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出院
林知意有些錯愕，剛喝的水差一點嗆出來，她抽了張紙。她現在的意識裏，她就是念高三的普通學生，一心備考，都沒有早戀過，卻突然變成了已婚。這事換成誰一時都很難接受。
顧西城從進來第一次看着她，在見到他之後她的所有情緒之間轉換自然，並不像是裝出來的。
她是真失憶了，也是真不記得他了。
在兩個人都沒有開口時，病房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進來的人穿着套黑色西裝，目光看向顧西城，徑直走過去，“顧總，手續辦好了。”
一言一行，跟顧西城是一樣的風格。
“林小姐。”男人看過來，對上林知意的視線，知道她失憶，像是走流程一樣，介紹自己，“我是顧總的助理，秦助理。”
“……你好。”就兩個人臉上的情緒而言，他們幾乎做到了一致。
“醫生說林小姐恢復很快，一個星期後可以出院。”秦助理轉過身再一次彙報情況。
秦助理稱呼她是林小姐而不是顧太太，雖然只是個稱呼，但聯想到她出車禍三天自己的丈夫今天才出現，以及淡漠的態度來看，他們的感情似乎並不好。
“你的三餐以後有家裏阿姨送過來，”顧西城頓了聲，垂着眼，落在沙發上依然睡的死死的護工阿姨，“護工會換掉，秦助理，你來處理。”
“好的，顧總。”
“不用麻煩了。”林知意開口拒絕了，醒來後所有人都變陌生了，這位阿姨剛經過幾天熟悉，不想又換一個陌生人。
秦助理以爲自己聽錯了，“林小姐的意思是不換護工？”
“嗯。”
這個回答顯然出乎他的意外，對於別人丁點錯誤都要計較的林知意來說，這不符合她的性格。秦助理看向顧西城，徵尋意見。
顧西城只說了兩個字:“隨你。”
說完，他看了眼腕錶上的時間擡腿便要走，在林知意看來他就像是走一個例行的過程，所以連一句好好休息都覺得多餘。
林知意不禁想，他們認識的時候他也這樣嗎，熱戀期呢，剛結婚的時候呢？要一直是這樣，他們又爲什麼會結婚呢？因爲
愛情還是因爲利益？
太多的疑惑全都涌上來。
顧西城沒走幾步，林知意垂着眼，眼瞼上有小片隱隱，她忽然開口，道:“……顧，顧先生，我們是不是要離婚了？”
她聲音很輕，像是易碎的瓷器，試探性的問。從她醒來後壞消息扎堆冒出來，她在盡力消化了，可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有新的等着她。
腳步頓住，顧西城沒有看她，回答依舊是兩個字，“沒有。”
“是嗎？可是……”她話還沒說完，人就已經走了，門一開一合，發出門合上是“咔嚓”的金屬音，乾淨利落。
林知意盯着門看了許久，即使她不記得顧西城，但剛纔也明顯的感覺到胸腔涌出一股窒息感覺，就像是身體的本能反應。
出了醫院，顧西城直接上了車。深夜的醫院沒什麼人，停車場的停着的車也零星，黑色濃稠的像是化不開的墨，遠處的路燈發出昏暗虛弱的光，指甲蓋大小，隨時都像是要被吞沒。
漫無邊際的空洞。
他靠着座椅，擡手摁壓眉心，緩解緊繃感。
秦助理坐在副駕駛，從前視鏡看過來，看到手機有人發來的信息，道:“林小姐的車禍調查結果出來了，是貨車司機醉駕，司機有前科，出獄還沒兩年。有一點可疑的是，那段路並不是他一貫的送貨路線，但也不排除醉酒後錯誤判斷。”
“繼續查。”
顧西城拿過平板，點開看了一半的文件，繼續翻閱。
第二天大早，顧西城所說的家裏阿姨送來早餐，因爲她剛手術沒多久，喫的都是軟爛的好消化的食物。阿姨將食物一一擺出來後退後一步，有些緊張的伸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正經的自我介紹，“林小姐，我姓吳，您以前跟先生一樣，叫我吳媽。”
林知意點點頭，“吳媽好。”
不知道爲什麼，她覺得吳媽像是挺怕自己，她一個擡手的動作都能讓吳媽整個人身體緊繃。
眼看着吳媽一直站在旁邊，林知意握着勺，“吳媽您坐吧，這裏有水果，您隨便喫。”
“那怎麼好意思呢。”吳媽面露難色，沒坐。
“您坐吧，想問您點事情。”
吳媽這才點頭，扭頭看了眼身後的沙發，還是侷促的坐在邊緣的
一角，背繃的筆直，像是有半點風吹草動就能起身站起來。
林知意沒什麼胃口，握着勺子也只是碰了碰粥，沒喫，“吳媽，您知道我跟顧西城結婚多少年了嗎？”
顧西城這個名字對她來說還有些陌生，話音到了舌尖，總要停頓一下，緩慢了語氣才能念出來。
“四年了。”吳媽回答。
竟是四年，可顧西城的疏遠態度，怎麼也看不出來。
她語氣稍頓，看着吳媽又問:“那我跟他關係是不是很差，是太久了，沒有感情了嗎？”
這個問題顯然問到吳媽了，僱主家的事情不是她能妄議的，她略顯尷尬的搖頭，“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我才做了不到一個月，您跟先生都很忙，在家的時間也少。”
所以原因是聚少離多？
吳媽待的時間不長，林知意也問不出什麼，索性也就不問了，強迫着自己喝了小半碗粥，感覺自己再喝下去就要吐出來才停了手，抽紙擦了擦嘴。
“是不合胃口嗎？”吳媽收拾時看到還剩下大半沒動，聲音都有些慌，在林知意沒出聲時又道:“對不起林小姐，我下次一定改正，一大家子還等着我養，您可千萬別就這麼辭了我。”
林知意有些莫名，她伸手剛想握住吳媽手安撫幾句時，吳媽雙手交握在身前，低着頭一個勁兒的道歉。“吳媽你別這樣，是我胃口不好，你煮的粥很好，我沒有要辭你。”
“林小姐，實在是對不起，您就原諒我這一次。”吳媽並沒有因爲她的安慰而鬆一口氣，相反，她更惶恐了。她來的時候就聽說了，以前的那些阿姨短則一個星期，長則三個月，總之沒有一個能做長，無一例外都吐槽女主人很難相處，芝麻大小的失誤都能被罵的狗血淋頭。
她來的不久，也深有感觸，每次見面依然膽戰心驚的。
但薪資豐厚，所以依然有人前仆後繼，吳媽也一樣，一大家子指望她，她缺錢。
林知意早早的注意到從進來到現在，吳媽都沒有放鬆過，剛開始她以爲是性格使然，現在才反應過來是因爲害怕，吳媽怕她，即便她根本沒做什麼。
她漸漸的意識到，她好像並沒有朋友。
除了陳銘會每天過來查看病情，就沒
有什麼人來過了，她記得她們是四人女團，而其他三位成員也沒出現過，更別提其他人。
林知意問過陳銘，但陳銘都打了馬虎眼過去，只說手術情況還沒有對外公開，沒有多少人知情，至於成員則每天忙於商演跟通告，一時抽不出時間。
話裏漏洞很多，從他閃躲的眼神裏多少能聽出是敷衍跟糊弄，反倒驗證了她的想法，她只是沒點破，這樣，至少不會讓局面太難堪。
陳銘走後，林知意一直坐在牀邊看向窗外，從她所在的樓層看出去，天空被矗立的高樓切割撐零星幾塊，這樣的風景實在沒什麼看點，她卻足足看了一整個上午。
她在想，她這幾年到底是有多差勁，纔會一個朋友都沒有。
還是護工阿姨說話聲打斷了她，她從洗手間出來，手裏還提着件西裝外套，她不認識牌子，單純從布料覺得應該不便宜，“哎呀，林小姐，這是陳先生的嗎？”
林知意看過去，一眼認出來是顧西城的，比昨天皺了很多，“不是。”
護工阿姨放下手頭上的工具，握着外套的抖了抖，仔細檢查了一遍，別說哪裏破了個洞了，就是一個污點也沒有，跟新的一樣，“不是啊，這我是從垃圾桶裏撿的，看着也沒壞啊，爲什麼要丟掉呢？”
“垃圾桶？”林知意以爲自己聽錯了。
“是的，看着還挺新的，就這麼丟了，怪可惜的。”
那種漫過胸口的窒息感再一次涌來，林知意纔想到昨晚的細節，她當時抓住了他的袖子，他當時的眼神就已經介意，她當時碰了他，他應該也在洗手間裏反覆搓洗了吧，所以出來時才紅了大片。
救她，只是本能的反應。
但是他討厭自己，所以忍受半點碰觸。
護工阿姨再一次摺疊起來，笑問:“林小姐，既然都丟了，我能拿走嗎，我回去拿給我兒子。”
林知意垂眼淡笑，“好。”
醫院裏修養幾天，林知意恢復的差不多，醫院聯繫了顧西城，意思是今晚會過來辦出院手續，順道接人。
她東西不多，都是臨時買的，不必帶走，所以也沒什麼好收拾的。
陳銘上午來過，並將修理好的手機遞給她，又不忘多說一句，“網上的事情真真假
假，你不必放在心上。”
這是提前給她打預防針。
要是放在以前他不會多嘴，畢竟林知意對負面新聞早就免疫，傷不了她分毫，但現在的她乾淨的就像是一張白紙。
她開了機，條件反射想去聯繫多年同桌兼閨蜜方圓，卻發現自己的號早已經換掉了，不只是方圓，所有同學朋友的聯繫方式都已經沒有了。
現在的林知意，跟十八歲的林知意，徹底斷了個乾淨。
晚上，秦助理辦理好出院手續，從病房裏提起她的行李，除了進門的一聲林小姐便再無交談，跟對其他人的冷淡不一樣，那是厭惡。
跟顧西城一樣。
林知意也不會自討沒趣，跟着秦助理到了停車場，後座的車門打開，林知意正要上車的動作頓了下，她沒想到顧西城也在。
他坐在靠左的位置，背脊挺立筆直，側臉線條利落堅毅，垂着的眼皮，視線落在平板上，無形間，氣溫低了幾度，同時也帶着壓迫感。
她抿了下脣，上車。
全程，顧西城也沒有看她一眼，漠然，更是無所謂。
車開始啓動，車內便有一種窒息的沉默，林知意心情早已經跌到谷底，她選擇看向窗外，浮光掠影間心也像是灌了鉛，沉重的她快要承受不了。
車開往半山別墅，三個人從下車到入戶電梯也一直緘默。直到進了門，吳媽從出廚房匆匆出來接過秦助理提的東西。
“先生，林小姐。”
顧西城微微頷首，擡腿往二樓走，“您安排。”
嗓音低沉好聽是真的，冷也是真的，隨意的就像是隨便處置貓兒狗兒的。
吳媽只能看着林知意窘迫的笑了下。
這樣的冷暴力，她一直忍了四年嗎？林知意握拳，這幾天裏受到的委屈全都涌上來，她咬脣跟着往前走了兩步，對着他的背影道:“顧西城。”
她隻手攢住了另一隻手腕，因爲太用力有了紅印，“既然，既然你那麼討厭我，我也忘了以前的事情，不如直接離婚好了。”
話音落下，整個客廳都靜下來。秦助理正要走，聞言看向了顧西城，吳媽更是被驚到了，生怕發出點聲音引火上身，趕緊捂住嘴。
顧西城腳步停下，他轉過身，本就具有身高優勢，到現在因爲地勢更有利了。他垂着鴉羽般長睫，睥睨着她，語氣裏帶着稀薄的諷意。
“在你那份婚前協議裏有一條，如果婚姻關係存續不足五年，除非喪偶，否則離婚後你都將分得我百分八十的財產。”
“最後一年，我還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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