尝?”

  說话的同时,這家伙還一脸‘若您嫌弃,奴才立马拎回去,绝不留着碍您眼’的小表情。认真得让胤禛都不敢继续别扭了,怕他真說得出做得到,自己還沒地儿說理去。

  小动作快的哎,真·动若富安。

  让阿灵阿想想就忍不住乐,下了值陪淑宁散步时還当笑话似的讲给淑宁听:“宁宁你是沒瞧见,他那個别扭劲儿嘿。亏得爷跟雅利奇那丫头相处日久,能轻易瞧出来他的假嫌弃、真关心。”

  “否则這会子啊,我都该劝你快歇歇吧。有那個空闲做点什么不好,非要给瞎子抛媚眼啊?”淑宁小拳拳锤他胸口:“胡說八道!我們四阿哥心思纯善着。只宫中居,大不易,他又……难免多思量些。而且君子论迹不论心,管他话說得多别扭呢,只要真心疼我這個姨,我就把他跟虎头一样疼。”

  直接被福晋一拳捶個踉跄的阿灵阿:!!!

  总觉得淑宁自打有妊后,力量与饭量一样与日俱增,怕不是怀了個小大力士。

  对自己劲头毫无所知的淑宁只摇头,觉得某人的演技越来越好了。那一退,一捂胸的动作之连贯顺畅,好像真的受了莫大伤害一般。

  直到夜裡入寝,无意间窥见他那胸口上那道浅浅却分明的拳印儿。

  這才惊到目瞪口呆,颤着声喊人叫府医。

  真·怕一個撒娇的小拳拳,直接让自己从新妇变寡妇系列。

  這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儿哪能喊府医?

  阿灵阿赶紧出声阻止,并在淑宁不赞同的眼神裡挥退了左右:“好福晋,我的姑奶奶,给你男人留点脸吧。真要是叫了府医,那都用不上明天,京城内外小道消息就得传遍。”

  从阿灵阿阿大人体虚,到阿大人不行,把他死死钉在耻辱柱上。

  他可不想见着哪個意味深长的目光就一拳揍過去,吼两嗓子爷行着。久而久之结下冤家无数不說,還容易被诬为欲盖弥彰。

  淑宁:……

  总觉得他夸大其词,想太多了。一等公府又不是筛子,怎可能什么消息都往外漏?

  但某人坚决不肯。

  還說福晋若实在担心,不如亲自给把個脉。当初你连贵妃娘娘的喜脉都能把出来,想来這点小事儿也不在话下。

  淑宁想了想,還真伸手搭在他脉门上。

  片刻后俏脸绯红,差点儿给控制不住给他重了個茬。

  对此,阿大人也很无奈。寻常人家的公子初初长成,家中便怕其被人拐带着移了性情。往往尤长辈选一两個老实本分的丫鬟送到房裡,用以通晓人事。

  只巴雅拉氏望子成龙,唯恐儿子耽于女色。莫說丫鬟了,他身边连個俊秀些的小厮都沒。

  可算大婚又娶了心仪的姑娘,方食髓知味,福晋又怀了孕。每夜温香软玉抱满怀,却還得死死按捺着,肝火旺些也是有的。

  淑宁一個偌大的白眼翻過去:“這還怪我咯?”

  “怪你人比花娇,常使为夫心猿意马。”

  淑宁发现若比脸皮厚度,自己在這人面前是永远的输家。但子嗣要紧,她也不想当那主动给自己添堵树敌的贤良妇。对他最大的体贴,也只有建议他往书房住住了。

  但阿大人坚定拒绝,宁可凉水澡加清火茶,也绝不离开自家福晋。免得福晋夜裡渴了、怕了,身边连個能指望上的人都沒有。

  “净浑說。”淑宁瞥他:“费嬷嬷虽唠叨了些,但对我实心实意。林嬷嬷更是伺候過孝康章皇后的,最是稳妥周全。在她的指点下,那几個丫头都伶俐多了。”

  “珍珠那丫头更为了照顾我,坚持拖延了婚期,非等我顺利诞下腹中胎儿才肯完婚呢。”

  那也不成!

  阿大人寸步不让,表示福晋身边就算有再多体贴人儿,他不陪着也无法安心。白日裡他要随侍在皇上身边,本就少有闲暇,能陪在福晋身边的時間有限。

  夜裡又岂能图個清净,自己跑去睡书房呢?而且……

  “福晋忘了么?为夫曾被罚過的,结果都沒挺過半宿,就偷偷跑回来了。我啊,根本离不得福晋。”

  淑宁又何尝适应沒有他在身边呢?

  互诉一番衷肠后,分房之事再次不了了之。倒是淑宁对自己越发大起来的力气上了心,找府医、太医跟京城裡几大医馆的名医轮番诊脉。频次多的哟,都隐隐传出流言了。

  說她到底小门小户出来的,底气就是不足。才不到三個月大小呢,就开始尝试着知道是男是女了。

  巴雅拉氏怕儿媳妇真钻了牛角尖,還特意给她在金玉楼订了套南红玛瑙的首饰。

  花费三千六百两银。

  還语气柔和又婉转地安慰她,表明自己绝不是那重男轻女的恶婆婆。一举得男日让府上香烟有继固然好,先开花后结果也不错。凤巢之家的嫡长格格,那也是尊贵无比的存在。

  她這当玛嬷的稀罕着呢。

  终于明白她這用意的淑宁笑出带泪地频频点头:“嗯嗯,听额娘的。您放心,儿媳不是那迂腐货,也不是为腹中孩儿性别乱折腾。只感动于额娘這份用心,觉得自己几辈子行善,摊上您這么個好婆婆。”

  還有什么比真心付出被接受并珍惜更叫人欢喜呢?

  巴雅拉氏眉眼含笑,连說分明皇上慧眼,指了這么桩好婚。不然的话,她可哪儿找這么色色如意样样好的儿媳去呢!

  婆媳相得了好一阵,淑宁才說了自己频频问诊的缘由所在。

  巴雅拉氏愣,继而大喜:“竟有此喜事?你這傻孩子,怎么不早說啊。”

  淑宁眨了眨迷茫的大眼睛,实不知喜从何来。接着,巴雅拉氏就给她解了惑。

  原来啊,当年阿灵阿的乌库妈妈有妊时也是這般。饭量与力量与日俱增,身边之人惊异,唯恐有什么不妥。也延請名医,却始终未曾查出原因。

  直到十月怀胎,顺利分娩,诞下一個健康男婴。這与日俱增的饭量跟力量才一并消失,跟以前一般无二。

  倒是那孩子生来就健康聪明,還饭量大、力量大,在武学一道上颇有天赋。后来家中多财惹祸,父母被仇人所杀。他恰好在邻村得以幸免,十三岁便杀了仇人报父母之仇。

  然后逃到嘉木瑚寨,直到遇上太·祖。得其赏识,随其起兵,成为其最得力的部将。

  被封巴图鲁,位列开国五大臣之一。

  “所,所以……”淑宁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都有些磕巴了:“所以那孩子就是玛法?”

  巴雅拉氏含笑点头:“你如今境况与你乌库妈妈当年神似,是不是喜事一桩?”

  淑宁倒是沒有能诞下個小巴图鲁的野望,但有乌库妈妈這個例子在,她安心了不少是真的。从那以后,她再不折腾着瞧大夫,也不试图控制自己的饭量了。

  每日欢欢喜喜的,让阿灵阿放心之余不免偷偷跟额娘道了谢。

  巴雅拉氏闲闲地扫了他一眼:“咱们婆媳的事儿,用你個臭小子道谢?真有心,你就好歹细致些。若早注意到這事儿,何至于流言四起?”

  阿灵阿:……

  别问,问就是后悔。因为這個沒谱儿的流言,他都不知道挨了多少波熊了。

  先是德妃担忧,与皇上长吁短叹。皇上转头就为美人出气,好生骂了他一顿。還言若实在盼儿子,等福晋生完便赐他十個八個好生养的,用不上二年便叫他子嗣成群,当场就把他给吓跪了。

  随后又被贵妃姐姐语重心长,连板凳高的小外甥都得为舅母辩护几句。

  四阿哥更冷着张小脸儿,引经据典地一顿說,连生男生女是男方福德所在,与女子肚皮无关的话都出来了。

  直让他好气又好笑,又有股子淡淡的欣慰。

  再一次以下犯上,揉了揉他的脑门。惹四阿哥羞恼,直嚷嚷着若有下次便让侍卫打他板子。他這才得意一会儿,就又先后遭遇了岳父、舅兄的說教。好不容易缓過来,自家亲额娘的暴击虽迟但到。

  被多番打击的阿大人跟淑宁诉苦:“天地良心,福晋千辛万苦为我诞育子嗣,我心疼都来不及,哪儿還会在乎什么男女?不管是小阿哥還是小格格,都是我心尖宝啊!”

  淑宁一滞:“那還是要在乎一下的,力大无穷的小子日后能继承你的衣钵。甚至重现玛法辉煌,成为新一代巴图鲁。力大无穷的丫头,咱得准备多少嫁妆才能给她找個婆家啊?”

  阿灵阿的看法与她正相反,且盼着生個力能扛鼎的闺女呢。

  神力在身,日后倒霉女婿過什么日子,都得看他闺女的心情,哪儿還有让他闺女受气的可能?

  淑宁想,就冲他這個想法,日后生女儿的时候就不怕孩子不受待见啦。

  她家阿大人真慈父也。

  秋收冬藏,或者,秋天真是個收获的季节。九月二十七這日,贵妃钮祜禄氏在永寿宫诞下一女。才過了洗三,永和宫侧殿的庶妃章佳氏便发动了。经過数個时辰煎熬,在十月初一這日诞下了皇二十二子,也就是十三阿哥。

  淑宁梦中才华横竖都溢,文武双全,最得雍正信重。屡屡夸奖,称其宇宙全人,自古无此公忠体国之臣,简直常务副皇帝的怡亲王胤祥。

  甚至母以弟贵,生将其母敏妃追尊为敬敏皇贵妃,随葬景陵。

  也正是梦中的他,让淑宁坚定了要与大外甥交好,务必站在他阵营裡的决心。毕竟老十三为例,雍正对自己人真的好。

  特别好。

  她不說见贤思齐,能得個三两分,也够余生无忧了啊。

  为了這個小目标,淑宁可努力。

  秋天的夹袄,冬日裡的棉袍,每一样都细细为大外甥准备着。恐冬日严寒,吹皴了他的脸。淑宁還特意查阅古籍,亲手调配了款滋润而又不過香而显得女气的脂膏。

  胤禛每每皱着小眉头接下,拉拉杂杂絮叨一堆。

  甚至试图让阿灵阿振一振夫纲,管管她,莫让她這般劳累。气得阿灵阿差点以下犯上,并扬言再也不当這個信差。但又每每扛不住淑宁的软语温言,早早地举了白旗。

  又去听唠叨,并带回别扭阿哥硬塞過来的回礼。

  就在康熙二十六年三月末,天气跟淑宁与胤禛的姨甥情都渐渐升温的时候。才跟阿灵阿往寿喜堂請了安,正慢悠悠往正院走的淑宁眉心微皱,只觉得腰间好一阵酸疼,肚皮阵阵发紧。

  猝不及防间,淑宁狠狠抓了阿灵阿一把:“快,夫君,叫稳婆,我可能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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