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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扭頭去看他,他那剛毅帥氣的臉上一如往昔的沒有表情。微微猶豫片刻,點頭承認:“愛過。”
顧愷像個木偶人一樣盯着前方口氣生硬的又問:“現在還愛嗎?”
微微望着他眼角多出來的那兩道細紋,一時間心亂如麻。良久以後,微微老實回答:“我不知道。”
顧愷把腦袋往後靠了靠,安靜的閉上了眼睛。此時的越野車已經駛入了江平這座小城的城市主幹道中,沿途街道兩旁燈火通明,霓虹掩映,略微繁華的十字路口、廣場中央小花園裏歌舞昇平。流浪歌手抱着吉他站在花圃外圍自彈自唱,陶醉了一羣圍觀的閒人,也陶醉了自己。
這座微微生活了多年的小城,這座曾經被微微厭棄的小城,當微微坐上顧愷的車,隨波逐流似的與顧愷一同奔赴另外一個不知名的目的地的時候,微微忽然感到有些悲傷,有些心酸。微微知道,自己跟顧愷三年後的這場重逢,註定是自己又一場痛苦和磨難的開始。
是的,這一切都只是痛苦和磨難的開始,不管現在的顧愷看起來有多麼的平靜。因爲,顧愷走路的姿勢看起來有些跛,這讓微微想起了三年前自己朝顧愷開的那一槍,打中顧愷大腿的那一槍——顧愷這人向來自視甚高,做人不可一世,這一槍帶給他的屈辱和痛苦,依照他冷傲倔強的性格,他一定會成倍的施加到微微身上,以示報復。
十幾分鍾後,越野車繞上了西北面的環形立交橋,看方向去勢,他們這是在往城外開。
三分鐘以後,微微忍不住又重複了一遍剛纔的問話:“小椹在哪兒?”
顧愷沒看她,也沒回話。
微微受不了這氣氛的陰冷和壓抑,倏然立起身來朝着顧愷尖叫:“我要見小椹!我要見我兒子!”
顧愷嗖地一下轉過面來,“你吵屁啊?再吵老子待會一槍崩了他!”
“你敢!”微微尖叫更甚,“顧愷我告兒你,你若是敢動他一個手指頭,我立馬打電話報警!”
“報警?”顧愷眯了眯眼,湊上前來冷笑着一字一句的說:“秦微微,你別跟老子說這種賭氣的話,老子現在早已不是三年前的顧愷了,親兒子又怎麼樣?就憑你對老子乾的那些事,就憑你在老子腿上轟的這一槍,老子宰你、宰你全家都是你應得的報應。”
微微捂着臉,泣不成聲。
窗外的天空已經越來越黑了,那是一種濃稠的、墨汁一樣的晦澀;微微覺得,自己身旁的顧愷,也裹着這種令人膽戰心驚的暗色。
等微微發現車漸行漸快的時候,越野車已是徹底的開離了江平市區。顧愷跟着掏出手機打電話。
只聽顧愷說:“剛過最後一個紅綠燈,你們準備好,看見我的車就出發。”
隱隱的,微微聽見電話那頭有人應了聲,顧愷就把電話掛了。
微微不知道顧愷這個電話是打給誰的,因爲自打三年前她跟善美從洪那回來,她就沒跟老鍾他們聯繫過,她不知道疤子後來有沒有被抓,也不知道顧愷他們這個販毒集團的其他成員,譬如小野、黃永慶、萬美玲等人的情況。
夜晚寬闊的外環大道上,鮮有車輛。微微他們乘坐的這輛越野車剛穿過交叉口,旁邊突然竄上來另一輛黑色的越野車,呼啦一下就衝到微微他們前面去了。前面有個收費站,過了收費站,就是修築得嶄新大氣的高速公路。一上高速公路,戴眼鏡的金髮男人便轟足了油門,兩輛越野車一前一後跑得風馳電摩,跟競賽似的。
車裏沒人說話,微微想問要去哪兒,但又不敢問。
凌晨一點,越野車拐下高速,走了一段尚未修築好的土路,駛進了一座不知名的小縣城,此時的微微已是昏昏欲睡。穿過縣城中央,越野車朝南面開,越野車開進一座大院的時候,微微睡眼朦朧的瞥見車窗外連綿起伏的駝色山脈和灰褐色的山野樹叢,大院內傳來一陣狗吠,坐在駕駛位上戴眼鏡的金髮男人說:“到了。”
先前開進大院的越野車車上的人已經下來了,這會兒正站在大院中央等着他們。微微剛一下車,關在大院角落籠子裏的兩隻狼狗便是“汪汪汪”的怒叫起來,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喊隨即響徹整個大院。
微微循聲望去,一眼就望見大院中央站着的另外兩個男人,那兩張猙獰而熟悉的面孔多年來微微每逢做噩夢,總會出現在她的夢境裏——顧愷的左膀右臂疤子老張和鄭海龍的兒子小野。
除此之外,還有小野懷中掙扎不休的孩子,適才那道撕心裂肺的哭喊便是從這孩子口中發出來的。這孩子,自然就是微微的兒子,不過兩歲零幾個月的小椹。
三人就這樣陰惻惻的互相對視着,看上去多少有點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意味。末了,微微衝小野一伸手,寒聲說:“把孩子給我。”
小野聞言轉頭去看顧愷,顧愷望了望哭得一包鼻涕糊滿臉的孩子,點點頭;於是小野把孩子連帶一包尿不溼往微微手裏一塞,轉身進屋去了。疤子朝微微跟前地上吐了泡口水,跟着也進屋去了。
微微胸口脹滿了激動和喜悅,抱着孩子哄了半天,結果哄得孩子笑了,卻把自己哄哭了。
顧愷站在三米開外的地方,面無表情的盯着院燈下的她和孩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稍晚些,顧愷沒收了微微的手機,把她和小椹安排在最靠裏的一間屋子裏睡覺,並且親自鎖緊了門。我想,他估計是怕微微帶着小椹偷偷落跑吧!
這一鎖,就鎖了微微一個晚上外加第二天的一整個白天,微微肚子餓還能忍,可小椹畢竟是個奶娃娃,哭着嚷着非要喫東西。微微心痛得不行,從翌日清晨太陽還沒出來就開始拍門喊人,手掌拍腫了,嗓子喊啞了,可她們娘倆還是無人問津。說起來,這些人的手段還真不是一般的殘忍。
捱到傍晚,微微已是餓得頭昏眼花,小椹匐在微微懷中也是哭得奄奄一息,小野皮笑肉不笑的端了碗麪條進來,他把碗擱在地板上,得意萬分的說:“你現在該是曉得了吧,什麼叫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微微瞪着他,一口白牙咬得咔嘣響,“我要見顧愷,你去叫他來。”
小野挖挖耳朵,故作驚異,“什麼?你說什麼?我怎麼沒聽清。”
微微瞪得眼珠子都快爆眶了,她沉聲又說了一遍,“我要見顧愷,你去叫他來。”
掛在小野臉上的笑容驟然一退,“瞧你說話這口氣,你以爲你是誰呀你給我下命令。”
微微深深一吸氣,忍住滿腔的憤怒和難堪,“對不起,我沒有命令你的意思。我只是想麻煩你去叫顧愷到這裏來一會兒,我有話跟他說;或者,你讓我自己出去找他,跟他說。”
“你想麻煩我……!”小野慢騰騰的一邊點頭,一邊擡起腳對準那隻碗,在微微的驚叫聲中輕輕的一腳踢翻。微微望了望那碗潑灑得一地都是的麪條,又看了看自己懷中的小椹,氣紅了眼睛。
不僅如此,小野接下來的話更是差點將她氣吐血,小野說:“你先把它吃了。”
小野這番舉動擺明了的是在羞辱微微,這讓微微感覺無以倫比的難受,但又一無辦法,只得撇開腦袋不去看小野。
小野突然嗤笑一聲,“你不喫麼?不喫我愷哥可是不會來見你的,明天也沒人送飯呦!”
話落,他背過身去,便欲拉門上鎖。
微微慌了,失聲尖叫:“我喫……!”
小野嘿嘿一笑,轉過臉來不放心的叮囑:“要喫光呦!”
微微一點頭,屈辱的淚水隨即落下來。她先將小椹放到牀上,然後在小野幸災樂禍的注視下,踱上前來蹲下身,用手撈起一束麪條放進自己的嘴巴里。小野見狀樂得不行,站在門邊猖狂大笑,“哈哈……一條狗,一條餓瘋了的母狗!”
我想如果微微那時候手上有把刀,她估計都有勇氣一刀捅死小野,只可惜,她沒有。無數的眼淚,在她臉上肆意縱橫,她在心裏狂叫:秦微微,你不能哭,你他媽的你千萬不能哭……!
屋子裏充斥着小野瘋狂的笑聲和叫罵聲:“母狗……哈哈……騷母狗,臭婊子,爛賤貨,你也有今天……哈哈……原來你也有今天……狗孃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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