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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哈哈笑着說瞧你那驢樣,喜歡貧你就儘管貧吧!只是不知道這斷腸人的天涯之旅有多寬有多遠,螃蟹別爬到半路摔陰溝裏睡着了。善美說那哪能啊!螃蟹從來不走人行道,陰溝離大馬路中央還有段距離呢!無論是癩蛤蟆還是小蜈蚣,大家走着瞧吧!
善美又恢復了她一向自信滿滿的表情,這頓早飯從始至終微微也沒問她打算怎麼整,善美也不明言,兩人心照不宣的喫完飯就散夥了。
接着微微回到吊腳樓裏胡亂衝了個澡,洗完髒衣物晾在狹小的衛生間裏,坐在缺了一角的鏡子跟前開始往臉上噴柔膚水,扭頭一看外邊太陽升得老高,白晃晃的,慌忙打開揹包掏防曬霜打算給自己來層隔離保護,意外的是,揹包裏的畫板就在這時掉了出來。
微微眼疾手快的接住畫板,扔木桌上,擠了防曬霜在掌心揉開了,抹在臉上,脖頸上,手臂上,抹完了她信手翻開畫板,就看見自己昨天在雅河畫的那副素描。
也許是這副並未畫完的素描有種魔力吧!微微盯着畫上的男人看了很久,這是個身形模糊僅有大概線條的男人——微微最後拎上揹包鎖上門跑洪那市中心去了,她在昨天喫飯那家傣族餐館找到開車送她和善美到雅河去玩兒的小樸少,給了他六十塊錢,讓他送自己到雅河去。
這一次微微讓這小樸少直接在雅河上游的露天大排檔附近停了車,然後沿着山道走進昨天喫燒烤的小店裏,燒烤店的老闆還記得她,一看她來了,笑呵呵的送了碗甜茶上來,說是請她喝的,不收錢。
微微謝過這熱情的老闆,胡亂點了幾樣小喫,就坐在遮陽傘下瞧着對面的大排檔。
她有點激盪興奮,有點神不守舍,河對面有羣揹包客正擠在一塊邊喫東西邊打鬧,熱烈的氣氛讓微微回了魂,她在心裏問自己這是幹嘛來了?搞豔遇?
下午四點,那輛銀色的越野車再次出現在微微的視線裏,她渾身一激靈,心跳又開始加速了,她招手叫來燒烤店的老闆,讓他找人送她過河。
沒一會功夫,微微已經站在河對面的簡陋小碼頭上,她望着不遠處的銀色越野車,突然有些手足無措,最後,微微還是走進了這家略顯寬敞的大排檔。
陰涼乾爽的店面裏,收拾得很整潔,右邊用竹編隔着的裏間,隱隱傳來爐火燒水的蒸汽嗚響聲,應該是這家店面的廚房;左邊靠牆處,整整齊齊的擱着一排小塑料凳和摺疊桌,除了躺在左前方遮陽傘下慵懶的人影,整個店面空無一人。
微微往廚房門口看了一眼,輕聲問:“有人麼?”
蒸汽嗚響,廚房裏沒有人回答她的問話,左前方那道人影立起身來,手裏拿本書,陽光在他身前的竹地板上扯出一道淡淡的剪影,看不清他的臉。
微微磕磕巴巴的問:“老闆不在嗎?”
那男人猶豫了一下,點頭。
微微勉強笑笑,走過去取過他腳邊的小凳,後退兩步坐了下來,說:“我聽對面燒烤店的老闆介紹說這裏的涼拌豆粉最好喫,想過來嚐嚐,老闆怎麼就不在呢!”
這男人臉上的光影蔓蕩了一下,簡單的吐出兩個字:“一會!”
說完,他側身面向雅河緩緩靠下身去,一手支着下顎,一手翻書,神情很專注;河面上的水紋反射到他臉上,像流動的光影無意製造出的某種神祕幻覺。微微盯着他的側臉,發現他的頭髮比自己想象中要長一些,抹了髮臘般一簇簇的立在頭頂,耳垂上竟然還有一小環亮晶晶的銀圈,造型有點像韓國明星;膚呈麥色,很有光澤,鼻子也很挺,嘴脣有點性感,沒刮乾淨的下巴弧度很剛毅。菸灰色的襯衫沒扣全,依稀能看見輪廓起伏的兩塊胸肌,沒有秦武健壯斯文,卻比秦武野性帥氣。
微微有點心慌了,慌忙把注意力轉移到他攤在竹編躺椅上的書本上,這是本厚殼書,中文字體很小,密密麻麻的,他看一會,會把這本厚殼書翻立到胸膛上,翻閱下面一本《漢語字典》,查找一會,又把厚殼書放下來,繼續看。
在他把那厚殼書立蓋在胸前的時候,微微下意識的瞟了眼封面,發現是本《中國古代兵法薈萃》,微微傻眼了,她從未見過有人邊看《中國古代兵法薈萃》邊查字典的。
也許是感應到微微打量的目光,這男人突然擡起頭來,面無表情的盯着微微,眼神有點冷厲有點不高興,微微看着他飛揚的劍眉和鷹隼般的眼睛,心裏咯噔一下,就一感覺,這是藍正龍哪還是吳彥祖啊!酷斃了!
這男人保持着這個觀望的姿勢,保持了五秒鐘,五秒鐘後微微就回過神來了,臉上燒得厲害,她知道這樣肆無忌憚的盯着別人瞧是很不禮貌的行爲,趕緊擺手笑笑,說:“我不是故意要打擾你看書的,我只是覺着你看書需要查字典有點奇怪!”
過了好半天,這男人才悶悶的吐出一句話,說:“有的字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也不會讀。”
微微輕柔的笑了,說:“什麼字你不知道意思不會讀了?”說完,她挪動小凳子湊上前去。
這男人坐起身來,把書攤在膝蓋上,指着書上的一個字,說:“這個字念‘臺’對嗎?”
微微挪動小凳子又轉了個方向,坐到他左手邊,湊過腦袋去看他手指的那個字,笑着說:“不!這個不念‘臺’,念‘殆’!備周則意殆,常見則不疑。這個字在這句話裏的意思是‘鬆懈,懈怠’。”
“殆……那漢字的讀音不都跟其中一半相同嗎?”
微微掃了一眼頁眉上的標題小字,知道這句話是出自三十六計中的瞞天過海,趕緊說:“不!有的相同,有的不相同,你念字不能光看半邊兒的哪!尤其是像你手裏這種書,古文太多了,同一個字在古代跟咱們現代,讀音相差太大了,就算你查字典了,字典上也有很多種讀音的,你很難區分到底念什麼音的。”
這男人皺了皺眉頭,沒說話,微微留意到有的字下邊都被他用藍色和紅色做了標記,忍不住問:“你看這本書最主要的目的不是看內容,是看字?”
他愣了一下,低聲說:“其實我也有看內容的,只是有很多字把不準讀音和意思,要準確理解內容很困難的。”
微微詫異,讚了聲,“你還真是用功!”
他說:“不用功不成的,我太多字會說不會寫的。”
“你爲什麼會有太多字會說不會寫?”
“我們這裏很多人都是會說不會寫的,很多小孩子都沒上過學的。”
“那你是沒上過學的小孩子嗎?”
“我上過啊!只是我覺得字太多了,好難學的,要認全,可能還要花很久的時間。你都不知道一個個查字典好麻煩的。”
他一邊和微微說話,一邊用鉛筆在“殆”字上畫了個小小的圈,標上拼音後想了想,突然問微微,“懈怠的怠字,怎麼寫啊?是貸款的貸?還是戴帽子的戴?該不會就是這個‘殆’字吧!”
微微一聽他這問話,腦子像被竹竿捅了的馬蜂窩,嘩地一聲就炸開了,亂哄哄的。微微小心翼翼的說:“你上學上到幾年級啊?”她一邊問一邊拿過他手中的筆順手在“殆”字後邊空白處替他寫上“鬆懈懈怠”四個字。
“高中畢業!”
說實話,微微這當口心情有點複雜了,她就想不明白了,長得這好看的一帥哥咋就是個半文盲呢?可他看上去一點也不像農村小混混,感覺還挺時髦挺文雅的,不僅酷,還特有男子氣概。
微微說不清自己心裏是什麼的感覺,這張臉,包括這張臉上潛藏的漠然,執拗,陰冷,堅毅——甚至包括他低沉的呼吸,都讓她覺着興奮緊張,彷彿有人在她體內拴了匹躁動不安的野馬,狂亂的揮舞着四隻大蹄子猛踹她的胸膛。
微微忍不住說:“這本書上有很多字都是不常用的,一個個查字典的確很麻煩,要不然這樣,你把書給我,我幫你把拼音註上寫好意思,再還給你,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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