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作者:狂上加狂
莘奴盛好了湯後,看着王詡正在溫熱的爐竈裏貼上餅皮,應該不一會就有熱騰騰的烤餅配湯了。

  於是她徑自端着碗先暢快地飲了幾口。這時王詡貼服好了餅皮,已經敲開了豬肘外糊着的泥巴,裏面的豬肘看上去個頭不算大,用手輕輕一扯便能撤下一塊多汁的肘皮,王詡直接將那撕扯下來的一塊送到了莘奴的嘴邊,像喂貓兒一般,讓她就着手指喫下一大塊美味。

  莘奴心滿意足地連吃了幾塊豬肉後,發覺這豬肉似乎也是與平時喫的不大一樣,肉味純正鮮嫩得很。

  這腹內一時有熱湯和肉來墊底,就不那麼慌張。莘奴有些與王詡好好談一談,可是男人只是專注地烤餅,給她撕肉,卻絕口不再提方纔脫口而出的那一句成親。

  莘奴如何不知他是在鬧着彆扭。雖然自己方纔的反應的確不對,可他不也是一言不發地轉身便走!

  這般一想,似乎就沒有那麼理虧了。她決心先示好,從陶鍋裏撈了一塊雞腿肉放到了他的嘴邊。

  一直沒有喫東西的男人頓了一下,看了看她遞來的那一塊雞肉,只是皺眉看着,彷彿那肉沾滿了毒藥一般,卻不肯張嘴去喫。

  莘奴倒是來了氣,將那塊肉使勁塞入了他的口中,瞪大了眼看着他喫還是不喫,就連眉間的那一顆紅痣都似乎開了天眼直瞪着他

  王詡在三隻圓眼的注視下,慢慢地將口裏的雞肉咀嚼嚥下,然後安靜了一會,開口道:我知你只喜青春的少年,可是如今你腹內的孩兒,的確是需要一個疼愛他的父親。我小時無父常被別人恥笑,也絕不想讓自己的孩子也落入這般情境。

  莘奴聽了這話,胸口的氣悶漸盛,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纔好,只是低低地說:可是你先前說過,不看重這世俗的婚約,你我現在這般不是很好?以後我也不會阻你來見孩兒

  王詡撣了撣膝頭並沒有的灰塵,眼皮微垂道:那廉伊並沒有在大梁停留太久,而是去了趙國,據說深得趙王的信任你在等他衣錦還鄉嗎?

  莘奴聽了這話,將筷子重重放下:只說你我,爲何又要扯來別人!在你眼裏,我便一直是天性放蕩的,可是你要知,之前有了婚約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說到這,原先一直深埋在心底的委屈一股腦地翻涌了上。他王詡是天上的神明不成,萬物的更替全都隨了他的心意?

  他要她爲奴,她便一夕跌落塵埃。主子的戲碼覺得膩了,便搖身一變成了比家主還嬌氣的奴才。說不成婚時,世間的一切媒妁之約都是糞土一般。突然想當慈父了,便開口不容人拒絕地要求成婚,一旦不答應,竟是掉臉便走,他王詡佔盡了便宜,怎麼便成了天下第一等的委屈人了?

  莘奴覺得有塊雞骨頭哽在喉嚨裏,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惡氣,竟是氣得撲到王詡的懷裏,如小時發了脾氣一般,握緊了拳頭使勁地捶打着他的胸膛。

  王詡耐着性子任她捶打了幾下,便一把握住了她的拳頭:好了,剛吃了幾口便鬧,是要打嗝不成?

  說完便將她順着抱在自己的懷裏,輕拍着她的後背:快要當孃的人了,怎麼還像個黃毛的野丫頭?我知你不想嫁我,可是腹內的孩兒還有幾個月便要出生了,總是不好讓他頂着私生子的名頭。你我都不是小孩子了,有些決定也不能自顧着自己的心思。

  是啊,王詡的這個決定明顯是爲了腹中的孩子才下了的決心。從來不屑於姻緣之人,卻爲了孩兒而心甘情願地成婚,這是多麼大的犧牲,而自己若是一味只糾結着自己的那點子小心思,的確不是爲人母所爲。

  以前覺得王詡爲人太冷又薄情,現在才覺得他以後就算不是個好丈夫,卻絕對是個好父親。在腿傷時,他閒來無事爲嬰孩打製的物件幾乎要堆滿一個屋子了

  而王詡見莘奴情緒見緩,又開口道:你若是擔心成親後,我會拘謹着你,你大可放心,便是照着往常一般自去經營你的店鋪,賺來的利,我也不要,你喜歡留在鄴城便留在這,我也不會強迫着你回鬼谷,你看可好?王詡倒是知道這懷中孕婦的財迷心氣,便是撿了要緊的報下承諾。

  莘奴卻低着頭半響不語,過了老半天,才慢慢地吐出了一個字好

  這一個好,便是輕巧地將她的婚姻大事定了下來。

  王詡見她終於肯吐口,輕緩地吐了一口氣,陰沉了半天的臉上終於浮泛出了笑意。將她安置在席榻上後,轉身去了屋內,不一會便拿了魏地的婚書讓莘奴按下手印。

  莘奴驚詫地接過那婚書一看,這婚書上加蓋的並不是城邑的印章,而是大魏專司戶籍的典官印章,王詡與莘奴的名字戶籍都寫得工整,樣樣都是不缺,而王詡提筆寫上自己與莘奴的名字後,便取來了紅泥將自己的指印按壓在上面。

  然後單取了莘奴的食指沾了紅泥再按壓在那婚書上。這般的一氣呵成,嫺熟得簡直如同人市買賣人口的販子一般。

  待得按完後,他取了巾帕擦拭着已經有些傻眼的孕婦的手指,不急不緩地解釋道:你我的成禮要慢慢規劃,可是孩兒的戶籍卻要婚書來定,所以先簽了婚書送到府衙裏備下。鬼谷子王詡做任何事情都是冠冕堂皇,讓人毫無招架之力。

  可是莘奴望着自己手指,總是隱隱覺得自己似乎答應了什麼註定會讓她後悔的事情。

  解決了這頭等的大事,山谷裏爛漫的氣息終於感染到了王詡的眼角眉梢。男人明顯是放鬆了許多,只抱着莘奴親了又親,彷彿她的從頭到腳,甚至每一根纖發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一般。

  最後是她忍無可忍地推開他,直言在這般膩歪下去就退婚,他才笑着鬆了手,讓她又喝了一碗美羹後,便拉着她巡遊這一處他明心佈局的小莊園。

  原來方纔食的豬肉,也是谷內的私養。都是從小餵了糙藥的小豬,未及長出肥膘,便宰殺烤炙,味道纔會那般的鮮美。

  聽王詡說這吃了糙藥的豬肉最利於產後的恢復,補氣的效果最好。待得她生產完畢,小豬也該出圈,正好可以熬湯給她喝。

  於是剛剛定下了婚事的二人當夜便在這谷內休息了一宿。

  待得第二日才重新趕回了鄴城。

  莘奴這邊糊塗地與王詡定了婚事,可是心內到底還是有些忐忑,加之心懸着嬀姜,所以回城後,換了身衣服,便來拜訪嬀姜了。

  嬀姜雖然自嘲是個糊塗度日之人,可是最重養生的她無論身在何處,都是將自己飲食起居打理得簡單而雅緻。

  單說這飲茶一樣,是最近頗爲流行的飲品,傳說,神農在野外以釜鍋煮水時,剛好有幾片葉子飄進鍋中,煮好的水,其色微黃,喝入口中生津止渴、提神醒腦,便是這茶的來歷。雖然不若甜漿那般慡口,所以一般人不能接受,可細細品來,別有一般滋味。

  嬀姜的小茶室正面對一片水塘,半敞開的竹拉門外盡是開得爭豔的ju花,花的倒影映在水中,被花團包圍着,就連苦茶也沾染了ju的清香。

  莘奴將自己答應了王詡求婚之事說給了嬀姜聽。嬀姜聽了倒是並沒有意外之感,只是嘆了口氣道:原是不知你們之間還有那麼多的牽扯,你若是覺得他對你好,便是盡好了,不過那個男人掌控一切的天性如斯,就算改也難以改好到哪去。

  以後你們若是再起了什麼衝突,姐姐你還是要學着改變些,畢竟這以後的相處,不再是你們以前的主僕,僕主,夫妻的相處之道深奧着呢!

  莘奴低頭沉思了一會嬀姜的話,突然想起了巧遇姜雲君的那一節,因爲自己的言語不慎,姜雲君似乎誤會了什麼,總是要體現跟嬀姜知會一聲纔好。

  可誰知,嬀姜聽了莘奴之言後,淡淡地哦了一聲,然後端起茶杯飲了一口,慢吞吞道:他倒是沒有因爲喫多了酒肉而喫得發傻他那日闖入我府裏來,我一時惱了,便在他的茶水裏下了些泄陽的藥物,他一時乏力而心虛也是應該的,原是不關你的事情。

  莘奴微微驚訝地張開了嘴,心道;難怪那日見了一向健碩的姜雲君,他會那般的腳下發虛,卻是中毒以至於雄風不振突然,莘奴覺得自己以前駁斥姬瑩的話都可以盡數收回了。

  怪不得眼前這個賢淑端雅的女子,當初會幫她相處毒翻了王詡的主意。

  這般一言不合便下毒,齊國王女嬀姜,還真是有些不負心狠手辣的毒寡婦惡名呢!

  ☆、第122章

  似乎是發覺了莘奴被嚇得不輕,嬀姜噗嗤一笑道:怎麼,是嚇到姐姐了嗎?

  莘奴輕輕吐了一口氣,說道:只是覺得妹妹你是心悅於姜雲君的,這樣去做,若是被他發覺,豈不是傷了你們二人的感情?

  嬀姜搖了搖頭,用手指輕輕觸摸着身旁團簇綻放的ju花,說道:你知我與他初次相逢時,他是何等的氣質嗎?那時他在齊國最大的女閭,設在齊宮附近的豔姝閣,正與幾位出身不俗的公子賭酒爭美,看誰喝到最後便能贏得最大的花魁水仙子,輸了的要各處二百金的夜資。幾位公子皆是擅飲之人,又有宮室解酒的祕藥,那場賭酒居然喝了三天三夜。直到喝得幾位公子解藥食得殆盡,先後醉倒後,他哈哈大笑三聲,卻將辛苦贏來的水仙子轉贈給守在女閭門路的一個年輕的乞丐。待得那花魁與乞丐雙雙一臉喜色的向他叩拜,一旁偷偷觀看的我才知那花魁和乞丐乃是一對青梅竹馬,因爲戰亂而失散,不久纔在齊國都城偶然相遇的。而姜雲君痛飲三日所贏下的賭金正好給花魁贖身,讓二人破鏡重圓。

  嬀姜回憶到這,平淡的臉上滿是柔柔的笑意:這便是他,桀驁不馴,卻又俠骨柔腸。這樣的男子,本應毫無牽掛地暢遊在天地之間,踏遍大漠黃沙,千水萬戶。可是後來,只因我一時的好奇,情不自禁地受了他的吸引,與他相識,相知,可是最後相愛卻不能相守。他爲我從一個了無牽掛的濁世貴公子變成了如今殺人如麻,以賺取人頭爲生的劊子手。他看似甘之如飴,我心內卻是萬般的不忍。

  他本不該如此。所以我常常在想若是我當初沒有因爲私心而接近於他,雖不能相濡以沫,卻能相忘於江湖,是不是便各自安享了一份心安理得的自在?

  所以,那日我聽聞他與疾公子的戲言,心內卻是有些釋然,若是我與他就此情淡,一刀兩斷,未嘗不是他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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