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莘奴並不想聽那嬴姬與王詡的點點情史。適才被嬴姬瞪視時,她是竭力地忍耐纔沒有失態。如今她只想儘快擺脫自己這尷尬的身份。尤其是在她知曉了母親與父親莘子情感背後隱藏的驚天祕聞後,更不想重蹈母親的覆轍。
妹妹,可有姬瑩的消息?她出聲打斷了嬀姜的話。
聰慧如嬀姜,怎麼不知莘奴的心思,當下便話鋒一轉道:她的日子可是如魚得水,如今在秦地也開了一家燕脂鋪,店鋪裏供應的都是你託商隊運過去的貨品,雖然不至於如齊地這家日進斗金,可是保證喫喝卻是無憂。
莘奴聽了,臉上終於現出些喜悅的神色:那就好,她從小都沒有喫過什麼苦頭,我真擔心她一人在異地沒了着落。
正是因爲沒有喫過苦頭才這般膽大,竟然敢走詐死這路數說到這,嬀姜倒是悠悠嘆了口氣,說到底,她纔是我們三人中最灑脫的一個。無牽無掛,敢說敢做,我尚有母親,又有幾許的牽絆,身爲齊室的貴女,有許多的不得已而你,本來是魏王的女兒,現在卻不過你可要想要,真是確定要那麼做嗎?一旦那般,你可再無後路可言
莘奴微微一笑道:世間對女子苛刻,給我們可選的路本就不多,左右都是喫苦,我卻想要自己來選擇一次,便是落入萬丈深淵,也算是此生無悔矣。
嬀姜沒有說什麼,因爲那一項自己來選也是她此生渴望而不可得之物。
她當下沒有再說什麼,以茶代酒,敬了莘奴一杯。
隨後的日子,那秦女果真沒有再出現。王詡也並沒有因那一日的的衝突而向莘奴解釋什麼。
這其實也是習慣了。從小到大,她的一切衣食住行哪一樣不是王詡逐一安排的?他習慣於掌控全局,卻不習慣將自己的每一步耐心地講解給弟子及部下知曉。
在王詡看來,既然嬴姬不會再出現,便是完滿的解決。如同流水逐葉一般,衝散過去的,便不用再追溯什麼了。而莘奴最近也甚是乖巧,每日除了去店鋪查賬,與嬀姜飲茶消磨時間,便是給她遠在異地死遁的同窗發去各色貨品。餘下的時間,便是回府爲他準備一日三餐。
莘奴向來是個手巧而聰穎的。雖然以前不大熟諳廚下的烹飪技巧。可是熟練了一段時間後,竟是掌握了別樣的心得,不過王詡並沒有太過留意莘奴的廚藝,在他看來,這也無非是女子消磨時間的技藝罷了。
相比於無足輕重的兒女情長,更能激盪男兒心思的,是另一種別樣的博弈爭奪。
這幾日魏齊兩國的交戰愈加激烈。每日都有許多的密信送至王詡的書房。
龐涓到底是個人物。雖然在鬼谷時,他並不是出衆的弟子,可是蓬勃的野心總是能催生出妖異旺盛的花兒。若問衆位弟子裏,哪一個對恩師琢磨了解至深的,恐怕也是這位魏國的第一大元帥了。
當他落入了田忌與孫臏設下的圈套,被迫從趙國的都城折返回大梁後,便察覺到這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彷彿是有一雙無名之手在操控着一切。
龐涓安插在趙國和齊國的眼線,也回覆說有一個叫王羽之人,與田忌將軍過從甚密。當時也是斡旋於趙國公子的身旁。
此時若再想不明白爲何趙國突然向衛國開戰,真是癡傻到了極致了!
王詡豎子!心思何其歹毒!
當龐涓意識到自己已經落入到王詡一手策劃,精心安排的戰局中時,已無推路,唯有誓死一戰,纔可解了眼前的危困。
初次幾戰,身在前線的田忌與孫臏便領教了魏軍的勇猛。雖然一路長途奔襲,但是魏軍並沒展露疲態,長期嚴苛的訓練,讓魏軍兵卒們擁有着別樣的堅韌,殺回大梁後,便給了齊軍幾個下馬之威。
遠在戰場之外的王詡,總是會接到孫臏的密報。這個排兵一門的小師弟,雖然獨得了王詡的幾多親傳,但是在經驗上怎麼敵得過身經百戰的龐涓?
王詡倒是不厭其煩,每每都能預料戰況,提早給孫臏提出些建議,今日他只在回信上寫下幾個大字:減竈示弱,便命人快馬將信送出了。
王詡深愛博弈,可是與世人不同的是,他的棋局並不是刻在木盤上的,而是諸侯之間廝殺的戰場,這種以人爲棋子,銅車戰馬驅動的棋局下起來才更加驚心動魄的過癮。
尤其是報復被背叛之人的棋局,可是美妙得不可言狀。
但是棋局廝殺之後,夜深人靜時,也是要鬆懈一下緊張而疲憊的心緒,這時若是有妙人持來精心燉煮的美羹,真是說不出的享受呢。
當他剛剛倒臥在書房的檀木榻上時。莘奴持着食盒來到了書房門前,道:家主可睡了,我煮了鱉羹給您送來。
微微睜開眼,便看見穿着細帛輕紗的女子手持漆木食盒邁了進來。
說起來,王詡應該是見慣了莘奴的成長變化的。無論是她豁牙時的醜態,還是青澀年華時的單薄,都是在他的眼下變化流淌的。
可是女子的十八歲,卻是變換得最驚心動魄的時節。也不過是幾日沒有正眼看她,卻驀然發現,這女子竟然又美豔迷人了許多,無論是身形,還是眼角眉梢,都就好似變換了一般,誘惑得人心癢難耐。
尤其是在月色之下,一身素白的美人,正應和了月下觀美的真諦。竟讓人一時沉浸得有些恍惚。
而這美人款款來到他的近前,手裏端着一碗辱白色散發着清香的美羹,輕聲說道:請快些來食一時還真不知,要食的是哪一樣?
☆、第81章
王詡並沒有伸手去接,只是就着她的纖手飲了一口,撩起她垂在肩膀上的秀髮,漫不經心道:怎麼最近這般愛烹飪?
莘奴將碗放在小几上:這幾日落得清閒,不過打發時間吧了。
王詡遁了頓了頓說:等此處事畢,不必急於回雲夢山,我帶你去吳越遊歷,那裏盛產稻米,有許多美食,倒是可讓你的廚藝更有長進
莘奴順着他的手勢依偎入他的懷內:怎麼?我做的羹湯不好喫?
王詡將她放在席榻上輕吻着她的鼻尖道:廚下油煙重,久聞傷心肺,你自小便嬌弱,更要注意則個。
莘奴微微地垂下眼眸,不去看他眼內的柔情,只是將自己的紅脣奉上,與他的貼合纏繞在了一處
清晨晨起的時候,王詡問她可要喫些什麼,莘奴懶洋洋的也不說話,只是將臉兒又往被子裏埋了埋,過了好一會才道:沒胃口,不食了。
王詡捏着她的手腕脈搏處,好一會才慢慢地將她的胳膊重新放回到了被子裏,然後低頭在她的發漩上輕輕一吻道:熬煮些粟米蛋羹可好?我親自給你做些開胃的
最近莘奴總是懶睡,一時睜不開眼,也不過是翻了身又自睡去。
王詡翻身起來,果然親自去了廚下。
這幾日忙於勾心鬥角,就連那親自種下的菜園都無暇打理,此番倒是難得的雅緻,竟然親自入了廚房,驅走了庖廚自己做起早飯來。
一早便浸泡好的粟米加上一小碗稻米,用小石磨,粗糲地磨了一遍後,加水成漿,又加入野蜂蜜熬煮,最後慢慢加入攪拌好的蛋汁在米漿裏開出一片金黃的菜花後,再取了醃製的酸梅入盤,至於搭配米羹的則是一小盤切細的芥菜。也算清慡得口。
當他端起托盤迴轉室內時,牀榻上的奴兒終於是睡飽了,正懶洋洋地看着窗邊開得爭豔的夏花發呆。
當看見王詡入內時,自然也嗅聞到了他身上的柴糙煙味,心知他果真是自己下廚了的。
也不知爲何,許是剛剛睡醒的緣故,竟然開口問道:你也這般給你的夫人煮過食嗎?
王詡的心情許是真不錯,聽了她這般愉悅的問話竟然也不惱:我是入了鬼谷才學會的做飯,此前一直伺候着一位口味刁鑽的頑劣丫頭,再沒有興致給別人做飯。至於你口裏的那位夫人又是指誰?
莘奴又是披頭散髮地做起喫飯,含了一口米羹後,發覺味道不錯,便又喝了一口,只靜靜地食飯,沒有再追問下去。
她實在是沒有興致聽聞王詡離開自己妻子的難言之隱,就好像她也不想聽自己的父親是如何拋棄妻子的經過一樣。
但是不得不說,在某些方面來看,王詡的確是莘子的兒子
王詡授意的減竈之法果然奏效。
龐涓率領的大軍從趙國趕回魏國後,就一直跟在齊軍的身後追着打。初時每次趕到齊軍留下的營地,都會看見有十萬的爐竈;可是沒過幾天便發現另一處營地遺留下來烹煮的爐竈減爲五萬的,最近幾日只有三萬人的。
龐涓這幾日接連打了幾場勝仗,士氣高漲,加之聽暗探傳來迷信,說是田忌孫臏有些慌不擇路,就丟下了許多兵卒準備輕裝出逃。
對於孫臏這個小師弟,龐涓心內恨得牙根直癢癢,只因爲當時他裝瘋太入戲,竟一時鬆懈,讓他得以逃脫,引來了今日魏國之劫,若是不能親手宰了豎子,怎麼能平息心頭之恨?
於是命暗探打探了田忌與孫臏逃回齊國的路線後,龐涓親自率領一部分輕裝精兵,直撲馬陵。
可是等他到了馬陵時,才發現此處地勢險要,道路狹窄,心內登時大疑。
而孫臏果然早已在此設下埋伏,龐涓率領的軍隊進入埋伏圈後,便被齊軍團團包圍,最後被齊軍打得落花流水,當龐涓看到一棵砍倒的大樹上刻着一行字龐涓死於此樹下時,真是心內炸起,他認得這字跡。乃是王詡所寫。
那個陰險之人豈會以身犯險,來到這戰場之上?那便是他一早就寫好,然後交代自己的爪牙徒弟孫臏依樣鐫刻上去的!
這場兩國的惡戰,就是王詡親自爲自己佈下的邁向死亡的局!
王詡,心思何其歹毒!何其歹毒!
當龐涓被圍繞在一堆火光之中時,他知道自己稱霸諸侯的夢在這一刻,止碎了。
拔劍自刎的那一刻,龐涓衝着坐在輪椅上的孫臏冷笑:無知的小子,成了他人手中劍而不自知!我今日的下場,便是你明日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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