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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贵府哪位娇客

作者:慕如初
苏泠从瓦子回来后径直将自己关在房中,她以前也常常如此,是以柴氏并沒发现不对劲。

  苏老爹很是乐观,天大的事只要给他几日就能想得天高海阔。

  他安抚柴氏:“别急,三姐的事先搁一搁,兴许日子长了,那边心思也淡了。”

  “要搁多久?”柴氏问:“泠儿已经十八,再搁下去就成老姑娘了。”

  苏老爹:“咱们家已经有一個老姑娘,再多一個不打紧嘛。”

  “......”

  苏老爹继续道:“况且眼下你還能如何?胳膊拧不過大腿,难道要为了三姐不過日子了?现在大姐和珉哥儿回来了,咱们還得给珉哥儿选学堂。還有老四的婚事,明年三月說长也不长,夫人啊,要操心的事多着呐。”

  经過如此一番劝說,柴氏的病生生又气好了。

  她打起精神,暗想,所幸家裡還有個老四是省心的,以陆安荀的本事,以后說不定苏绾還能谋個诰命夫人当。

  就奔着未来诰命夫人她娘的身份,柴氏又有了盼头。

  不過,除了张罗苏绾的事,柴氏還暗暗留意苏娴。

  這日,苏娴收到张帖子,是昔日姐妹邀她去吃茶的。若是往回她定愿欣然赴约,可如今

  自从她跟萧毅和离后,京城贵妇人圈子裡议论纷纷,有支持的,有同情的,也有诋毁的。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苏娴愿意听到的。

  她并不想像猪肉一样被人议论斤两。

  柴氏得知了,劝道:“去也好,就当散心,况且你也不能长年待家中吧?也得有自己的交际。”

  苏绾也道:“和离并不丢人,大姐只管去,届时打扮漂漂亮亮,艳压群芳。”

  說完,柴氏嗔怪睨她,這個四女儿自从定亲后就原形毕露了。

  苏绾讪讪,立即乖巧坐直。

  苏娴好笑。

  她清楚柴氏想让她另觅良缘,可历经一桩糟糕透顶的婚姻,她已精疲力尽,不想再折腾。

  忖了忖,她還是点头:“女儿明白,母亲不必担心。”

  邀請苏娴赴宴的正是她昔日闺中交好的姐妹梁依云,梁依云是广阳伯府的嫡女,才情与苏娴差不多,但因苏娴被晋太妃夸赞贤良淑德贵女表率,从此名声大噪,令她最终嫁入忠勇侯府。而梁依云出身、门第皆不比苏娴差,却嫁得不如她。

  多年過去,两人友谊再不复当初纯洁,梁依云嫉妒羡慕了那么些年,一朝得见苏娴带着儿子落魄归家,又岂会放過這样的好机会。

  茶宴上,她請了东京城许多贵女前来,成亲的、未成亲的都来看热闹。

  梁依云挽着苏娴手腕,表面上热络和气,对着众人道:“来,我来给大家介绍,這位便是当年晋太妃赞不绝口的苏家嫡女苏娴,也是我的闺中好友,她自从嫁人后就鲜少出门了,有些妹妹想必還不认得。”

  “哦,原来這位就是太妃娘娘夸赞贤良淑德楷模的苏娴姐姐啊。”一個约莫十六七的女子出声道。她下巴尖尖,妆容精致,看着是個貌美温和的女子,可說出口的话却一点也不温和。

  這位就是当初在大相国寺被苏绾指名道姓怼的女子——曹慧的堂妹曹莹。

  苏绾泼皮她不敢惹,可听說苏娴守礼讲究,是個能忍的。因此她肆无忌惮嘲讽:“可我听說苏姐姐和离了呀,這是为何?莫不是容不下新入门的妾室?”

  此话一出,引来一阵低笑。

  苏娴赴過大大小小的茶宴,连宫中贵人娘娘们的茶宴她都去過,什么样的风浪沒见過?又岂会因为這点伎俩而动怒。

  她面色平静淡然,仿佛沒听见這话。

  曹莹低嗤了声:“贤良淑德之名,也不過尔尔。”

  “就是,拴不住丈夫的心那是她自己沒本事,哪個贤良淑德女子会因为丈夫纳妾和离的?真是闻所未闻。”另一人附和道。

  梁依云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页继续閱讀故作尴尬:“阿娴,妹妹们年纪小,可莫要跟她们计较。”

  “怎么会?”苏娴端着标准的笑容,不冷不热道:“阿云精心請来的客人,我自然不会计较。”

  若她還看不出今日赴的是鸿门宴,那她就白活了。

  這些人分明是梁依云故意安排来看笑话的,东京城骄纵跋扈的贵女们几乎都到齐了,哪一個都是嘴巴子出名的泼辣。

  她话中有话,梁依云是真的尴尬了。同时暗暗诧异,苏娴似乎变得不一样了,若是以前她断不会這样說,而是用更高明的话圆场面。

  梁依云不动声色挽着她入座,說:“实不相瞒,今日邀阿娴来,也是想让大家都瞻仰瞻仰你......”

  “瞻仰我什么?”苏娴重重搁下茶盏,這一声响令全场鸦雀无声。

  梁依云也唬得大跳。

  苏娴容貌绝艳,气度雍容,這些年在忠勇侯府掌中馈更是练出了一身不怒自威的本事。

  她一沉脸,成亲的妇人们還好,未成亲的姑娘小姐们被這气势吓得不敢說话。

  苏娴不紧不慢起身,视线在厅内扫了一圈。

  缓缓道:“你们当中有人笑话我,可又曾自己照過镜子?乌鸦笑他人黑,不羞愧么?”

  梁依云一惊。

  苏娴端庄贤淑、温柔高贵,素来自持脸面和身份,哪怕有人与她发生口角,她也只是笑笑不予计较。沒想到,今日却這般毫不留情回击,似要与她撕破脸。

  苏娴不理会一旁难堪的梁依云,她說這话时盯着曹莹,直把曹莹盯得羞愧低头。

  “犯错的是他萧毅,有人却归罪于我头上。你们分不清是非黑白便罢了,可同为女子,用如此苛刻鄙薄的目光对待姐妹,不愚蠢嗎?”

  這一句,是对着那位說“拴不住丈夫的心”的女子說的。苏娴的目光仿佛灼烫的火,烧得那女子面红耳臊,坐如毡针。

  同时,在场大多数人不约而同地、心虚地挪开视线,纷纷不敢对上她的眼。

  苏娴站在花厅裡,宛若从浓云裡迸出的光,令整個花厅变得明亮。

  她耀眼,她锋芒,她坚韧地抬起脖颈,高傲得像個女王。

  她說:“我和离,只因我不看轻自己。你们想当贤妇只管去当,但莫要强求他人。丈夫纳妾养小却還要故作大度含垢忍辱,這样的贤良淑德谁爱要谁拿去,我苏娴不屑!”

  說完,苏娴昂头离去。

  這些话犹如惊雷,一声声砸在茶宴上,让那些笑话她无能栓住丈夫的心、贤良淑德不過尔尔的人,個個哑口无言。

  茶宴上,众人先是短暂安静了会,然后窃窃私语起来。

  “她疯了嗎?”有人說。

  “我看苏家姐姐倒是活得明明白白,她能有這番领悟和气魄,换作我......”有人联想自己的境遇,竟是敬佩起苏娴来。

  也有人道:“不知为何,她那番话令我觉得大快人心。女子婚后要委曲求全处处忍耐而获得贤良名声,值得嗎?”

  “可不是,苏娴竟是說出了我的心声,我也不愿当這样窝囊憋屈的贤妇......”

  苏娴不知道,在她离去后,一墙之隔的花坛下站着两人。其中一位黑衣长袍男子,面貌倜傥,气质华贵。

  祁渊勾唇:“不知是贵府哪位娇客,這话倒挺有趣。”

  “這......”梁依云的丈夫冯章面色尴尬,讪讪道:“妇人们的茶宴难免会斗嘴皮子,让祁大人见笑了。”

  他恭敬地做了個請的姿势:“祁大人,家父在书房等您,這边請......”

  “实在对不住。”祁渊道:“本官想起還有件重要的事未办,先告辞。”

  冯章愣愣看他离去,不知所措。他父亲千請万請的人好不容易来,却又突然走了。

  他沉下脸,问小厮:“今日可是夫人在办茶宴?”

  小厮战战兢兢:“正是。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页继续閱讀”

  冯章眸子生寒:“传我的话,让她速速散了,請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苏娴出门,笔直的脊背在钻入马车那一刻,倏地松弛。

  她闭眼靠着车壁,婢女丹砂也不敢出声。

  她同样震惊于她们小姐在茶宴上的那一幕,說不出是什么感受,她们小姐像是在发光,可同样也令人心疼。

  過了许久,丹砂小声问:“小姐,回府嗎?”

  “嗯。”苏娴应声。

  然而马车才行了一会,却忽然停下来。

  “大小姐,”车夫在外头禀报:“有位大人求见。”

  “何人?”苏娴睁眼,拉开车门一看,诧异。

  祁渊负手立在车前,神情冷淡严肃:“苏小姐,本官有桩案子调查,還請苏小姐下马车回答些問題。”

  苏娴茫然:“不知祁大人指的是什么案子,为何会问话于民女。”

  “陈大香烛铺,苏小姐忘了?”

  沒忘,那是她名下的铺子。苏娴忖了忖,起身下马车。

  苏娴回到家已是午时。

  苏绾第一個在大门口相迎,她从头到脚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這個大姐,满眼笑意。

  苏娴问:“小妹笑什么?”

  “大姐,”苏绾說:“茶宴上的事我听說了。”

  苏娴离席后,茶宴沒多久也散了,苏娴在宴上說的那些话如风一样吹得极快。陆安荀耳报灵得很,第一時間就回来跟她說了她大姐的英勇事迹。

  苏娴有些局促。

  苏绾道:“大姐不必多虑,我倒是觉得大姐做得好,你是這個。”

  她比了個大拇指。

  苏娴松了口气,笑起来。

  “其实那番话說完后我并不后悔,但我担心会连累你们名声。”她說。

  苏绾摆手:“嗐,我岂在乎這個?二姐也不会在乎,至于三姐嘛,算了,三姐整日关在屋裡作画,她不知道。”

  一番俏皮打趣,苏娴眉目舒展。

  苏绾发现,她大姐這一趟出门再回来,像是变了個人。

  她面容依旧美丽精致,气质依旧温婉大方,只是不再端着她贵女表率的身份。

  她眸子变得明亮,不再像往常那样笼罩着淡淡愁绪。這一刻的她,整個人散发一股自在的、愉悦的气息。

  “大姐,”苏绾挽着她手臂:“我为你高兴。”

  “她们以为我疯了。”苏娴道:“但我很清醒,我只是不愿再装她们想看的人。”

  “說起来,我要谢你。”苏娴停下来,认真道:“其实大姐从小就羡慕你,我們四個姐妹当中,就你活得无拘无束。有时我在想,到底是谁给你的底气,后来我明白,何须靠旁人的底气呢?能靠的只有我們自己。”

  “那日你劝我和离,劝我不必为旁人活,劝我只顾自己。其实......”苏娴笑:“我很心动。”

  過去多年,她作为苏家嫡长女,抑或作为忠勇侯府的少夫人,参加過各样的茶宴,持着人人艳羡且敬佩的端庄名声,应酬各样人。

  可如今,她觉得腻了。

  她当了二十多年端庄贤淑的贵女,已经倦了。从今往后,她只想做自己,不会再奉承和容忍任何一個人。

  她是苏娴,以后便只做苏娴。

  苏娴那番惊世骇俗的话在外传得沸沸扬扬,很快也传入了柴氏和苏老爹的耳中。

  起初苏娴有些忐忑,生怕父母对她失望,毕竟父母辛苦培育她二十多年,且对她引以为傲。她害怕父母会用失望和难過的眼神看自己。

  可沒想到的是,柴氏出门听到這些话不仅沒生气,反而质问对方:“敢问,我女儿哪句话說得不对呢?”

  柴氏固然也喜好名声,可她作为母亲更怜惜女儿。经過萧家那些事后,她认为女儿過得自在舒坦才是正经,其他的都是屁。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页继续閱讀苏老爹讶异后,感到欣慰。

  ——這才是他女儿嘛,名声不名声的,他苏家有钱,不稀罕那些浮云。

  “大姐只管在家住,爹养你一辈子。”苏老爹豪气說。

  但說完,就被柴氏剜了一眼。

  柴氏对苏娴道:“你能這么想就好了,你素来心思重却什么都忍着,如今放下看开很好。你爹說得对,只管在家裡待着,不過你還年轻,若遇好姻缘也不必胆怯。”

  苏瑛接着柴氏的话說:“若无良缘也不必强求,不是還有我陪你嗎。”

  她话落,就被柴氏狠狠瞪了眼。

  苏泠說:“正好我平日写诗作画沒個交流的,二姐和小妹一听這些就头疼。如今大姐回家,我們還可像少时那样。”

  “這下好了!”苏绾道:“难得人齐,不如晚膳咱们痛快吃一顿?等着,今晚我给你们弄好吃的。”

  苏娴又哭又笑。

  苏家人仿佛天生有种强大的自愈能力,无论发生多大的事,只要一家人在一起,齐心,什么风雨都无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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