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國寶幫

作者:努努克魯魯
蘇陽聽完艾孜買提的話後,上前去打了個招呼,“阿達西,辛苦你了嘛!”

  “不辛苦嘛,大家願意學,那我也很願意跟大家傾囊相授嘛,我這點本事藏着也是藏着,倒不如傳授出來嘛。”

  專家不愧是專家,這思想覺悟無人能及,壓根不在乎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敝見。

  艾孜買提放下手中瑪瑙,看向大家:“大家的進步都很多,今天就可以上手了,到時候我會再檢查一遍,有什麼不對的,我再幫忙指正。”

  “阿達西,真是太感謝你了!”蘇陽握緊了艾孜買提的手,下意識看向劉小成,劉小成暗中點頭,大概是將車馬費塞了過去。

  思想覺悟也是需要底層建築的嘛。

  這時,陳大明拿起一塊瑪瑙料走了過來,在蘇陽面前晃了晃,“陽子,考考你,你看這是什麼料子?”

  大家回頭看去,陳大明手中那個二十公分長的料子,頓時笑出聲來,因爲這塊料子長的實在是有些難以啓齒。

  二嬸子回頭“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立馬上前摸了摸,“哎呦,這傢伙真大唉,你別說,比你二叔的好看多了!”

  有些臉皮子薄的婦女趕緊把頭扭過去,裝做看不懂的樣子,羞澀的低着頭,實則從人縫裏偷瞄了幾眼。

  蘇陽也是一愣,這玩意長的真特麼險惡啊,怪不得有些女同志害羞了。

  陳大明得意的介紹起來:“陽子,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叫筋脈瑪瑙,一般就是這種長條形,表面有一條條的筋脈,就跟那啥似的,值老鼻子錢了。”

  “唉呀媽呀,誰有錢買這玩意啊,擺在家裏還不夠那啥的。”高平高方倆大姑娘,羞澀的說道。

  “那咋啦,等我有錢了,高低也整一個,用起來多省事,比天天鼓搗你二叔強!”

  二嬸子咧嘴就是開火車,整得人家小姐妹耳根子一紅,埋下頭來。

  “好了,大家玩笑歸玩笑,但是鑑定的時候還是得打起精神,咱們鑑定所的宗旨就是百分百的正確率!”

  “放心吧陽子,俺們都認真着呢。”

  蘇陽滿意的點點頭,隨後便來到玉雕鑑定組這裏。

  這個相對來說有些難度,不過料子比較少,大家有充足的時間來學習和檢查。

  二虎子此時正在對一件複雜的玉雕發呆,從器型上來看,有五公斤左右,個頭較大,但是雕刻手法和其他玉製品相比,遠遠高出一頭。

  這應該出自於玉器廠的老師傅之手。

  要說是出自大師之手也不爲過,這個也算是整批料子中最值錢的一件了。

  這塊是青玉所雕,上方山影疊嶂,下方冠木叢叢,中部自高山之上,還有一條溪流穿過,山下有一老夫手持工具勞作,小小的石頭上包羅萬象,如同一副山水畫。

  從雕刻工藝來看,巧妙運用了俏色雕、透雕和鏤空雕的手法,將這塊青玉的濃郁沁色與青山翠林相結合,一切恰到好處。

  “二虎,發什麼呆呢?”

  二虎子一愣,回過神來。

  “陽子,你看這個玉雕,我們看了半天,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一座山一條河一個人,這是幹啥呢這是?”

  蘇陽俯身看去,青玉的顏色越發濃郁,是難得一見的極品,而這個作品接近“滿雕”的狀態,興許是什麼歷史典籍。

  蘇陽嘗試打開“玉雕大師”的技能,嘗試得到一些啓示,隨即眼前浮現出玉石的樣子,以及圖型示意。

  “仿清大禹治水圖青玉山!”

  蘇陽脫口而出,原來是一件仿古品,原作是出自於清朝乾隆年間兩淮鹽政所轄的揚州工匠,現如今收藏於故宮博物館的樂壽堂。

  “原來是大禹治水啊,這個俺聽說過,這老頭愣是把王屋太行兩座山給挪走了。”

  “他孃的,那是愚公移山!”

  二虎子尷尬的摸摸頭,“嘿嘿,差不多嘛,那咱怎麼給它命名啊?”

  “名字不變,帶上‘仿’字就行。”

  “行!”

  二虎子撕下一張標籤,在上面寫上玉雕暱稱,以及玉質材料,貼在底座下面,隨後又小心的抱去稱重。

  對於這種仿古物件,帶仿字也是讓大家一瞭然,知道作品的歷史典故。除非是改制式超過一半以上,纔會重新命名。

  隨後蘇陽便來到劉小成面前,囑咐了一些後面的事情,這兩天蘇陽在電話裏又陸續接到了一些單子,最少的有三百公斤,最多的是上千公斤。

  “小成哥,我這邊還有幾個訂單你看下,這上面有我記着的電話,還有到貨的日期和價格,到時候你幫忙對接一下就好了,最好給他們做個排期,按照先來後到的順序鑑定。”

  “行嘛沒問題,有活幹總比沒活幹強。”劉小成看着密密麻麻的訂單,咧嘴一笑:“對了,你這幾天是不是要出門了?”

  “是的嘛,要去抱石軒待幾天,這幾天北大窯就辛苦你了。”蘇陽拍了拍劉小成的膀子,從兜裏掏出兩張鈔票,塞進劉小成手裏。

  “陽子,你這是幹啥?這沒到月底怎麼...”

  “小成哥,工資是工資,這是你的獎金,不多,你別嫌少。”

  “獎金?”劉小成也是頭一次聽到這個新鮮詞,“啥是獎金啊?”

  “就是在工資之外,獎勵給突出貢獻的人,你該得的。”

  劉小成不好意思的捏着錢,心裏算了一筆賬,這個月加上工資就能拿六百五了,再算上自家媳婦的工錢,一個月將近一千塊錢的鉅款,媽了個巴子,現在這錢也太好掙了。

  蘇陽隨後回到家裏,帶着那塊紅玉料就去了抱石軒。

  摩托車停在門口,門店外有一些顧客在裏面參觀,負責接待的一位巴郎子,看到蘇陽走進來,忽然恍了一下,隨即便大步朝屋裏喊了一聲。

  “蘇陽師弟來了!”

  院裏的人聽到這話,立刻朝這邊看了過來,蘇陽走到後院,頓時十幾雙眼睛落在自己身上,感覺涼颼颼的。

  大師兄木生和幾個年齡稍長的師兄弟從工作間走來,來到蘇陽面前:

  “蘇陽小師弟,你可算是來了,前些天你們接下的那塊紅玉料,已經沒多少日子了。”

  “是啊,買主已經來過幾次了,要是咱們抱石軒做不出來,就讓咱們賠償違約金,要是不賠的話,就讓咱們抱石軒名譽掃地!”

  蘇陽楞了楞神,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還不到交貨日期就來索要違約金,哪有這種事。

  不過木生卻拉着蘇陽來到一邊,小聲嘀咕了兩句:“蘇陽師弟,你有所不知,咱們八成是遇到‘國寶幫’了,師傅他老人家正在氣頭上呢。”

  國寶幫?

  蘇陽愣了一下,

  這是赤裸裸的陽謀。

  怪不得這個買家,在之前就一直在抱石軒尋找極品玉料,敢情是職業“國寶幫”啊。

  國寶幫是玉雕行業特指的一種人,他們會假裝歸國華僑、富家子弟,在玉石作坊定製高級玉雕品,出價利落,格外大方,同時也會極力壓縮製作週期,或者提出很高難度的製作要求。

  不過很多玉石作坊,不忍心丟棄高價大單,還是硬着頭皮接下來,在背後聘請大師出手,從中賺一些差價。

  國寶幫自然會利用這個時間差,在不可能完成的情況下,索要高額的違約金,或者大刀砍價,最終那些小作坊爲了不影響以後的生意選擇賠錢了事,要麼被砍成低價,那些人則賺的盆滿鉢滿。

  這種高級陽謀的手段,行話裏叫做國寶幫。特指這種高級客戶,反正也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當初自己接的單,就要自己承受這個果。而他們那些人也不違法,只是防不勝防。

  “大家放心吧,這不是還有兩個星期的嘛,時間還早着呢,急什麼。”蘇陽算了下日子,出言寬慰大家。

  “蘇陽小師弟啊,這兩個星期都不夠磨石皮子的,這違約金事小,就是這名聲可就臭了。”

  看來抱石軒的弟子都跟老頭子一樣,看名聲比看金錢更重要,多少有點匠人的品質了。

  “哼,當初要不是打腫臉充胖子,哪會發生這種事,現在好了嘛,抱石軒幾十年的名號就要臭了。”

  當初那個因爲蘇陽罰錢的弟子,冷嘲了一聲。

  不過這也是大多數人的心聲,眼看有人出頭,便跟着附和道:“就是啊,咱們抱石軒本來好好的,現在隔三差五就有人來跟咱要貨,咱們以前啥時候受過這種委屈,都是別人求着咱辦事。”

  匠人都是有點子傲骨的,跟文人一樣自視清高,現在被人抓住了小辮子,心裏自然不好受。

  大師兄看向大家,知道大家心裏有股子傲氣,畢竟在這和田地區,甚至放眼全國,抱石軒的名號都是響噹噹的,現在被人牽着鼻子走,這種反差的感覺誰都不好受,而蘇陽就成了那個衆矢之的。

  “行了,都少說兩句,讓蘇陽師弟去屋裏問問師傅吧,興許師傅有辦法。”

  大師兄對大家吼了兩聲,人羣隨即安靜下來。

  蘇陽看了眼中堂的屋子,敞開着門,裏面傳來“簌簌”的聲音,這是雕刻切玉的聲音。

  蘇陽走了過去,看到屋裏擺放着一個巨型案桌,上面放着一塊巨大的青白玉,在自然光下,白中透黃,色澤啞然。

  這塊青白玉高有一米,最寬處也有三十公分,對於玉雕來說是一個龐然巨物,能操刀這麼大器件的雕刻,也只有像馬學五這樣的大師了。

  就說全世界最大的玉雕,是用一個重約六噸的翡翠雕刻而成的玉觀音,高八米,還是一個完整的春帶彩翡翠,一公斤平均可以打兩條手鐲,這塊翡翠可以打一萬兩千條手鐲,如今供奉在北京城,價值過億。

  所以說能操刀巨型器物雕刻的都是勇氣十足的大師。

  眼下馬學五正在伏案而作,玉雕的雛形已經展現出來,也是一座白玉觀音,和京城的那座翡翠觀音格外相似。

  馬學五擡頭看了看蘇陽,說道:“外面的話你都聽到了,還有兩個星期,你小子有把握?”

  蘇陽笑着點了點頭:“當然有的嘛,不然我就跑路了,還來這幹嘛。”

  “不管怎麼樣,那個紅玉料是你的,國寶幫想要低價要你這塊紅玉料,你是知道的,要是不想被別人下了套,你心裏有數就行。”

  蘇陽來到百玉觀音旁邊,學着蘇老孃的樣子拜了一拜,“放心吧,給我蘇陽下套的人,現在還沒出生呢。”

  馬學五冷哼了一聲,放下了手中刻刀:“從今兒起,我就陪你一起閉關,另外我還找了老陳老黃他們,一起幫你搞定這件錦鯉戲水圖。”

  蘇陽聽到這話,絕對是受了一驚,陳炳橫,黃秋生他們都是一代大師,再加上如今的馬學五,三位大師陪自己一起做工,那確實有些受寵若驚了。

  “師傅,這就不用了,人多了也沒用,要不等我毛雕過後,再讓他們一起加入好了。”

  馬學五皺眉一皺,隨即嘆了口氣:“好嘛,不管怎麼樣,你現在是我的關門弟子,你背後有抱石軒,儘管放手去做。”

  “行,謝謝師傅。”

  蘇陽走出中堂,在大家的疑惑下走進了工作間。

  大家也魚貫而入,跟着走了進去。

  在大家的注視下,蘇陽來到了馬學五的工位將紅玉料掏了出來,拿起一把平刀在上面比劃幾下,隨即便開始動刀了。

  紅玉料上簡單的勾勒了幾個線條,亂七八糟的跟鬼畫符似的,從線條上來看,跟剛入門的弟子差不了多少,這估計也只有蘇陽本人能看得懂了。

  “你看他,幾十萬的料子,就直接用動刀了,也不知道是藝高人膽大,還是打腫臉充胖子。”

  “害,師傅看重的接班人,天才跟咱們是不一樣的。”

  說話的功夫,蘇陽已經用一把平刀將外皮給削了一半,隨後又拎起了一把圓刀,開始削石體了,剩下的就是輪廓了。

  “這特麼不符合流程啊!”

  要是他們去雕刻,這去皮就需要好幾天的功夫,因爲怕弄壞體型,都是先刻幾刀停下來,再眯着眼睛瞅幾眼,然後繼續動刀。

  就跟畫畫一樣,先在畫紙上勾勒出大概方位,再用線條打出各個物體的位置,隨後再刻畫出大致輪廓和光線,最後再一遍遍的加深線條,直至物體成型。

  很多新人常犯的有一個錯誤,就是在不注重整體,直接逮住一個畫面就開始精細刻畫,就算是個體刻畫的再逼真,整體不協調,也是垃圾一堆。

  而蘇陽這種上來就是自上而下的精雕細刻,就跟新來的學徒沒什麼區別。

  不過在蘇陽的腦海裏,壓根沒有在乎什麼流程。

  整體的畫面已經刻畫在腦海中,就跟自己的記憶一樣,看到這塊料子就下刀如神,爲了爭取最快的時間完工,只有精雕成型,省的再一遍遍細刻了。

  一整天的時間,蘇陽除了上了一個廁所,其餘時間都呆在工位上,手中的刻刀絲毫沒有停歇。

  周圍的人也沒有心思幹活了,時不時的朝着蘇陽投來驚疑的目光。

  那塊鴿血般豔紅的玉料,在蘇陽手中微微發燙,刀鋒遊走,旁若游龍。

  旁人只見他手腕輕抖,碎玉如雪,卻沒注視到他刀下玉料,逐漸形成了錦鯉鱗片。

  轉眼間,半截玉料已化出躍波錦鯉。只是有些不倫不類罷了,因爲下半截仍是粗糲原石。

  中堂內沉香嫋嫋,馬學五往鎏金博山爐裏添了塊龍腦香,便聽得外間傳來急促腳步聲。木生喘着氣衝進來時,陳秉橫正端着定窯盞細品明前龍井。

  “師傅!“木生扶着門框,“那錦鯉...活了!“

  茶盞“叮“地磕在花梨茶盤上。

  老黃已霍然起身,準備大步往車間走去。唯有馬學五不緊不慢撥弄着炭火,火星在青銅茶爐裏炸開一串金菊。

  “再探,再報!“

  馬學五不急不慢說道。

  木生轉身又跑了出去。

  陳秉橫嘖嘖道:“直接從精雕開始,老夫也是頭一回見到。”

  一旁的老黃已經有些坐不住了,“要不咱們過去看看?”

  “慢着,還是不要打擾他爲好。”

  陳秉橫伸手攔住了老黃,看向馬學五:“你要這小子接手抱石軒,單從技術層面來看,絕對沒有問題,就是這人品嘛,還得再考驗考驗。”

  他們幾個人都是90年代一代國匠,在藝術追求上,德藝雙修,所以人品與技藝同等看重。

  馬學五笑了笑,一副自信的樣子:“這個嘛,以後再說,以後再說。”

  又過了一個小時,木生慌里慌張的跑了進來。

  “師傅,魚身出來了!”木生猶豫了下,“不過,紅玉料分成了兩半,錦鯉已大致看出端倪,就是那水紋似乎沒有成型。”

  幾個人一驚,皺起了眉頭,該不會是玩砸了吧?

  一種人互相對視一眼,他們忽然想起時間這纔不到一天,就已經將錦鯉雕刻成型,這種速度着實變態了一些。

  等衆人來到工作車間時,所有弟子都圍在了蘇陽身後,看着他手起刀落,每一刀都沒有絲毫的猶豫,力度恰到好處。

  大家看的津津有味,一時忘記了下工的時間。

  大家看了一會,蘇陽手中的紅玉錦鯉居然成了,魚尾擺動,魚口微張,生靈活現。

  就是那水滴一直不見蹤影。

  說好的以水爲主體,難不成是爲了節省時間,簡化了玉雕難度。

  就在大家遲疑時,蘇陽卻將另一塊的紅玉料放在桌子上,這塊料子呈現不規則的形狀,厚薄不一,如綿延起伏的山丘,並且有兩三層左右。

  實在看不出是什麼東西。

  蘇陽停下來,吹了吹錦鯉上的碎屑,站起身來,朝後看了一眼,不由得驚了一下。

  幾十口子人用不同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游走,跟流氓打量大閨女一樣。

  “巴郎子,你這....雕好了?”

  “好了!”蘇陽點點頭,指着這兩件作品,“都完事了,我也沒想到,能雕這麼快。”

  陳秉橫拿起錦鯉看了看,雖然沒有拋光打磨,但是從器型上來看也是相當不錯,大師級別的功底。

  “巴郎子,不是錦鯉戲水嗎,這水呢?”

  陳秉橫不解的問了一句。

  “水?”蘇陽知道大家不理解,便看了眼窗外,此時落日餘暉,夕陽正盛。

  便拿起兩件紅五料走出房門,大傢伙隨即跟在身後走了出去。

  蘇陽將山丘一般的紅玉料放在桌子上,隨後又將錦鯉放在山丘之上的凹陷處,完美的嵌在了一起。

  “這不就是嘛?”

  蘇陽用手轉動底座方向,頓時一股夕陽從斜上方打了過來。

  紅光伴隨着綿延起伏的底座,加上深淺不一的刻痕,在光照下呈現水紋一般,起起伏伏如氤氳的水汽,忽然有了一種波光粼粼,水起漣漪的感覺。

  那條紅色錦鯉如同跳躍出水面一般,在夕陽下歡快的穿梭。

  “活了...居然活了!”

  “好一個奪天工啊,你這是把西山的晚霞都偷來當刻刀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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