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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长命女

作者:荔箫
为妃!

  “……阿玉?怎的又让弟弟帮你拿东西!”席兰薇蹙着眉头,哭笑不得地接過霍俨手裡的一摞书。六七本而已,可霍俨才四岁,這么一摞书于他而言已是不少,抱在怀裡连看路都费劲。

  “他自己要帮我……”安玉同样一脸无奈,“袁大人要帮着送回来,他都不给……”

  “……”席兰薇顿时明白了些,拉過儿子一本正经地教导,“父皇让你护着姐姐,不是這么個护法。你……你太過了……”

  “阿彬哥哥也帮姐姐拿书。”霍俨歪着头道,“每天都帮。”

  ……可阿彬哥哥比你姐姐大啊!

  席兰薇到底把這话咽了回去,无伤大雅便不多加掰扯。

  吩咐宫人带两個孩子去歇息,自己又等了一刻,可算等来了芈恬。

  芈恬也早知是什么事,入殿就算跟她打個招呼而已。饮了口茶,放下茶盏便道:“那我就直接去了,旁的事回来再說。”

  急匆匆的样子,想也知道必定不是急着替她把事办妥,而是急着办妥后赶紧回府去。

  一年前可算添了個女儿,芈恬高兴得简直无可言述。目下女儿快满周岁,她亲自打点着庆生宴,其他事情皆沒工夫理睬,請她进趟宫,比請暨山神医還难。

  芈恬走进尚仪局大门的时候,一干新入宫的小宫女正练着礼数。年长的宫人们见了礼,她们也随之见礼,只是参差不齐的,问安声也是前后不一。

  “尚仪。”芈恬衔笑一颔首,朝迎出来的尚仪女官道,“奉旨来为长秋宫挑几個人。”

  实际也沒什么可挑,新进宫的宫女,连规矩都沒学全,单看几眼也看不出心思正不正,只好挑些眉清目秀的。搁在皇后跟前的人,总不能长得看不過眼。

  芈恬点了四人出来,目光又在余人中一荡,压了声问尚仪女官:“有個叫阿曦的沒有?南瑾大长公主临终前嘱咐送进宫的。”

  “有。”尚仪女官颔了颔首,却是有些迟疑地道,“可那孩子的家世……”

  虽是南瑾大长公主送进来的,可到底是在奴籍。且她父母是何人都无人知晓,就连姓什么都不知。听闻這么多年,倒是南瑾大长公主亲自教大的——众人觉得,大抵是大长公主年纪大了,寻了個孩子在身边解闷。可入了宫……還得按着规矩来。

  直接搁到长秋宫去?不妥吧……

  “无妨。”芈恬一笑,“皇后娘娘指了名要她。”

  几個姑娘都是差不多的年纪。毕竟礼数還沒学全,到了长秋宫也沒有直接当值的道理,指了年长的宫女教导着,一切慢慢来。

  安玉和霍俨一副“可算又有新鲜事了”的兴奋。

  “母后,她们干什么要背嫔妃品秩啊……”安玉问道。

  席兰薇笑答:“在宫中服侍,哪能不熟悉后宫?”

  安玉便又道:“可是父皇沒有嫔妃呀……”

  “……”席兰薇无言以对,闷了一会儿,說,“嗯……反正……历来都是要记的,不必细究原因……”

  “那又干什么要了解各处宫室的安排呀?”安玉明眸大睁地又道,席兰薇冷着脸接口說:“‘反正其他宫室又沒有嫔妃居住’,是吧?”

  安玉认真点头:“是啊……”

  “大约是怕她们迷路吧。”席兰薇严肃郑重地答道,“你看,皇宫這么大,她们又不是自小就在宫裡长大的……”

  “哦……”安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信了。

  “典侍女官說,能到长秋宫做事的,都是良籍。”几個小宫女凑在一起托着腮思量着,继而转头看向离得稍远的一人,问得并不客气,“你不是在奴籍么?”

  “嗯。”阿曦闷闷一应,那边又說:“你到底姓什么啊?”

  “……”阿曦看看她们,愈发觉得离得远些为好,起了身稍稍一福,“外头热,我回去歇着了。”

  完全沒想到照顾了自己那么多年的南瑾大长公主会在临终前让自己入宫,阿曦一路上心裡都乱得很,一直乱到今天。

  原本,旁人說她沒爹沒娘,她還觉得那又怎样,南瑾大长公主那么好。她一直管南瑾大长公主叫奶奶,也一度相信自己当真是她的孙女。

  结果一夜间,一切就這么沒了,好像就跟梦醒了似的,那么快。

  她還是得面对這“沒爹沒娘”的事实,更因为南瑾大长公主不肯同她多解释這些,她现在当真答不出父母是谁。

  眼见着受欺负是难免的了,阿曦倒也沒有太害怕。毕竟也算是论资排辈的地方,就算现在受欺负……熬過了這几年,自己成了“年长”的那一拨人,日子总会好過的。

  几個月后,几人入殿当值的第一天,都被皇子帝姬的好奇目光看得够呛。本来就紧张,时时刻刻被盯着难免更加紧张。

  错沒少出,好在皇后本人只是淡看着不說话,旁人也就說不了什么。

  提心吊胆地過了一天,傍晚轮值后各自回房,都是累得够呛。几人中年长些的齐谣褪了外衫下来就随手丢给了阿曦,同时扔给她一句“帮我洗了。”

  阿曦下意识地接了衣服,稍一怔,蹙了眉头:“……阿谣?”

  這要求提得忒不客气,任谁听了都得不高兴。齐谣停下脚来看一看她,抿了抿唇,笑意殷殷:“沒听教习女官說?待得来年宫裡再放宫女出去,咱们五個能有两個留在皇后娘娘跟前,余下三個都在外头服侍。甭管留下的两個是谁,也不能是你這在奴籍的。到时候位份岔开了,让你做你不是還得乖乖地去?還不如先适应着。”

  阿曦面色白了一白,静下神来,同样的沒好脸色:“那也是一年后的事儿,這不是位份還沒岔开么?你急什么。”

  大约是沒想到她会如此毫不示弱地顶回来,齐谣短短一愣,遂一抱臂,口气更冷了:“那不讲一年后,我跟你明說了吧,我齐谣家世清白,容不得跟你這在奴籍的人共事,更不想跟你住在一個房间裡。你要是识相,自己請旨到别处做事去,别在长秋宫碍眼。”

  這样的明争暗斗大概年年都有,一般而言,总是家世差的那边服软了事。這回却不太一样,阿曦家世差归差——差到不知父母是谁,却是南瑾大长公主一手带大的,心气儿不低。

  這争执就只有继续下去的份儿,当天晚上,阿曦就被锁在了屋外。

  好生叫了一阵子门,屋裡就是一点回应也不给,教习女官又已睡了,沒胆子去打扰。小孩子气盛,一时就存了“不让进就不让进”的心,二话不說就出了院子,心說這么大的长秋宫,找個地方凑合一晚還不容易么?

  出了院门走了十余步就觉出身后气息不对,宫道又黑漆漆的,本就容易害怕,阿曦定了定脚,脖子发僵地稍回了下头。

  登时吓得整個人都不敢动了。

  好大一对鹿角,且下颌就在她肩头不远的地方,温热的鼻息在脸侧一下接一下地呼着。

  “……”阿曦木了会儿,小心地朝前挪了半步。继而“嗒嗒”两声蹄音,那鹿就跟上了。

  头一回见到這么只雄鹿,還如此近在咫尺,当真是要吓哭了。

  又挪了一步,那鹿再一次紧紧跟上了,不吭气更不动她,十分淡定。

  脑中都白了,吓得就剩了一個心思——把它甩开。

  于是足下慌乱地走着,走着走着就成了小跑,小跑了一会儿又成了快跑。身后的“嗒嗒”声也由慢到快,好像還透着点喜悦的气息似的,一路紧随。

  “你别過来……”阿曦一边跑一边头都不敢抬地喊了一句,语中都带了哭腔了。

  背后回了一声:“哼。”

  “我不好吃……”阿曦继续跑着,颤抖着又說,“你追别人去……追别人去!”

  也是吓懵了,被這么個庞然大物追着,一面知道梅花鹿不吃人,一面又忍不住地觉得……要不是为了吃她,它一直追着干什么?!

  “走开!”再喊一句,亮光沁入视线时足下猛地一停,不敢再往前跑了。

  椒房殿在前头。

  “别過来……”心速不稳地一步步往后退,被眼前的雄鹿歪头打量着,打量得浑身发怵。

  “吵什么!”一声低喝,阿曦心下窒住,下意识地回過身先拜了下去,才抬眼去看对方是谁。尚分辨不出位份,只得低道了声:“女官……”

  “都什么时辰了,你不歇息,皇后娘娘還要歇息呢。”年长的宫女从台阶上行下来,手中持着宫灯,看一看她,蹙着眉又责备道,“沒规沒矩。跪着吧,天亮前自己回去,莫跟旁人提,我寻個由头跟你们教习女官告假去,让你明天歇歇,下回仔细着。”

  這就算留足了情面,罚是罚了,但到底沒捅到教习女官那儿去,又让明天歇上一日。阿曦一拜,低应了声“诺”,乖乖听命。

  “這鹿你下回不必怕,皇后娘娘养了多年的,脾气好得很。”那宫女又嘱咐了一句,听她又应了“诺”,便朝梅花鹿招了招手,往后院带。

  三更半夜,安玉就起床了。

  起床的過程很是让人委屈,安玉大是后悔当初央着母亲许這鹿进自己的卧房。

  “你干什么啊……”安玉躲到床榻内侧抱着被子,梅花鹿看看她,凑近了继续拱。

  “不许拱我!!!”安玉伸手推它,大喊,“讨厌!”

  “哼……”一声鼻音,梅花鹿当真就不再拱她了,嘴唇抬了一抬,露出两排小白牙,上前就扯她衣袖。

  “出去!”安玉大呼,最终,還是被锲而不舍的梅花鹿拽了起来。

  看她起来,它就不再折腾了,卧在一边看着她唤来宫人服侍更衣梳妆,装不知道她在生气。

  在她刚料理妥当时,它就又站起来了,复又扯上衣袖,直接往外拽。

  “鹿兄!放开我!”安玉刚七岁,還沒它高呢,被它拽得想哭又想笑,梅花鹿回過头看看她,就撒了嘴,绕到她身后,改推了……

  “哎呀你放开我!”安玉一路反抗着被它迫着走,气得直呼,“我要让母后烤了你!”

  殿前的宫人们屏息看着,数不清這是第多少回目睹公主被鹿欺负。

  鹿在离阿曦還有七八丈的时候放开了安玉,鼻子在她肩上点了一点,就走到阿曦面前。

  “……”阿曦见了還想躲,然后就见梅花鹿在她面前抬起了個蹄子,直接就搭在了她肩上。倒是沒用力,還是足够把她吓得窒息了。

  “……什么意思?”安玉看看大气都不敢出的阿曦又看看它,愣了会儿走上前去,一把将它推了开来,“你吓到她啦!快走开!”

  然后就又被它推着走了……

  一直推进了殿裡。

  “母后還睡着呢!”安玉站在门槛内对停在门槛外的梅花鹿道,“我不能扰她!”

  被狠狠拱了一下。

  “……就是不行!”

  “哼!”梅花鹿瞥她一眼,索性侧過身,横在殿门口了。气定神闲,一副“你不叫她出来我就不让你出去”的样子。

  于是安玉踌躇一会儿,只好气鼓鼓地往寝殿走了。

  亏的父皇不在,不然又要被好一顿数落。

  褪了鞋子爬上榻,安玉犹豫了半天才去晃了母亲的胳膊:“母后……”

  “……嗯?”席兰薇迷迷糊糊地抬了抬眼皮,都习惯了,翻身一揽安玉,“又做恶梦了?乖,母后哄你睡。”

  “……不是。”安玉无奈地趴在母亲肩上,“鹿兄不让我睡,好像……非要我告诉母后,外面有個宫女。”

  “嗯,外面有好多宫女呢。”席兰薇阖着眼接着道,“管這個做什么。”

  值夜的宫女嘛,沒有才不对头呢。

  “不是不是!”安玉摇着头又說,“是外面跪了個宫女,可能大概好久了呢……”

  她的声音甜甜软软的,說得席兰薇可算睁了眼,看一看她,先是认真纠正道:“‘可能’和‘大概’不能同时說。”

  “哦……大概好久了呢。”安玉歪着头改了口,“母后去看看?”

  “来人。”席兰薇扬音一唤,醒了醒神,吩咐道,“阿玉說外头跪了個宫女,带她进来。”

  這厢阿曦早跪得双腿沒了知觉,外加一头成年雄鹿在身边转来转去,吓得魂不守舍,听得传召一时都沒能站起来,末了,被两名宦官半拖半扶地进了殿去。

  席兰薇睇了她一眼,皱着眉问:“怎么回事?”

  “奴婢……早些时候让鹿吓着了,扰了娘娘休息。”阿曦禀得還算冷静,心中已是觉得就算是直面皇后,也比身边有那么头鹿绕来绕去来得“安全”。

  席兰薇侧倚榻上稍一颔首,和颜悦色:“回去歇着吧,不怪你。”

  “谢娘娘。”阿曦伏地一拜,又听得皇后问說:“叫什么名字?等天亮了,本宫传医女去看看你。”

  “奴婢阿曦。”她如实应了,却觉得那边陡然一静。

  席兰薇不由自主地清醒了几分,认认真真地打量起她来。瘦瘦弱弱的,容貌清秀却也不算出挑,努力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在眉眼间寻到了几分与许氏的相似之处。

  “……你去侧殿睡着吧。”她改口道,看阿曦面上一愕,沉了一沉,只又說了一句,“去吧。”

  安玉就此赖在了她的寝殿裡,睡得香甜,想来阿曦在侧殿也会很快入睡。就剩了席兰薇,在榻上好一阵辗转反侧也睡不着。

  果然是会心绪复杂的,和她预想中的一样。

  让阿曦进宫,最初是霍祁提起的。她矛盾了好一阵子,末了還是答应了下来——莫說大长公主病重,就算她身体康健,让阿曦這么身份不明地一直在大长公主府也不是個事。

  她从一开始便觉得不知怎么面对這孩子。

  当年的事,太多了。单說這一世,是她和霍祁一并除了阿曦的父母;再加上上一世感情则更复杂——阿曦该是活不下来的,许氏为了算计她会让阿曦胎死腹中,算起来,是因为她重生后的不同才让阿曦活了下来……

  一边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一边又觉得到底是霍祯的女儿。临做决定的时候,她跟霍祁坦言說:“我大约沒办法喜歡那孩子。”

  “你不用喜歡。”霍祁笑一喟,“留着她就是,其他的我会安排。待她到了及笄之年,按着翁主的身份嫁了人,就跟你沒有关系了。”

  二人沉默而对了好一阵子,在霍祁想要改口另想它法的时候,席兰薇到底点头答应了:“就這样吧……到底是你亲弟弟唯一的孩子。”

  于是在南瑾大长公主离世就這么让她进宫了,席兰薇摸不清自己的心思,索性不加過问。不刻意去关注她,总好過对她有了了解之后厌恶更甚。

  到底也才不到十岁,让旧怨牵连到她,诚沒必要。

  席兰薇在刚破晓时起了身,安玉還睡着,觉出动静皱了皱眉头,打了個滚就抱住了母亲的胳膊。

  “……”她禁不住一笑,轻拍了拍安玉,低低道,“這点出息,阿俨比你小三岁都不缠着人了。”

  也不知安玉听见了沒有,总之脑袋一挪,枕到了她腿上,又气息平稳地接着睡。

  席兰薇沒辙,无奈一笑,轻哼着曲子哄着她睡熟了,才可算慢慢地把她“搬”了下去。

  踱着步子往外走,经過侧殿时,踟蹰了半晌,终于還是伸手推了门。

  轻轻的门响声沒有惊动殿内安睡的人,席兰薇停了一停,看看侧卧着的阿曦,放轻了脚步继续走进去了。

  這么离近了看,還是很有些像许氏的,鼻子则更像霍祯些——照這么說,也是像霍祁。

  一壁端详着她一壁小心地按着自己的心思,不论看出了什么像霍祯的地方,都立刻在心裡给自己添一句“也是像霍祁”。

  实在不想让自己觉得她长得像霍祯,就算已是不恨了,总想着他的女儿在自己殿裡也是别扭。

  忽见阿曦眉心皱了一皱,继而轻哼了一声,席兰薇下意识地要躲出去。她却只是将手从被子裡抽了出来,又翻了□,将大半被子踹了开来。

  “……”

  知道宫女在睡姿上规矩颇严,她這么“张牙舞爪”的,若跟教习女官打個招呼,必定免不了一番教训。

  席兰薇挑了挑眉头,自是不打算去告這個状,转身便要离开。走了两步,又觉這侧殿比寝殿凉多了,沉吟片刻,還是转回去捡了被子给她盖好了。

  短舒了口气,她出了侧殿重新阖上门,平心静气道:“裡面那丫头昨天跪到半夜,让她睡着吧,旁人别进去扰她。”

  是以阿曦得以這么毫无仪态可言地睡到日上三竿,坐起身往外一看天色便慌了神,匆忙起床穿了衣服,又简单地理了理发髻,推门而出。

  闷头往寝殿走,心裡慌坏了,踏入门槛,就见另外四人的目光齐齐投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仿佛在看個妖怪似的。

  如常地在旁候着,却是直到轮值的时候都沒什么事做。屈膝一福告退出殿,五人按规矩排了一列往回走,直至回了那一方小院裡才放松下来。

  “既都在侧殿睡了一晚了,你還回来干什么?”齐谣仍是咄咄逼人,伸手就往外推她,“自己沒规矩,可别拖着我們一起。”

  齐谣年纪长些,阿曦腿上又有伤,倒是挣扎来着,耐不住膝上一软直接从门槛处跌了出去。待得匆匆起身时,院门已被狠狠关上。

  這下比昨晚更直接些,不仅进不得屋子,连院子都进不去了。

  目下天色還早,阿曦当然是想着直接去和教习女官說這事了。知道女官今晚当值,便直接去了她院门口候着。非得說個明白才好,总不能一直不让她回房。

  百无聊赖地等着,结果昨晚那位“朋友”比教习女官来得早些。

  一对鹿角极尽威风,雄赳赳气昂昂地走過宫道,嗒嗒的蹄声让阿曦抬头一看就想跑。

  “哼……”梅花鹿哼了一声,好像察觉出她是怕自己似的,追上去就横在了她面前。

  “……”阿曦面色发白,想着昨晚那宫娥的话强定了神,和梅花鹿目光一触,身子发僵地摆了摆手,“你……又来了……”

  “呼哧。”梅花鹿呼了口气,就地趴下了。

  似乎是挺温顺的。

  阿曦站在几步外的地方看着它琢磨了半天,终于轻手轻脚地走了過去,小心翼翼地伸手摸它。

  “哼……”梅花鹿总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抬了头用鼻子回蹭她的手,热气间痒意微微,阿曦忍不住笑起来,又有点不安道:“你……你不咬人吧?”

  安玉一路追来的时候,就看到鹿兄有了新玩伴。

  有点惊讶地望了望,不太肯定地问道:“你是……昨晚那個宫女姐姐?”

  阿曦一听,起身回头,连忙福身见礼:“公主万安。”

  “你在這儿干什么?”安玉望了望旁边的院子,“你住在這裡么?”

  “不是……”阿曦浅一笑,解释說,“奴婢在等教习女官。”

  安玉沒听過這职位,歪着头满是疑惑:“教习女官是谁?”

  “……是椒房殿的沛姑姑。”

  “沛姑姑现在就在椒房殿呀。”安玉认真道,“我带你去找她。”

  ……什么啊,谁說她是找不到所以在這裡等了!

  阿曦忙把安玉拽了回来,陪着笑解释:“不是的……奴婢知道沛姑姑在椒房殿,不過无甚急事,在這裡等着便是……”

  “那你别等了,我回椒房殿告诉她一声,让她得空时找姐姐去。”安玉满脸天真,十分热心。睇一睇她又說,“你這不是不当值了嘛?和我一起去有什么不好?”

  “這個……”阿曦思量着怎么同安玉解释這事,安玉的下一句话却是:“你叫阿曦是不是?昨晚睡在侧殿的那個?今天早上,母后還跟父皇說起你了呢。”

  ……啊?!

  阿曦顿时窒息了,心說不就是在侧殿睡了一觉么,虽說不合礼数……也不至于要直接禀到皇帝那裡去啊!

  “走嘛……”安玉拉着她的手往前走,语气中有点央求的意味,分明是帮她找教习女官在其次、主要是想寻個人同走解闷。

  阿曦一路忐忐忑忑的,安玉一路蹦蹦跳跳的。牵着她的手问东问西,好像恨不能把宫外沒见過的趣事都问個遍。

  问完新年问上元,问完上元问上巳。這么一直问下去,最终问到了中秋:“你们怎么過中秋?”

  “嗯……”阿曦心裡一酸,含含糊糊地回了她一句,“我奶奶做的月饼很好吃。”

  這是真的。南瑾大长公主当真手艺很好,只是鲜少下厨。但每逢中秋,還是会亲手做月饼来,专挑她素来喜歡的豆沙陷做。

  “哦,母后做的月饼也很好吃。”安玉笑道,“我和阿俨很喜歡,父皇也喜歡。”

  “哦……”阿曦应了一声,抬眸看了一看,“到了,殿下进去吧……奴婢回去了。”

  安玉一怔:“……不去找沛姑姑了么?”

  “奴婢還是……回去等着吧。”阿曦颔首平静道,安玉嘟囔了句:“都到了……”看一看她,又說,“罢了罢了,我帮你找她出来就是!”

  安玉二话不說就进殿找人去了,阿曦无奈,就只好在外候着。過了好一会儿,還不见教习女官出来,心中思量着她是不是手头正有事。便想找人去回句话、自己仍是回去候着,裡头却传来一叠声的问安:“陛下。”

  阿曦猛地回過头,皇帝已是离她只剩三五步远了。她慌得不知所措,霍祁也驻了足看她。

  “父皇,這個姐姐就是阿曦。”安玉脆生生地介绍着,說得霍祁一瞬的晃神。

  ——那是多少年前了,他离开祖父回到长阳皇宫的时候,小妹荷月也是和安玉差不多大的年纪,对他這突然出现的兄长一点也不陌生,咯咯娇笑着說:“大哥哥,我是荷月。”然后又指指身后的人說,“這是二哥哥。”

  嗯,這么多年了。

  早和二弟反目成仇,在注定拼個你死我活的一战裡,他是活下来的那一個;荷月……行走江湖很久了,鲜少有什么信传回来。

  “陛下大安……”是阿曦先回過神来,忙不迭地拜了下去,声音有点发虚。

  霍祁沒作声,又往前走了几步,隔着一道门槛,在她面前蹲□,伸手扶了一把,笑问說:“你是阿曦?”

  “是……”阿曦惊疑不定地应了,明眸中满是不安地望着眼前的帝王。霍祁一笑,又說:“阿玉說你来找教习女官?”

  “是……”阿曦又应了一声,声音听着更犹豫了。

  席兰薇站在寝殿门口看着,黛眉稍挑,心中腹诽霍祁說话沒数。他這九五之尊,如此去问個进宫沒多少日子的小宫女的话,不把阿曦吓着才怪呢。

  倒也沒急着上前插话,只忍笑瞧着,听得霍祁又道:“找教习女官有什么事?”

  阿曦心跳得愈发慌了,连连摇头,回說:“沒什么事……奴婢告退……”

  說着就又要行礼下拜,席兰薇见了,到底出言唤住了她:“阿曦,你来。”

  “……诺。”

  小孩子做事总是欠些考虑,听得皇后在那边一唤,阿曦朝着皇帝一福就匆匆进去了,全然沒意识到如此把皇帝“晾”在這儿也是不妥。霍祁笑了一声,站起身抱起了阿玉,一并也随进去。

  阿曦禀得有点慌,支支吾吾半天也沒把话說清楚了。席兰薇听得直蹙眉头,扫了她一眼道:“這是让人从院子裡推出来了吧?”

  “……”阿曦一愕,如实道,“是……”

  裙子后头一道灰尘的痕迹,刚好跟门槛差不多高,总不能是自己倒着走绊着了。

  加上她方才說了的那些,席兰薇理了理来龙去脉,轻轻“哦”了一声,转而吩咐宫人:“本宫瞧着阿玉挺喜歡她,在阿玉住处旁边收拾個房间给她住吧。”稍顿了顿,又续說,“那個齐氏,别留长秋宫了,也不必为难她,送回尚仪局去就是。”

  宫人应了“诺”依言去办,安玉显是比阿曦還要高兴些,欢天喜地地拉着阿曦找住处去。

  “你不是說不喜歡她?”霍祁笑睇着席兰薇有意问道。

  “是不喜歡,见她不過几面而已,麻烦倒添了不止一件。”席兰薇淡淡回看,悠悠答說,“看在是亲侄女的份上罢了,总不能让她在眼皮底下被欺负死。”

  說此话时尚有些“刀子嘴豆腐心”的味道,然则日子久了,低头不见抬头见,席兰薇也不得不承认……阿曦還是挺懂事的。

  几次在晚上时不放心安玉和霍俨,到安玉房中查看时,总能看见阿曦哈欠连天地在旁候着,直到安玉睡熟了才离开。

  “你不用那般守着阿玉。”她說這话时口气仍有点生硬,弄得阿曦心虚,抬眸偷觑了她一眼,低低应說:“诺……”

  “……并不是怪你的意思。”席兰薇也觉出自己语气不好,笑了一声,解释說,“怕你睡得不够罢了。”

  如此過了四個春秋,其间长秋宫又添了一個皇子,逢年過节的压岁钱却是要多备好几份。

  “阿玉、阿俨、阿仁。”席兰薇亲手数着系好的钱串,自家的三個数好了搁一旁,又数给沈家备的三個,“阿彬、阿柏、小芊。”而后第七個搁下,“楚大侠的徒弟叫什么来着?”

  “秦越。”霍祁饮着茶淡声道。

  “嗯,对。”席兰薇头都沒抬的应了一声,手上最后一個钱串也搁下,明显比前七個都长些,“阿曦该及笄了,备個大的。”

  伸過来的手将钱串一按,席兰薇愣了愣,看向他:“怎么了?”

  “今年的,我给她。”霍祁平缓道,她稍稍一滞:“你是想……”

  “嗯。”霍祁点了头,“思来想去,過继给宗亲也好、册封完留在宫裡也罢,這层窗户纸不捅破总显得莫名其妙。”

  是,哪有平白无故封個宫女当翁主的。不直接說清了,到时候還不一定又被编出什么奇闻趣事来。

  话虽是這么說了,但霍祁在除夕夜把這事告诉阿曦的作法……還是让席兰薇郁结于心。

  “陛下!你就不能過完年再說!”席兰薇怒吼道。本就是世家贵女、目下又是中宫皇后,鲜少见她這么发脾气。

  “……我說给她压岁钱显就是给的时候借机說了啊,你也沒拦着。”霍祁辩解道,瞧了眼前紧闭的房门一眼,又說,“什么时候說都得這样……跟過年与否关系不大。”

  “所以你就不能让她過個好年么?!”席兰薇气结,瞪他一眼不再理他,转過身去敲门,心裡着急又要劝得心平气和,“阿曦,把门打开,有话出来說。”

  “阿曦,快出来,過年不许哭的……”

  她耐心地劝說着,霍祁阴着脸看了一会儿,招手叫了人来。

  “踹门。”

  言简意赅。

  门被踹开的巨响都沒能截断裡面的哭声,帝后二人在门口望着伏在榻上哭個不停的阿曦愣了半晌,互相看一看,又愣半晌,再相视一望,同时动的口型都一样:“你先!”

  “……”又各自默了会儿,席兰薇也怕霍祁再說错话,举步先进去了。

  “阿曦啊……”坐在榻边轻拍着阿曦的背,席兰薇斟酌了半天,索性挑了和此事全然沒关系的话来劝她,“时候不早了,先起来把晚膳用了,還得守岁呢。”

  哭着的人沒有反应,抽噎中脊背不住轻颤。席兰薇静了一静,又道:“弟弟妹妹還都等着你呢,快起来,先前谁說带阿玉贴楹联的?”

  阿曦动了一动,過了会儿,翻過身来,泪眼迷蒙地望一望她,带着几分不置信问她:“皇后娘娘……奴婢姓……姓霍?”

  “是……”席兰薇稍点了下头。

  “父亲是从前的……”阿曦神色怔怔,好一番挣扎才把“越辽王”三個字說出来。自小便知越辽王霍祯是個佞臣,突然听說是自己的父亲,一时委实难以接受。

  “是。”席兰薇又点了下头,继而忙要解释,“当年的事虽然……是陛下处死了你父亲,但若不這么做,那便是……”

  “知道。”阿曦闷闷地吐出两個字截断了她的话,咬了咬唇,回思着儿时南瑾大长公主說過的话,“赫契会打到大夏来……必定生灵涂炭。”

  “是……”席兰薇再度点头,叹了一声,续言說,“当时……不该留你的命,但你太小了,我們……”

  狠不下心。

  所以暂且交给了南瑾大长公主。日子久了之后,当年的恨意少了,更不可能要她的命,便在南瑾大长公主离世后接进了宫来。

  阿曦沉默了好一阵子,须臾,踌躇着又道:“我……我读過文人写的话本,說是当时……越辽王听說陛下要把他的女儿充作官妓的时候,一点反应都沒有,只有王妃求情来着……是真的么?”

  全然沒想到她会问這個,席兰薇被问得心中骤沉。是真的……

  霍祁說要把她充作军妓虽是假的,但并不知情的霍祯确是无甚反应,冷静得就好像這孩子跟他毫无关系。

  “此事……”席兰薇思了一思,一壁看向霍祁求助一壁道,“我当时并不在场,你问陛下……”

  “……”霍祁短暂一滞,面无波澜地走进房中,谎话說得面不改色,“阿曦啊……书裡的话不能全信,史书尚且如此,话本更是看個热闹便好。”

  阿曦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稍作停顿,又說:“那是朕唯一一次见你父亲显出悔恨——就算瘟疫可能伤及数万性命的时候都沒有過。也是因为他求情了,所以朕把你送去了南瑾大长公主那裡,托她照料。”

  席兰薇隐隐觉得這话跟自己方才那话有出入,想了想倒也能圆過去——咳……因为霍祯求情了所以他们沒忍心嘛!

  “真的?”阿曦不放心地追问,霍祁诚恳点头:“自然,虎毒還不食子呢,你父亲怎可能不在意你?”

  大约是因为自小便知越辽王委实不是什么好人,阿曦即便知道他是自己的父亲、死在霍祁和席兰薇手裡,也对他们生不出什么恨意来。

  撑起身抱膝坐着,闷了半晌,她轻轻地询问說:“干什么要告诉我……”

  “你快到嫁龄了。”席兰薇柔声道,“想還你翁主的封位,寻個好夫家给你。”

  “哦……”阿曦默了会儿,又问,“那我不作翁主行不行……”

  席兰薇一怔:“……怎么?”

  “我能不能装作不知道這件事情……”阿曦喃喃說着,声音弱了下去,“随便嫁個人原也不要紧的……我不想知道……”

  席兰薇有些意外地望向霍祁,霍祁的面色也一沉,短一瞬后,答案言简意赅:“不行。”

  简短直接得让兰薇和阿曦都一愣,阿曦下巴抵在膝上,不服地念叨了一句:“凭什么……”

  “凭你姓霍。”

  “我不想姓霍!”阿曦抬头吼道,吼罢一顿,声音又低下去了些,“這些年我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也活得挺好!凭什么现在你们說我姓霍了我就得认下這個姓!”

  “你若不姓霍,這些年谁管你……”席兰薇有些急,话到一半生生噎住。却還是晚了一步,阿曦闻言猛地看向她,看了好一阵子,面上浮起些许笑意:“我求谁管我了么……从我母亲怀上我时就不由我是不是?你们說把我送给奶奶就送给奶奶、說让我进宫我就进宫,如今又突然說我姓霍了……既然你们說什么都作数、我怎样想都无关紧要,還不如当初就让我死了或者充军妓去,我认命不就是了……”

  “阿曦。”霍祁哑笑一声,叹了口气,也在榻边坐了下来,“时至今日,要你做翁主,不是要你‘认命’。”

  阿曦抬了抬眸,沒吭声。

  “是因为比之从前的事,你日后要经的事更多;相较過去的十四年,你今后的日子也更长。”他语中停了停,看着席兰薇把阿曦揽进怀裡,又道,“让你做這個翁主,是为了让你今后的几十年過得更好。你可以记恨我們、可以不当這個翁主,但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搭上,值得么?”

  阿曦听得有些发懵,失神地望着皇帝。

  “喏,你伯母刚进宫的时候……”霍祁目光划過席兰薇时一笑,“那时也出了很多事,不說别的,就是朕待她不好的地方也很多。”

  “……陛下!”席兰薇压声一喝,动着口型說:别說這個啊……

  霍祁话却未停,倒也未再往深了讲,续言又道:“她若要记恨那些,情有可原;朕若要计较一些事,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值得么?人就這一辈子……”

  這话出口间再一看席兰薇,窘迫地干咳了一声,又纠正說:“大多数人就這一辈子。”

  “……”席兰薇直瞪他。

  “就這么一辈子,若要耗心力去记仇,也是该让仇人看见你過得比从前好。为了记仇让自己受委屈,是最蠢的。”

  几個孩子在宣室殿中等来等去,等得天都黑了也沒见父母来、也不知他们是干什么去了。问宫人,宫人也皆是摇头,如此,就连沈宁夫妇都觉得奇怪。

  直至备好的家宴撤回去热了一次又重新呈上来,宦官响亮的通禀才可算传进了殿来。

  安玉和沈彬年纪长些,手牵着手朝殿门口跑過去。离门口七八步远的时候,又齐齐停住了。

  安玉明眸一亮,当即笑着赞了出来:“阿曦姐姐今天好漂亮。”

  阿曦双颊微红,屈膝稍一福:“公主。”

  “阿玉来。”席兰薇朝女儿招了招手,待得她走近了,蹲身笑道,“今天起,叫阿曦堂姐。”

  “……堂姐?!”安玉明显一愕,偏头看看阿曦,蹙眉问,“为什么啊……”

  “阿曦是你二叔的女儿。”她莞尔道,“听话,教着弟弟们,一起叫堂姐。”

  “哦……”安玉望一望阿曦,仍是似懂非懂的样子,心下還沒把這关系算清楚。但觉母亲說的一定沒错,很快便是一笑,朝母亲应了声“诺”,继而向阿曦颔首一福,“堂姐安。”

  大夏朝建阳十七年二月,帝册其胞弟遗女、长秋宫女官霍氏曦翁主位,赐封号:佳和。

  十七年三月初三,上巳,和欣翁主及笄。因其父母皆亡,帝后为“主人1”。

  十八年秋,佳和翁主,加赐公主位,嫁国公席垣之侄孙席勉为妻。

  “哎……鹿兄别闹!今儿個堂姐可不是被谁罚了,就是给母后磕個头,明天一早要出嫁啦!”

  梅花鹿使劲往前顶着,安玉使劲往后退着。這回,是无论如何不打算帮它這個忙。

  前头的霍曦行完礼站起身,透過夜色看着一人一鹿笑了出来,又忍笑說:“嘘……小点声,伯母睡了。”

  作者有话要說:_(:з」∠)_我知道……這個番外它作为一個番外来說……和正文关系太少了。

  _(:з」∠)_但是实在有這种执念(料理“后事”的执念?)……

  _(:з」∠)_于是思来想去還是写了……嗯……也算是让兰薇重生后的這辈子完全沒有遗憾吧~

  _(:з」∠)_顺便预告:脑洞开了……下一個番外可能、可能会是鹿兄的吧……无节操程度大致可参看《重生之弃后崛起》裡那两只雪貂的番外……請慎戳……

  注释:

  1【主人】這裡的“主人”是指笄礼中的“职位”,一般由父母担任。

  霍祁劝阿曦:人就這一辈子……

  席兰薇:呵呵……

  霍祁想了想:虽然你伯母有两辈子,但你一定只有一辈子。

  阿曦不服脸:为什么?!

  霍祁淡定状:因为你不是女主。

  阿曦:……

  兰薇:……

  推一下高大上(這三個字念作:呆萌蠢)的兜兜的文《世家婢的逆袭》~

  和阿箫比起来這個尊的是大大~尊的!【严肃脸】有作者大会为证!虽然她呆萌蠢……

  【画外音:喂,你其实只是为了再强调一遍這個属性对嗎……】

  【文案】

  一觉醒来,

  她由一個世家千金变成了府中丫环,

  占了她身子的那個女人到底是谁?又有何目的?

  为了一己私心,

  使得本就危机四伏的家庭最终毁于一旦,

  她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从大家千金到草根丫环,从无家孤女到一代贤后,

  她要如何从逆境翻身,与君携手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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