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姜雲君方纔喝的幾罈子好酒,此時俱是變成了冷汗嘩啦啦地流淌出來。
王詡當初得知嬀姜纔是那甄選出蘑菇的好手,提供迷藥的幫兇時,暴怒的情形猶在眼前,是姜雲君冒着友盡的風險極力地阻住了他的雷霆手段,纔算是保住了這位不聽話的逆徒。
現在王詡爲奴的生涯正有滋有味,甘之如飴,可是這要命的女人又像雨後的毒蘑菇一般,毫無預兆地冒了出來。
姜雲君覺得自己與王詡那略顯單薄的友誼也算是走到了盡頭,此時再不抱走那女人,最後他便是要雞飛蛋打,痛失好友與心愛的女人,從此生無可戀
當下不趕緊抱住人遁逃更待何時?
也就是轉眼的功夫,姜雲君便抱着來不及反應過來的嬀姜躍上馬車揮鞭子走人了。
不過嬀姜猶在風中飄蕩的這寥寥數語也算是撥開了一直迷障在莘奴眼前的迷霧王詡怎麼可能任憑自己淪落到那般可悲的境地?原來當初圍困鄴城俱是他所爲
子虎可曾護你而死?莘奴突然開口問道。
也許是看事蹟敗露,王詡倒也落落大方,不再隱瞞當下道:不曾,他身上穿有護甲,非精鐵利劍穿透不破
烙印爲奴可是你授意給我的父王的?
王詡遲疑了一下,輕道:我犯過的錯,還不足以烙印嗎?
莘奴自然知他話語裏的深意,可是被愚弄的憤怒也不可遏止地涌上了心頭。
瑛娘,拿陶碗竹棍來!莘奴冷冷地吩咐道。
瑛娘不敢怠慢,雖然不知莘奴用意何在,卻連忙拿來了一隻黑陶碗和一根晾衣服的竹竿。
我與鬼谷子主僕一場,也不能太過刻薄。既然君愛裝可憐,博得世人的同情,便贈你陶碗竹棍以供行乞之用,我的府宅太小,盛裝不下你這位真神!
說完,便命人將王詡哄攆出去,緊閉了府門。
王詡倒也從善如流,自己從容地邁出了府門,隨後啪嗒一聲,大門已經是緊緊地關閉了。
這眼前的戲法如行雲流水一般的過場,姬瑩早已渾然忘了自己的悲傷,一時間看得是目瞪口呆。直覺的自己入棺小死一場後,人間就變得詭異了很多。可是她雖然看不懂兩位姐姐究竟是排布什麼八卦陣法,可是恩師端着碗被哄攆出去時,眼底的難過卻不容錯辨。
姐姐,你究竟與恩師怎麼了?他的腿傷未好,你怎麼可哄攆他出門呢?
莘奴此時覺得身子異常乏累,只想安靜地躺在牀榻上休息,她不想跟嬀姜太多解釋,只是有氣無力地說:你今日受了驚嚇,還是要早些休息纔好,我讓瑛娘給你煮些熱湯驅趕一下寒氣,你及早去休息吧!
說完自己便轉身回到了房間。
驟然聽聞王詡欺騙自己的事情,讓莘奴的心內彷彿被堵住了一般。有那麼一刻,她真希望嬀姜未曾前來,而自己依然被矇騙在鼓裏,靜靜安享平淡歲月的細細流淌。
可是此時沒有時間太過眷戀這幾日的美好,更有一種無盡的羞憤之感撞擊着自己的自尊。那男人依然是手握乾坤,這般的愚弄自己,可曾暗自偷笑?
當走入房中時,桌子上還散落着未曾納好的小鞋底。這時魏國民間的習俗,入冬時,當給沒有出世的孩兒製作一雙艾糙納底兒的小布鞋,以表示驅邪之意。
原本是該由孕婦的母親來做。可是母親早就故去,是王詡幫着自己剪下的圖樣,又因爲孕婦忌動針線的緣故,皆是由他一針一線地fèng製出來。
可到底是男人,針線使用得不甚順暢,七扭八歪,可是不知爲何回想下午時,他讓自己睡下,只坐在自己的身旁,細細fèng補鞋子的樣子便在眼前晃啊晃
煩躁地扔甩了手裏的小鞋底,莘奴倒在了牀榻上,可是少了溫暖懷抱的牀榻一下子冷進了人的心窩,讓她翻來覆去,一時間怎麼睡不着。
這樣折騰到了半夜,乾脆起身叫瑛娘給自己準備一碗熱湯助眠。
瑛娘很快端來了米糊攪拌的熱湯,端給莘奴飲下後,才遲疑道:今夜落霜,天氣寒冷得很姬要不要先讓那王詡入門在柴房休息一夜,明日再趕他出城?
莘奴微微詫異地擡頭道:怎麼?他還未走?
瑛娘小聲道:送他回來的馬車,當時便走了。他腿上有傷,又沒有圜錢如何再走。只端着碗坐在門前的臺階上呢,可是大半夜的,就算是捧着盆,也沒有施捨路錢的,我方纔看着不忍心,遞了條被子給他遮蓋一下,只是這天氣這般寒冷,只怕他的腿傷又該作痛了
瑛孃的一席話,再次將熱湯激發的那一點睡意打落得煙消雲散。莘奴咬着嘴脣,努力想要驅趕走心頭突然涌起的不忍心。
他不正是看準了自己的心軟才連番做戲,哄騙着賴在了自己的身旁嗎?
王詡便是這樣一個男人,城府太深,太會看破人心,世間還有什麼是他不能操縱利用得呢?眼下心有不捨的自己,同那些被他操控利用,卻感恩戴德,恨不得跪下舔面的忠徒有何差異?莘奴痛恨自己一時的心軟,可是輾轉了一會,到底倒是起身披上了厚實的外衣,輕輕地推開房門出去後,一路來到了大門前。
順着門fèng往外一望,藉着皎潔的月光,倒是可以將門外的一切看得真切。
王詡半靠在門前的拴馬石旁,身上只披着一條單薄的被子,冷意將他的臉凍得有些微微發白。嘴脣上也毫無血色,那彎長的睫毛上似乎都掛着白霜。而那傷腿的位置一直在輕輕的顫抖,似乎是在被下用手在不停地摩挲緩解痛意
莘奴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只命守夜的僕役開了大門,冷冷地說:你要去哪?我命車伕拿着令牌開城送你出去。
王詡連眼都未擡,只是裹了裹被子,冷聲說道:不是賜碗了嗎?哪兒也不去。
這般的強硬,看起來便是準備在莘奴的府門前開張乞討了。
可以想象,當明日人們發現這裏突然坐着一個英俊異常的乞丐該是多麼的轟動。莘奴覺得自己應該將全天下的鬼谷門生盡數召集到這裏,讓他們好好開一開眼,看看他們的恩師還有一招壓箱底的絕活尚未傳授那便是不要臉至極的要飯功夫!
實在是被他氣得發急,竟是忍不住走上前去拿腳去踹這要飯的潑皮無賴。
可是他瞟了一眼踹過來的玉足,卻是臉色微變,冷聲道:這麼冷的天,怎麼只穿了一雙單層的鞋子便跑出來了?服侍你的人都是死了嗎?也不知換厚鞋給你!
說話間,竟然理所當然地起身抱起了她,轉身便朝着府裏走去。這滿府的第一忠奴入了房裏後,第一件事便是除下了她的鞋子,將那一對冰涼的玉足放入了他衣襟的胸口處,與他微涼的大掌不同,那裏是一片的滾燙。
☆、第112章
這般溫熱了一會,腳下的冷意便消散很多。莘奴方纔被他將腳摟在懷中時,感覺到他的膝蓋也是一片冰涼。
方纔他抱她入門雖然腳步穩健,可是莘奴依然能感覺到男人的步伐偶有使不上氣力的時候。
只在被他捂着腳的時候,再也忍不住也伸手摸向了他的膝蓋。這一摸,頓時嚇得老跳。那膝蓋也似乎腫起了許多呢。
當下也顧不得惱他,只問:膝蓋這是怎麼了?
王詡淡淡地說沒什麼:許是凍到了,緩一陣便好了。
傷腿烙下毛病便是一輩子的事情,怎麼能馬虎?莘奴的手直覺便要伸過去,脫下他的褲子看個究竟。可是那手伸到一般便遲緩了。
這該死的男人究竟是在前世與自己結下了何等的孽緣,以至於今生總是扔甩不掉。
從入鄴城以來,他顯然是變換了路數,拿住了自己的心軟,一再示弱,以至於自己的初衷一改再改。
如今他顯然又是這般路數,便是死賴着不走。按理就應該不管他的死活,只管讓他在門口與陶碗、打狗棒安守歲月靜好。
可是冷厲的話到了嘴邊,卻始終是吐不出來。她終究不是當年口無遮攔的小姑娘了。也知道話語的深與淺,現在回想起當年的許多話,當初再有些寬容厚道都是不應說出口的。不然何至於現在二人成了無解的困局?
姬瑩痛哭着她與嬴疾的情海生變,讓莘奴也是一陣同感戚然。
若是凡事能留三分情面,就算做不成戀人,也不至於成爲仇人,不然的話,縱然是女媧的五彩靈石也不能修補這激烈言語留下的傷痕。於是,衝到嘴邊的話語終究是忍下了,她只是低聲道:我取暖爐來給你捂一捂,你且在榻上歇着吧。
莘奴剛要轉身離開,卻被男人在背後死死抱住,力氣之大簡直要讓人窒息了。
此時房中燈光昏暗,他的脣帖服在她的耳旁道:你自個給我溫,何須暖爐那煙燻之氣?
莘奴想說一聲不要,可是嘴脣卻被他輕輕的含住,大掌握住她的手漸往了下去
這男人若是起了性子,箭在弦上便是纏膩得恨不得一張拍飛了他去。
說好的溫暖膝蓋,最後俱是變了樣子。鬼谷子的那位閒散了多日的二弟倒是嚐盡了嬌人溫潤的蘇手滋味,雖然是隔靴搔癢,也也足夠這空乏了幾個月的相思略解了滋味。
自然他也不是獨善其身之人,照拂麗姝也是面面俱到。
氣得莘奴在被窩裏又要伸腳踹他,可是卻被他的雙腿夾住,一時又附耳撩撥了半宿。
這般胡攪蠻纏,倒是暫時度過了沿街乞討的難關。莘奴有了兩位同窗相伴,開始見天兒的不想再府中。而王詡也得了空子與兩位好友相聚。
鄴城雖是小地,卻是魏國往來的樞紐,整日裏南來北往的士人商賈不斷,若是有心之人,魏地四面八方及鄰國的的消息俱是打探得到。王詡坐鎮此地,聽到的最新鮮的時事便是秦王有意同魏王重修舊好,派了太子嬴駟打頭陣,前來同魏王議和,並商定會盟之事。
與嬴駟同來的自然有他新近的寵臣張儀和其妹張華,而嬴疾作爲張華的未婚夫婿,第一時間便收到了張華的書信。
書信送到之時,嬴疾正與王詡和姜雲君坐於江邊高臺,閒話把酒。看罷書信悵然長嘆了一口氣。
姜雲君正飲下一杯酒,看他無聊至極,不禁有些來氣。他原本是攜美同遊,應纏綿在綠水青紗之間,卻因爲嬀姜那兩個惹禍的同窗的緣故,害他受了了無妄之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