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依着他向來睚眥必報的性格,這一點不無可能。想到這,莘奴望向了嬀姜問道:你的解藥是否在王詡的手中?
見嬀姜點了點頭,莘奴騰得站起身來,便要人準備車馬。嬀姜急急攔住問道:姐姐這是要去哪?
莘奴擰眉道:自然是要替你找他討要解藥。
嬀姜搖了搖頭道:姐姐若是思念恩師,盡是可以去,可是若爲我的緣故,大可不必了。恩師這次這般冷淡,估計也是被我們先前的計策傷了心,冷了情,若是你再因爲我的緣故去尋恩師興師問罪,只怕你們二人便再無迴旋的餘地了。
莘奴吸了一口氣道:他已經立意要迎娶秦國的貴女,我與他有什麼餘地可言?如今若是他肯看在昔日的情分上給了你解藥,也不枉我回去再求他一遭。
嬀姜卻依然搖了搖頭,有些釋然地笑道:其實姜雲君爲我求得解藥本就無濟於事,我因爲服用了那假死之藥,兩廂相沖,早就讓毒性更濃烈了幾分,恩師攔截下那解藥,未必便是冷情,若是服下解藥,如今我這殘破的身子不能盡解了身上的毒性,說不定還會催動餘毒,如同累石抽底一般,全盤塌陷。還不如維持着現狀,如今我便是殘喘幾日,猶自留戀人間罷了。
莘奴聽得心內一痛,低聲道:你這是何苦的呢?
嬀姜取了纏布條,替莘奴將額頭孕婦用來擋風的勒額換掉,捋着她柔順的長髮輕聲道:人也只要快要死的時候,才知道自己真正要什麼。我最羨慕姐姐的,便是你的果敢,只要是想到的事情,便一定盡全力去做,哪怕是拼得頭破血流也在所不惜。我便是顧忌太多,思慮得太多,以至於最後俱是難以成全周到,落得如今的結局。若是當初我勇敢些,不顧及那麼多,也許我今生的結局便大是不同可是如今一切皆已經成爲定局,倒是要好好活着餘下的日子。我只希望自己莫要綁住了姜雲君,他若能安好,我一切皆是無悔,如今唯一希望的便是,你與恩師不要不告訴姜雲君我已經離去的事情,只讓姜雲君以爲我已經得了解藥,隱居遁世便好時間能撫平一切,惟願姜雲君有一日能夠徹底地放下我,娶妻生子,過我一直嚮往而不得的日子。
說到這,嬀姜又停頓了下來道:不過姐姐也要想清楚,你真正想要過的日子可是現在這般?
只從白圭來了以後,莘奴便一直鬱鬱寡歡,這一切自然都被嬀姜看在眼中。其中的緣由似乎也不難猜。
當初她迫於龍葵夫人的y威被迫做出了許多違心之事,如今看莘奴與恩師鬧成這般模樣,一直內疚不已,便是適時也要開解莘奴一番。
可是莘奴卻搖了搖頭,低聲道:你當初之言雖是有心,卻不知他未必是無意。他親口承認那龍葵的確曾是他心儀之人。而我爲何與她這般相似?絕不是被人誤導幾句這般簡單,他喜歡的,從來都是一個模樣,可真正的我並不是那個樣子,每每這般去想,心內總是如同竊得了別人的情愛一般,難受得難以成眠妹妹,這樣的自欺欺人的日子,我不想再過。
聽到這裏,嬀姜便沒有再說下去,每個人心內都會有難以翻越的溝坎,這是旁人難以勸解逾越的。
眼看着小女娃便要滿月,按着魏地的習俗,嬰孩滿月時要宴請親朋喝新谷酒,請祈福。
谷內清淨,沒有旁人,可是莘奴卻不打算略過了這習俗,所以親自備下了穀子,打算制酒。
按照古禮,生下男孩當飲米酒,而生了女兒釀製的大多是果酒。果酒的與米酒相似,只不過是加了果子與米一起搗爛,加入酒麴釀製而已。
只是制酒之人本應該是孩兒的父親。如今谷內短少了這麼一位,於是母代父職。因爲乃是祝酒自然不能假手於人。
莘奴穿了短小的衣服,洗淨了雙手備下了木杵。在石臼裏放入一盆去了核的李子,然後用木杵搗爛。
這活計看似簡單,可是實際做起來卻是甚難。剛開始還算好些,可是搗了幾下後,便雙手無力。
最重要的是,莘奴如今的胸圍較之以往更加豐滿,今日女兒貪玩,奶水食得不多,之不一會的功夫,莘奴便感覺胸前發脹得厲害,在這般晃動着胳膊,真是有些噴涌之勢。
莘奴生產後,體力大不如從前,便只能扶着木杵微微地喘了幾口氣,尋思着將熟睡的女兒弄醒,讓她喫幾口,緩解了腫脹,在繼續搗果子。
可是就在她擦了擦汗,轉身從屋後繞回到屋內時,卻看見一個高大而挺拔的身影正站在女兒的搖籃之前,長臂裏抱着的是早已經醒來,正在咿咿呀呀的小猴兒。
莘奴看得有些發愣,她壓根沒有想到他竟然會這般出其不意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而他抱着女娃時,望向她的柔情,竟然叫莘奴的鼻腔微微發酸,一時心內竟是生出了萬千的感慨。
你什麼時候來的?實在是找不出合適的話由,便知乾巴巴地問出了這麼一句。
王詡聽見了她的聲音,這才慢慢地擡起頭望向她,只是方纔見到嬰孩時的那一抹柔情,頓時如同墜入海底的殘陽般消逝得無影無終。莘奴原本正自懊惱今日如村婦一般的裝扮因爲要釀酒的緣故,她身上穿的乃是粗布的短衫,肥大的看不出腰線,蓬亂的頭髮,因爲早起時,給小兒換尿布而忘了梳理,只用一塊青布豪邁地裹成了個糉子歪斜在了頭頂,方纔也不知冒了多少汗,想必是一臉的油光,這等不修邊幅的蠢婦模樣,莘奴簡直不用照銅鏡都能想象出來。
同谷主迴轉,順便來看看孩子。他瞟了莘奴一眼後,便飛快收回了目光,若無其事地用長指逗弄着小猴肉嘟嘟的下巴,語氣冷淡地說道。
看來,向來欣賞慣了美色的鬼谷子,也被這山野裏剛剛生產後的婦人模樣驚嚇了一貫嬌寵的眼睛。
莘奴直覺的自己本就漲得難受的胸口,似乎有被塞進了幾顆大個的李子,只堵塞得人喘不過氣兒來。
只恨這眼前的男人竟然這般招呼不打便進來,難道就不能給她留一個沐浴更衣,梳頭塗抹脂粉的空隙嗎?
想到這,莘奴冷聲道:我不想見你。
王詡接口得很快:我只是看看孩子,也不曾想要見你。那言下之意,竟是責怪莘奴迴轉得太早了。
莘奴只覺得如今胸口塞入的不是李子了,而是那大個的西域之瓜,簡直是要炸裂開來了。
可是前夫的話又是讓人無從反駁。他甚至不是來看自己的,而是僅僅順便看一看女兒。就算是夫妻和離,卻總不能剝奪王詡想要盡一盡人父之誼的心思。畢竟他還算是有風度的,當初在自己臨盆的時候,並沒有一聲不響地抱走女兒,以報復自己私下休夫的無禮。
只是心頭泛起的酸意也是無從可解。從小到大一起長大的二人,如今竟然似陌生人一般,只寒暄了一句後,便再無話可說。
被王詡忽視了乾淨的莘奴,咬了咬牙,自走進屋內,無意義地拿起一旁的抹布蹭了蹭乾淨的桌面後,突然找尋到了恰當的攆人的理由,便道:孩子該喫奶了還請君迴避
本以爲要大費脣舌,才能轟攆了這人離開,沒想到,他竟然從善如流,將孩兒重新輕輕放回到了搖籃裏,便轉身頭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這樣的灑脫,還真是一時不能叫人適應。
莘奴立在屋內,有那麼一刻,簡直是抑制不住胸口豐收的瓜園,只想拽着那男人的衣袖狠狠地道:請君搞清楚,是我不要你的!憑什麼你竟狂拽成這般模樣?
可惜搖籃裏的小娃,不知父母的暗流涌動,只小嘴一撇,便哭泣着要喫奶。
莘奴走過去將孩兒抱起,當她低頭準備解開前襟時,再次懊喪地低吟出聲。只見自己胸前的衣服,早就因爲溢奶而變得溼噠噠。
☆、第158章
莘奴低頭一時看傻了眼,想起自己方纔便是這般招搖地出現在男人的眼前,頓時難過地長吟出聲。
小猴卻不知母親丟了多少臉面,聞到了熟悉的味道便直往她的懷裏拱,依依呀呀地索食喫。莘奴也顧不得收拾妥帖自己的羞惱,只轉到內屋去,解開衣襟讓小猴一時喫得盡飽。待得女娃娃吐着奶泡在孃親的拍打下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後,便漸漸合攏上大眼,再次跌入甜美的夢鄉。
莘奴胸前的脹痛也一時盡解了。她微微地喘了一口氣,將女兒放回到搖籃中,又走到窗前往外凝望,那男人居然還沒走,只是解了外衫,穿着單薄的裏衣,立在院中揮動着石杵,繼續做着他沒有幹完的活計。
莘奴愣了一下,輕挪着腳步又迴轉了裏屋,在衣櫃裏翻檢了一下,取了一件月白色的深衣匆忙換上,又用寬寬的腰帶勒在自己的胸下。莘奴雖然剛剛生產完,可是她天生骨架纖細,所以半點也看不出孕婦的臃腫。若是不知情的,只當她是個丰韻而嬌媚的未婚少女。
換完了衣服之後,莘奴又用長梳將青巾包起的長髮放下,梳通,用一根帶着玉墜的長繩將長髮在腦後緊緊地綁住。至於那脂粉,莘奴是想了又想,終是沒有塗上,否則便顯得太過刻意了。待得一切收拾妥帖,攬鏡自照,感覺沒有失禮之處,莘奴這才攬着衣裙,出去再見她的前夫。
此時,王詡已經將滿滿一石臼的李子盡數搗爛成汁,用紗布濾好之後,倒入酒麴攪拌,放入陶甕裏,用塞子塞好,只需靜待幾日,在小猴滿月那天就能喝上香醇酸甜的李子酒了。做完這一切後,王詡並沒有停下,又取了一旁備下的細酒釀,和麪打餅,這就是滿月那天喫的喜餅了。摻入酒釀後,再放入爐膛裏烘烤,可以存放幾日,味道甚是獨特呢。
做了這麼多的活計,單薄的裏衣早就浸滿了汗,貼附在他的寬闊的後背上。那被烙下來的深深的奴印,也是清晰可見。莘奴半咬着嘴脣,愣愣地看着那布料裏透出的紅色印記發呆。原本已經涌出口的逐客之言,不知爲何竟忘了大半,最後只拿着一塊巾帕走了過去,遞給王詡道:屋內只有我與兩位師妹,不必備下這麼多的喜餅。
王詡倒是接過了巾帕,擦拭了額角的汗漬道:你這裏人雖不多,可我在谷外的親信弟子卻是不少,總是要給他們分食一些的。
莘奴知道他這次出谷有重要的事情,並不是出谷訪友這麼簡單,是以身邊跟隨的得力弟子不在少數。這些王詡的親信,自然是瞭解他們的師母乃是詐死。加之知道恩師喜獲長女,向恩師討要喜餅也在常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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