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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胡饼

作者:醉折枝
长生一愣,诧异地看了谢忘之一眼。

  被他這么一看,原本是微烫的脸,整個全红了,风一吹,脸上的热度格外明显。谢忘之又急又恼,话都說不清楚:“我……我沒吃午膳。”

  话音刚落,手還沒从肚子上边移开,掌心下边又是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谢忘之傻了:“我……”

  长生装作沒听见,抬手擦過鼻尖,借着這個动作,把笑强行吞回去,含含糊糊的:“也沒什么。哭這回事,這么饿人么?”

  谢忘之听出他声音裡含着的一点笑意,整张脸通红,憋了半天,抿抿嘴唇,惭愧地低下头:“……我是真饿了。”

  “嗯。”长生应声,“你爱吃胡饼么?”

  胡饼這玩意东西两市裡支摊卖的不要太多,谢忘之吃過几回,不觉得特别,点点头:“還行。”

  “那就好。”长生轻松地說,在怀裡摸了摸,摸出個油纸包来,整個递過去,“吃吧,我今早在东市买的。”

  毕竟是从宫外带进来的,又在怀裡捂了那么久,胡饼用的油多,油渍渗在纸包上,肉香和面香混在一起,哪怕是冷的,都一下激起了谢忘之的馋虫。

  “谢谢。”谢忘之吞咽一下,从长生手裡接過纸包,小心地打开一個角,“你买這個,是带回宫吃嗎?”

  “差不多。”吃不吃就這么一回事,长生无所谓,故意逗她,在胸口拍了拍,“今日上值的守卫不好說话,我贴身塞着才带进宫。若是你刚才哭得再狠点,或许能直接当泡汤的面饼吃。”

  谢忘之脸上刚退一点的热度又反上来,但刚才抱着长生一通哭,确实是她自己的锅,被她取笑也是活该。她憋了一会儿,沒能說出话,干脆低头咬了一口胡饼。

  胡饼讲究的是個刚出炉的脆,挨了這么长時間,外边焦脆的一层都被油浸软,咬起来反倒多了三分韧劲儿。這胡饼是肉馅的,裡边的肉切得细碎,格外入味,面饼吸饱了肉汁,一口下去,满嘴都是溢着汁水的肉香。

  谢忘之本就饿着,一個冷了的胡饼也觉得实属人间美味,顾不上在长生面前端着,连着几口,等压住胃裡空落落的感觉,才蓦地想起是在個小郎君面前,就算四下无人,這么吃饭也显得无仪。

  手裡的胡饼分明是冷的,却莫名烫手起来,吃也不是,停也不是,她尴尬地抬头:“谢谢你给我吃饼。我吃相不好……”

  “沒什么不好的,我瞧着吃得挺香。”长生才不管,只觉得谢忘之刚才低头嚼嚼嚼的样子像是只小松鼠,還挺爱,他笑吟吟地回复,“接着吃吧。”

  谢忘之点点头,再吃时慢了不少,几乎是细嚼慢咽。等把一個胡饼全吃下去,她舔舔嘴角沾到的油渍,认真地看着长生:“我吃完啦。”

  這话說得其实有点好笑,像是十岁往下的孩子和阿耶阿娘說的,为的是证明自己是個会乖乖吃饭的好孩子,倘若别人這么說,长生大概只会嗤一声。

  但谢忘之站在他面前,脸上的红晕還沒退,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眼尾的泪痕都沒消干净,眼瞳上覆着薄薄的水光,长生看着女孩,心裡涌起来的却是莫名的温情,好像一架尘封已久的箜篌,终于有人极轻地拨了一下。

  “好吃嗎?”他笑笑。

  “好吃。”

  “那下回带你去吃刚出炉的。”长生說,“拿帕子擦擦脸吧,眼泪和油要混在一起了。你回去后就在尚食局留着,别往外跑,若是有消息,我立刻来找你。”

  “好。”谢忘之连忙点头,从怀裡抽出帕子捂在脸上,使劲抹了几下,确定脸上沒哪儿不对,才把帕子团在掌心。吃饱了容易胡思乱想,先前强压下去的忧思又涌起来,她紧紧收拢手,小心翼翼地叫了长生一声。

  “怎么?”

  “我只是個宫人,给不了你什么,也沒法回报你。”谢忘之咬了一下嘴唇,“我沒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你真的帮了我好多回,可我什么都沒法替你做……你心裡不怨我嗎?”

  长生微微一怔,他還真沒想過谢忘之会這么问,稍作思考,面上浮出的又是一贯沒心沒肺的笑:“谁說你沒替我做事了?”

  “……啊?”

  “你做的糕点花样那么多,哪儿有我白吃白喝的道理?何况還有這個。”长生一勾腰带下的荷包,“自己绣的东西,忘了?”

  “你還带着……”

  “我喜歡的东西,怎么不能带着了?”长生叹了口气,双手扶在谢忘之肩上,屈膝压低身子,和谢忘之差不多持平,看着那双略有些迷惘的眼睛,微微一笑,“你听好。我帮你不为别的,也不求你回报我,纯粹是因为我乐意。”

  “……嗯。”

  “所以别想着报答不报答的,我若是求這個,那叫挟恩图报,我从不做這种事。”长生收手,在谢忘之眼前收拢手指,只留住左右手的食指,然后一左一右点在她嘴角,“我看得出你难過,但逝者已矣,你该做的是护好自己。消息探不探得出,看的是时运,交给我即可。”

  他含着笑,指尖稍稍用力,在女孩的嘴角一提,居然真画出個淡淡的笑靥。长生温声說,“来,笑一笑。你哭起来也不丑,但总是笑着好看。”

  不說還好,這么一說,谢忘之眼眶又热起来,顶着长生的视线,她眨眨眼睛,睫毛上還带着细细的水珠,嘴唇却抿着翘起来,是個货真价实的笑。

  “谢谢你。”她轻轻地說,“你能做我的朋友,我现在想想,是好开心的事啊。”

  “嗯。”长生這回是真的收手,顺手搓了谢忘之的头一把,“等我消息吧。”

  当时和谢忘之說的是时运,李齐慎骨子裡却不信這個,真花了心思去打听。毕竟是含象殿裡的事儿,他总不能自己露面,正好认识的人裡崔适算是长袖善舞,這事情理所应当落到了崔适头上。

  崔适在宫裡混了四五年,出身又好,四处都吃得开,隔天就带了消息回来。

  一进清思殿,他沒搭理李齐慎,三两下扯了腰带,直接把整件外衣丢进了火盆裡。這身衣裳薄,锦缎做的,入火就烧起来,一股子烧焦的味道。

  “我让人点火盆烧醋,意思是去去邪气,你怎么整件衣裳都不要了?”李齐慎坐在桌子后边,支着下颌。

  “嫌晦气。”

  “哦?”

  “我刚从那边回来,全是新死的人,還听见了别的消息,這身衣裳我绝不再穿,烧了干净。”崔适从内侍手裡取了外袍,披在身上,径自到桌边坐下,“下去吧。”

  宫人应声,全撤了出去。清思殿的门一关,只剩下火盆裡燃烧的声音。

  李齐慎笑笑:“說吧。”

  “含象殿那边反正咬死了,說這宫人是自戕,死因是自缢。大過年的,她好像不是长安城裡的,家裡人沒那么快来领尸体。”崔适皱眉,“我花了快五两银子,好說歹說,才让我匆匆忙忙看了一眼。”

  “辛苦。”李齐慎說,“状况如何?”

  崔适回想起当时那一瞥,十五六岁的小娘子,长了张清秀的脸,打扮打扮也算是個佳人。分明是将开的花,就這么枯萎在泥地裡,他玩的是笔,生来多情,也有些不忍,只摇摇头:“不如何。”

  “是嗎。”

  “我就看了一眼,還离得远,看不真切。”崔适眉头皱得更紧,压低声音,“我总觉得……不像是自戕。”

  李齐慎语气清清淡淡:“怎么說?”

  “她颈子上确实有勒痕,但看得出轻重的位置不一样。我可沒听說過上吊還能用上几根绳子的。”

  “轻重?”

  “对。轻处淡,深处重,她是新死,還能看得出勒痕。”崔适抬手,在自己颈子两侧比划了一下,“這地方格外重,中间反倒轻。但若是上吊,力道该吊在這地方。”

  李齐慎点头,忽然伸手,虎口不轻不重地在崔适颈侧卡了一下,旋即收手:“若是這样呢?”

  两人的猜测倒是一样,崔适却沒敢說,只挠挠眉心,苦笑一下。

  李齐慎想了想,沒把猜出七八分的事情說出来,只抬眼去看崔适:“你先前說听见了别的消息,什么消息這么晦气?”

  崔适想起来就恶心,忍了忍,才說:“我在路上听见两個内侍說的,說是要采选宫人。”

  “提前了?”

  “是,提前了,且今年似乎挑得格外多。往年八岁的小娘子居多,今年却点名要十一二岁的。”

  李齐慎一顿:“为什么?”

  “是那两個道士的主意,說是要取……”這就是让崔适恶心的东西了,他浑身发毛,搓了搓手臂,勉强把话說下去,“取红铅和蟠桃酒。”

  “嗯?”

  “……是道家炼丹用的东西,說是延年益寿,我以前听過,觉得恶心,我也不信這個。”崔适觉得這玩意說出来都脏舌头,“红铅指的是女子初次的癸水,蟠桃酒……则是未婚女子,无孕,用药硬催……”

  李齐慎眼瞳一缩,话都不听完,直接甩下崔适,起身往外走。

  作者有话要說:放假就是好啊_(:3)∠)_可以多码点字,這是昨天写的,但是今天我发现了新的娱乐活动(……

  果然什么都比码字好玩(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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