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4章
中原諸國之所以歧視蠻夷戎狄，就是因爲中原有“禮”而蠻夷無“禮”。
現在蠻夷不但有，而且他們的“禮”更加言簡意賅、通俗易懂，也更加公平公正公開，比中原那種繁文縟節強了不知多少倍。
強如孔黑子，對《周禮》也是一知半解，更別說其他人。
下層認知的禮，是上層想讓他們認知的。
即便龍陽這樣的貴族，也被君臣父子拿捏得差點窒息。
龍陽努力上進，姜王覺得他圖謀不軌。
龍陽躺平擺爛，姜王覺得他朽木不可雕。
龍陽想幹點革新，姜王覺得他挑戰自己的權威。
龍陽什麼意見都不發表，姜王又覺得他沒有主見。
姜王病了，龍陽痛哭，姜王覺得他巴不得自己趕緊死，沒有任何孝心可言。
龍陽不哭，姜王覺得這是一個冷血的畜生。
龍陽最大的幸運就是隻有一個妹妹，而不是一堆弟弟。
否則，他的痛苦和折磨還要增強十倍、百倍。
中原的《禮》有很多缺陷，卻從沒人想着去改變它。
現在，蠻夷之國有了更文明也更先進的禮。
中原諸國再不想着改變，百年之後，蠻夷的就是中原了。
而“淬體液”的出現就像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禮”還是意識形態上的東西，看不見摸不着。
但“淬體液”是真實存在，並且能深刻影響人族乃至整個天下的事物。
當越來越多的百姓擁有了“淬體液”，享受到“淬體液”帶來的好處，他們實力肯定水漲船高。
以往那種坑蒙拐騙式的“禮”肯定不合時宜了。
“刑不知名，威不可測”這一套徹底過時。
“淬體液”不被國君掌控，那麼“禮”也不會。
喝到“淬體液”的那一瞬間，所有人都明白：時代變了！
如果不跟着時代做出改變，只會被時代淘汰。
衆人開始暢想未來，憧憬人族的明天。
老子說道：“嶽先生，我看楚國的禮中，所有村莊都採取宗族制，以宗主的形式管理基層？這種方式能在其他國家施行嗎？比如我們姜國？”
嶽川搖了搖頭。
“楚國的宗族制只是給民間提供了一個方法，並不是強制使用宗族制；而且，只要按時納稅，楚王不會干涉宗族的運轉，每個宗族都是自治的，換句話說就是自生自滅，日子好壞都賴不到楚王頭上。”
“楚國的熊氏王族施行宗族制，各種福利措施的具體數額也都是熊氏根據自身情況制定的，其他宗族可以根據自身情況進行增減和調整，而不是全部照搬。”
“還有，楚國的貴族勢力本就強大，是楚國朝堂上最大的頑疾。楚國也是依靠宗族形式不斷兼併拓張起來的，宗族根深蒂固，宗族制是最好的選擇，使用其他治理方式只會適得其反。”
“而我們姜國……沒有宗族的土壤！”
衆人同時點頭。
宗族的根基是土地。
姜國疆域狹小，土地有限，先天上就沒有宗族發展的根基。
而且，姜國的人口流動太大了。
之前數百年，國人爲了逃避稅賦，經常在周邊國家竄來竄去。
後來有了“戶籍”，這些人全都回來了，很多非姜國百姓也過來了。
姜國更像是一個移民國家。
他們來自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祖先，根本沒有什麼強有力的紐帶將其凝聚到一起。
老子看着手中的楚國禮制，長長嘆息一聲。
“宗族就像一棵樹，紮根一處，繁衍百年，最終碩果累累，不斷爲國家、爲天下輸送人才。他們有恆產、有恆心、有恆名，他們爲人處事會更守規矩、重信義、懂禮節。”
“如果天下全都是宗族，就會像荒蕪的草原變成茂密的森林，無數參天大樹拔地而起，長此以往，終會有一棵大樹成長爲通天的建木！”
“如此，我人族大道又進一步！”
說完，老子又“噸”了一口淬體液，無比滿足的哈着氣。
他一直渴望小國寡民的治理方式。
而宗族，不就是小國寡民的典範嘛。
一村即一國。
大家都是一家人，流着相同的血、拜着相同的祖先。
彼此之間的關係會更加平和，也更加有底線。
即便有不公正現象，也比官員胥吏那種敲骨吸髓好一些。
比起周禮治下的中原諸國，宗族制無疑更加文明，也更加先進。
楚國的宗族制，寫到老子心坎上了。
其他人感觸不深，但他們明白“建木”是什麼。
這是傳說中連接天地的神樹。
上古時代，建木是溝通天地人神的橋樑，人或者其他生靈可以通過建木來往於天地之間。
三星堆中出土的青銅神樹，其原型可能就是建木。
更有傳說，顓頊絕地通天，就是砍掉了建木，斬斷了天地、人神的交往、溝通。
孔黑子、長卿等人紛紛點頭。
他們也希望自己的子孫能像大樹一樣紮根，希望自己的家族能枝繁葉茂，希望自己的後輩碩果累累、人才濟濟。
更希望自己的家族成爲天地間最高大、最粗壯的那棵樹。
可是小墨怯聲說道：“我們這些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呢？我們該怎麼活？”
老子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
“能力平庸者，依託宗族庇護；能力傑出者，自己單開一頁啊！”
其他人也都哈哈大笑。
小墨撓着頭，“什麼是單開一頁？”
衆人笑聲更大了，卻都不解釋其中含義。
嶽川安慰說：“你長大就知道了！”
小墨臉頰氣鼓鼓的，心中暗道：沽酒得長大，單開一頁也得長大，爲什麼小孩子就不行？
之前小墨決定，不能沽酒就釀酒，可是單開一頁是什麼意思？
於是，小墨來到嶽川身前。
“先生，我現在就想單開一頁，我該怎麼辦？”
嶽川差點把口中的“淬體液”噴出去。
“你……我……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才五歲吧？”
小墨連連點頭，“勞先生寄掛，再過兩個月，我就六歲了！”
有區別嗎？
嶽川只能安慰道：“呃……單開一頁……這個嗎……”
給六歲小孩科普這些不太合適，嶽川只能換一種說法。
“就是一羣有某種共同信念、共同信仰、共同利益的人結成羣體，抱團取暖，互幫互助，然後建設共同的家園，撫養共同的孩子，照料共同的長輩，一代代傳承、一代代積累、一代代提升……”
嶽川原本就是糊弄糊弄。
卻沒想到小墨聽得兩眼放光。
“多謝嶽先生，學生悟了！”
枝繁葉茂、碩果累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