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8章
他們一個是鄉村的浣紗女，一個是江邊的船伕，屬於社會最底層，然而他們都有着高超的品德。
而且，這種品德值得他們以生命維護。
孔黑子感嘆一聲，“幸好有河神庇護，救了這兩人的性命，否則世上又要多出兩個可憐人。”
其他人也紛紛點頭。
這兩人都是施恩不圖報的，卻又因爲幫助人而失去生命。
如果不是河神施救，浣紗女的父母家人、老翁的子女兒孫，該多麼悲痛？
嶽川扶起伍子胥，然後問道：“大家覺得，這種‘信義’值得推崇嗎？”
一時間，衆人都沉默了。
信義肯定是值得推崇的，所有美得都值得推崇。
只是因爲信義而付出生命，衆人都遲疑了。
伍子胥拱手說道：“嶽先生，員當時並不知道他們會因爲一句話而赴死，若是知道，員定然不會那樣說、那樣做！”
嶽川點頭，“我相信你！但是反過來想想，如果人人如此方正，是不是會給了某些宵小之輩渾水摸魚的機會？君子可欺之以方，如果有人借信義害人，豈不是比刀劍更利？”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感覺冷氣直冒。
假如有人和伍子胥同樣的遭遇，一路上故意讓人保密，害死一個又一個幫助過他的人。
孔黑子罵道：“這種人是何等的喪盡天良，簡直禽獸不如！”
大黃也冷聲說道：“此等人不配爲人，也不配爲禽獸！”
其他人也紛紛咒罵。
嶽川豎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你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果真的出現了一個這樣的人，然後他的行爲舉動被世人知道，那麼，會出現什麼結果？”
伍子胥深吸一口氣，顫聲說道：“天下，再無信義！”
嶽川點了點頭。
“創造一個美德，需要全天下數以千萬人，幾百年甚至上千年堅持不懈的維護。但是毀掉一個美德，只需要一個人、一件事！”
“這個美德被毀掉之後，再也無法建立起來！”
嶽川將一個瓷杯高高舉起，隨即鬆手落下，任其砸在石桌上。
在衆人不解的目光中，嶽川撿起碎瓷一片片拼湊。
“它還是之前的瓷器嗎？”
衆人瞬間明白嶽川要講的道理。
有些東西，一旦破碎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伍子胥問道：“嶽先生，我們應該如何維護美德，不讓小人破壞它們呢？”
孔黑子掏出自己的斧子，粗糙的手掌在斧刃上來回摩擦。
“嶽先生，某願爲此事出一份力！”
龍陽也揮舞着拳頭，“嶽先生，出力的事情也算我一份！”
大黃看了一眼龍陽，只能捧哏道：“出錢的事情算我的。”
嶽川咳了咳，心中暗道：你倒是會給我攬活。
衆人紛紛響應。
就連胖阿東也紅着臉說道：“小人也拿不出多少錢財，也出不了多少力氣，不過小人願意爲這件事豁出命來！大家，大家不要嫌棄我！”
嶽川沒有理會身邊衆人，而是向胖阿東拱手一拜。
胖阿東腦子裏“嗡嗡”劇震。
嶽川把他整不會了。
回過神後連忙梆梆梆磕頭。
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嶽川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向衆人說道：“看見了嗎？你們一個個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那些一無所有的普通人該怎麼辦？他們沒錢，也沒什麼能力，但是他們也想爲天下大義盡心盡力。怎麼辦呢？”
衆人隱約明白了什麼。
嶽川聲音突然變得高亢，“沒錯！他們除了命，什麼都沒有！所以他們只能豁出性命去維護！他是這樣！浣紗女是這樣！老翁也是這樣！”
孔黑子聞言，第一個起身，向胖阿東一揖到底。
“多謝義士！”
衆人紛紛起身，向胖阿東一揖到底。
“多謝義士！”
剛剛站起身的胖阿東一哆嗦又跪了下去，向衆人磕頭回禮。
他從沒想過，自己這種小人物能受到一衆大人物的正視。
甚至還受到了大人物的認可、禮遇。
胖阿東覺得自己老家祖墳上冒青煙了。
不不不，何止是冒青煙，那得嗤嗤冒火。
伍子胥最瞭解胖阿東。
一個商人，好運的商人，眼光獨到的商人。
有點貪財，卻取之有道。
有點好利，卻不違良心。
而且，他喜歡幫助身邊的人，雖然幫助別人的時候都帶着目的。
但他從來沒有損害過任何人的利益，更沒有壓榨那些深陷苦難的人，刮取他們身上最後一滴油水。
這是一個真實的人。
這樣一個人，被一衆大人物稱爲“義士”。
伍子胥隱約明白，“義士”不是看他平日裏說了什麼、做了什麼，而是看他在某些重大的事情上抉擇了什麼。
就像浣紗女和老翁一樣。
伍子胥也跟着拱手拜下，感慨深重的說道：“多謝義士！”
胖阿東兩隻手搖得跟風軲轆一樣，眼珠子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轉眼間失去了聚焦，嘴巴不斷張合，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看到國相也拜自己，胖阿東干脆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高端局，太燒腦了。
龍陽哈哈一笑，朝翁胖子使了個眼色。
後者瞬間領會，抱起胖阿東向旁邊走去。
嶽川接着說道：“所以，很多時候不是人們用生命去維護仁、義、禮、信等美德，而是人們除了性命一無所有。我們要做的，就是讓人們擁有更多的財富、更大的能力，至少讓他們除了性命之外，還能擁有一些屬於他們自己的東西。”
“如果我們執政施政的時候，總想着搜刮百姓的財富，讓他們一無所有，甚至負債累累，他們就算想維護仁、義、禮、信，也有心無力。”
“財富可以源源不斷的創造出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但美德就那麼幾種，失去一樣就少一樣。就如這杯子……”
嶽川指了指石桌上用碎片拼湊起來的瓷杯。
“犧牲美德獲得財富，很簡單，人一變壞就有錢。但是，即便我們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富，也挽救不了美德了！”
“所以，人不能缺德！國家更不能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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