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黎陽1
整個人都處於一種發懵的狀態，他怎麼好像活着？
黎陽慢慢地支起身，將食指放在了自己的鼻息下,感受到了自己真的有呼吸。
經歷過大風大浪,靈魂死去讓出身體的他，很快地接受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他重生了。
而就在這時,一段不屬於他的記憶涌進了腦海，這具身體的主人跟他同名，也叫黎陽，剛大學畢業，現在是個平臺小主播。
黎陽將手機拿起來確認了下時間，心中更加震撼，因爲此時已經是他死去後的第十年。
黎陽起身下牀，他現在所居住的地方很小，只有個客廳和洗手間,二十多平米,室內採光也不是很好,很壓抑,也可以看出,他現在生活得很窘迫。
他來到洗手間，看到了鏡子中的自己,眉眼跟從前有幾分相似,氣質並不相同,他現在更加精緻秀氣，黎陽撫摸着鏡中的自己，他笑時鏡中的自己跟着笑，他哭鏡中的人跟着哭，此時他眼眶發紅，淚珠一顆顆地掉落。
從前的他在知道了自己的結局那一刻，便支撐不下去了，他獻出自己的身體，讓別人爲他反擊那悲慘的人生，而後來，他才知道，黎躍纔是應該是他，那本應該就是黎躍，他有他的家人愛人，那本應該就是屬於他的。
而現在，他重生了，而這，才應該是他自己麼，鏡中的人，才應該是他。
不管怎樣，他既然重活一次，就要做真正的黎陽。
獲得心生，黎陽情緒一時間有些氾濫，他蹲下身緩了好一會，直到手機上的消息提示音響起將他拉回現實。
黎陽打開微信，看到給他發消息的人後，下意識捏緊了手機，這人是十年未見的“老朋友”，沈舒。
他是知道的，沈舒在十年前上了爆火綜藝“島上的競技生活”後，人設大崩，事業毀於一旦，但是沒想到，明星的退路還有當網紅。
他在沉寂了五六年的時間後，搭上了短視頻的熱潮，如今成了視頻平臺的頭部網紅，現在在互聯網上混得風生水起，並且還開了網紅公司，公司內有不少網絡紅人，不光當了老闆平臺粉絲更是高達千萬。
而他，現在正是他公司去年籤的主播，如果按照正常發展，以他的相貌氣質，不說大火，在平臺怎麼也是個小網紅了，不至於現在窩在這個二十多平的房子裏。
而原因就是，沈舒看上了他，職場性騷擾逼他就範，不然就拿他那不平等的合同嚇唬他，而他一個剛出校門的大學生還什麼都不懂，還真被他唬住了，只不過一直在硬抗沒有攻破最後一道防線。
至於爲什麼選上了他，沈舒不止一次說過，他跟他的初戀長得很像，就連名字都一樣。
呸！
什麼初戀，噁心！他是怎麼有臉說出這種話的，他就不會感覺良心不安麼。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壞人還是那麼壞，對他軟硬皆施，簽下他後不給推廣不給引流，就是作品都不給他好好拍，就是想逼迫他做他的情人，比從前更壞更爛。
什麼世道。
黎陽看着屏幕上的消息，沈舒問他，“怎麼沒來公司？”
“什麼時候來公司，我想見你。”
他原本也想去，可是這段時間着急上火，一下子就病倒了，現在還有些頭昏腦漲。ωＷＷ
黎陽用清水衝了下臉，讓自己清醒，隨即回覆，“我馬上去公司。”
說完，黎陽將手機放進了兜裏，原本他已經釋然，但沈舒這人還真是陰魂不散，而且這種人渣，憑什麼又風光無限。
黎陽出去後便坐了地鐵，如今他生活拮据，打車錢相當於幾天飯錢了。
雖說已經過了十年，但城市並沒有明顯的變化，因爲他生存的時代已經是經濟騰飛的時代，甚至已經到了飽和期，所以現在看着，還是如從前般熟悉。
他們公司在城南區，那邊的寫字樓要相對市中的便宜很多，但看上去依然高級。
黎陽進入大樓，然後上了電梯，公司在十二樓，到了後，黎陽便進去了。
“陽陽，你怎麼纔來，不是約好了早上一起拍攝去麼。”
黎陽看過去，根據腦中的記憶，面前的人是他同事姜傑，穿着時尚紮了個馬尾辮，舉止陰柔說話聲音也比正常男人尖，是個看一眼就知道的小零，大家都叫他“姐姐”，他也很滿意這個稱呼。
在公司中，他跟姜傑關係最好，如同“閨蜜”，黎陽看他也有種熟悉的好感，還沒等他回答，就見姜傑上前摸了下他的額頭，“怎麼有點熱啊，發燒了？”
黎陽點點頭，“不過已經好了。”
姜傑忽然上前湊到他耳朵邊說，“是不是昨天被你那個傻叉攝像師氣到了，拍的什麼東西，還不興說，我看着都他媽生氣，沈舒那老不死的是不是腦子有毛病，還不給你換攝像師，不然你早火了好麼。”
姜傑義憤填膺，他也是看不慣沈舒的一員，雖然他比黎陽聰明多了，合同籤的是五五分，各項條款也公平，但沈舒這個人如今心已經黑了，能壓榨的好處絕不放過，公司裏的網紅早有不滿，但也只能私下過過嘴癮，畢竟有合同在，跟公司鬧翻喫虧的只會是他們。
“確實，昨天拍的東西不能發。”黎陽說，沈舒爲了讓他屈服，用的就是這種計量，發到平臺的內容全要經過他的審覈，審美正常點的一律不通過，而且也不讓他開直播，所以工作這麼久，他還是一個粉絲不到一萬的小主播，只能領着保底工資。
“操，他絕對跟你有仇吧，沈舒那狗東西就是針對你吧，你也別太好欺負了。”姜傑說。
黎陽拍了拍姜傑的肩膀，“放心吧姐姐，他找我呢，我先去他辦公室一趟。”
說完，黎陽便向着沈舒的辦公室走，他雖然跟姜傑交好，但是並沒有告訴他原因，因爲他一直感覺，這種事對於一個大男人來說太過難以啓齒。
黎陽敲了門，裏面響起了熟悉的聲音，“請進。”
黎陽深吸一口氣，然後推門進去，此時沈舒正坐在辦公桌後，如今倒是大變了模樣，留着短茬鬍子，此時看着他笑起來，眼角也有明顯的細紋，如今走的是雅痞大叔風。
不過看上去老了不少，從前身爲藝人，各方面都僞裝的很好，看上去還像個人，如今直接不裝了，看着比從前虛了不少。
“沈總，你找我。”黎陽說。
沈舒正帶着笑意看着他，目光上下打量很露骨，“見你早上沒來有些擔心，也是想見你。”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沈舒感覺黎陽的目光有些冷，不過片刻，在他細緻的注視下，黎陽便笑了，這讓他心中一輕，這纔對麼，一個鄉下出來的小孩，有什麼膽量跟他對峙。
黎陽坐在了他對面的椅子上，“昨晚有些發燒。”
聽聞，沈舒立即露出擔心的神色，“還燒着呢麼。”
說着，他已經起身，隔着辦公桌摸了一下黎陽的額頭，“是有些燙，吃藥了麼？”
黎陽的手在他觸碰到的一瞬間，瞬間捏緊了，拼命的剋制心中的噁心，才說道，“已經好多了，沈總不用擔心。”
心中再次懷疑，當初他是怎麼看上這種禽獸的。
沈舒繞過了辦公桌走到他身邊，溫和地說，“有什麼需要就跟我說。”
黎陽側頭看了他一眼，“沈總，其實我一直想跟你說，攝像師能不能給我換一個，他的拍攝風格不適合我，而且給我的定位也不適合那種腳本我根本演不來……”
黎陽的話還沒說完，沈舒的手就已經搭上了他的肩膀，黎陽的身子一僵，然後就感覺沈舒的氣息不斷靠近，肩膀上的手順着他的手臂不斷下滑，“其實一直以來我的感情你應該明白的，你說你從一個小鄉下出來，不就是想出人頭地麼，而我就是那個可以讓你出人頭地的人，我可以給你最好的拍攝，最多的推廣，可以將你捧成粉絲千萬的網紅……”
“而且年輕人也不要一根筋，現在的世界就是這麼光怪陸離，要選對自己有好處的路知道麼。”
沈舒已經不想等了，這麼久只能看不能得到的感覺讓他越發的躁動，黎陽讓他想起了故人，那個害他失去一切的故人，不過在午夜夢迴中，他又很想這個故人，因爲好像只有他爲他付出過最真的感情，而如今，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時間的濾鏡，這人成了他心中的硃砂痣，簡直叫他又愛又恨又不甘。
只可惜，他們已經是雲泥之別，不過面前這個黎陽，倒是讓他看到了熟悉的影子，以及那份能激發他征服欲的悸動。
黎陽壓着心中的噁心，心想這個人渣終於安耐不住了，他低下了頭，似對現實的妥協，“我想要出人頭地。”
沈舒雙手一頓，面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輕咳了一聲，“晚上有時間麼，你這段時間拍攝太辛苦了，我請你喫西餐。”
黎陽點點頭，“好。”
出了辦公室後，黎陽才鬆了口氣，然後深吸了一下新鮮空氣，剛纔進入辦公室他一直都是屏着呼吸，因爲跟他呼吸同一片空氣，總有種令人作嘔的人渣味。
黎陽拿出了手機，按下了錄音暫停，然後將錄音保存，最後找到沒人的辦公位坐下，他們這些主播來公司基本就是拍攝，所以也沒給他們設置辦公位。
黎陽剛坐下不久，姜傑就過來，“那老不死的找你幹嘛啊？”
“你怎麼還沒走？”黎陽好奇地問。
“哎呀我不是等你麼。”說着姜傑又妖嬈地順了下他T恤上的流蘇，然後看了眼旁邊，最終湊近黎陽，壓着聲音，“我跟你說哈，有兩個小主播不打算幹了，他們說想找個正經工作上班，你也考慮考慮吧，看你現在混得。”
當初的黎陽當然也這麼想過，但是從一開始，他的合同就跟別人籤的不一樣，他籤的是全職，如果他要去做其他工作，被公司發現是要賠償的，沈舒從見他第一面起，就已經佈下了陷阱，忽悠他簽下這麼不公平的合同。
他剛出校園，這又是業內公認的大公司，沈舒又跟他說了天花亂墜的福利待遇，所以頭腦一熱，就上當了。
“我可能馬上了。”黎陽嘟囔了句。
姜傑瞪大了眼睛，“真的？對了，你還沒回答我呢，剛纔他找你幹嘛啊？”
黎陽笑着看了姜傑一眼，“沈老闆晚上要請我喫飯。”
姜傑立即吸了口氣，手着嘴巴，“他不是要…潛規則你吧，他這人作風可不好啊……”
黎陽沒再說話，而不時，前臺的同事拿着個袋子過來，“你的外賣。”
“謝謝。”黎陽對她說。
將袋子打開，裏面是一盒感冒藥，黎陽回身看了眼沈舒的辦公室，然後把玩着手中的藥，還挺細心。
黎陽將藥丟進了垃圾桶。
晚上的時候，沈舒直接讓他去停車場找他，他到了地下停車場後，看到了一輛車朝他亮起了車燈，便知道那是沈舒的車了。
黎陽坐上了副駕駛，黎陽坐過幾次他這輛車，記得當時很不自在，因爲他是個沒見過世面的。
坐上車後，沈舒朝着他笑，雖然笑容看上去溫柔紳士，但是在黎陽面前，他就如被扒了衣服在他面前，他將他看得一清二楚。
沈舒遞給黎陽一個袋子，黎陽看了眼袋子上的logo，是個輕奢品牌，裏面是牛仔褲和襯衫。
“喜歡麼。”沈舒邊啓動車子邊問。
黎陽一笑，“喜歡。”
到了餐廳，沈舒領他到了頂樓可觀景的包間，他一直觀察着黎陽，果然是小地方出來沒見過世面的，雖然有些畏縮，但是這樣更好拿捏。
黎陽坐到位置上後，看向落地窗外的車水馬龍，這個位置還是一如既往地可以欣賞到很美的城市夜景，不過今天起，他不會再來這家餐廳。
沈舒表現的很體貼，幫黎陽點了餐，還教了他西餐的禮儀。
而酒足飯飽後，沈舒終於展露出真面目，他坐到了黎陽的一邊，手自然地握住他的手，“我在酒店訂了間房，你感覺怎麼樣？”
黎陽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閃躲，他將手抽了出來，似還有掙扎，“沈總，我們再等等好不好。”
聽聞，沈舒原本溫和的臉沉了下來，都走到這一步了想什麼呢，“陽陽，我白天跟你說的話你都忘了麼？”
“可是……如果公司好好運營我，我感覺我一定會給公司帶來利益的……”黎陽怯生生地說，他感覺自己重生後，演技都好了許多，可能是人被逼到一定限度，會迸發出無限可能吧。
沈舒冷笑一聲，“可是運營的好壞，還不是我說了算，你怎麼還沒看清楚事實，你現在只能聽我的話才能得到你想得到的，還不懂麼？”
“那…那就非要跟你…上牀麼？”黎陽顫着聲音，很直白地說。
沈舒拍了拍黎陽的臉蛋，“何必說得那麼直白，搞的你像是個賣的一樣。”
黎陽瞳孔緊縮，緊接着又見沈舒一笑，“不過你說得也對，確實是這樣，不然你以爲我們之間還能發展其他關係麼？”
“可我們本應該是上司和員工…”黎陽說，他此時將頭垂下，聲音不甘，眼眸中卻一片冰冷，已經迸發出徹骨寒意。
“你還在瞎矯情什麼，我就這麼告訴你了，今晚你不跟我走，你這輩子別想出頭！”沈舒面上一片狠意，到嘴的鴨子又跟他玩上矜持了，真是夠掃興。
這時，黎陽終於擡起了頭，眼中一片朦朧，沈舒見此，一笑，終於安耐不住靠近，而就在要親上的時候，黎陽的眼神忽然一冷，緊接着，在沈舒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臉上就遭了一拳。
黎陽立即站起身，抓住他的頭髮往桌上撞去，“你這個爛人去死吧！”
“黎陽！你瘋了！”
沈舒反抗不及，又被黎陽照肚子猛打了幾拳，緊接着一腳將他踹到了對面椅子上。
“黎陽你信不信我弄死你！”沈舒想站沒站起來，他摸了下有些撕裂的嘴角，“你敢對我動手？我能讓你生不如死信不信！”
黎陽看着他，就如看一個垃圾，不屑地冷笑一聲，“第一個死的就是你。”
話落，他轉身就出了門，舒爽的感覺讓他渾身一顫。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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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壓抑，彷彿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雲層。
雲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着隆隆的雷聲。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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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裏沉默，毫無生氣。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屍體、碎肉，彷彿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溼紅，充滿了陰森詭異。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駁的石塊。
那裏，趴着一道身影。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着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着一個破損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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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着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隻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屍，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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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之後，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於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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