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章 暴發戶

作者:坐望敬亭
歷史上的1993年是奧斯卡金項獎的小年,除了《聞香識女人》《驚情四百年》之外,幾乎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影片,在最佳外語片上的競爭上也是一樣。

  入圍最佳外語片的四部電影《愛的領地》(俄羅斯)、《達恩斯教士》(比利時)、《冒牌貨》(德國)、《情證今生》(法國),同樣乏善可陳。

  最後是由《情證今生》獲得了最佳外語片獎。

  如今多了《秋菊打官司》和《霸王別姬》的競爭,單就藝術成就和獲獎成績而言,這兩部作品要甩開以上四部電影一條街。

  “希望不小,不過得獎這種事有時候也看運氣。”

  “要是能得獎,那可真是破紀錄了!”

  得獎這種事就好像爬山,歐洲三大國際電影節的高峯中國電影都攀登過去了,剩下奧斯卡這唯一的一座高山還立在這,甭管是電影界還是普通民衆,自然都是橫豎看着不順眼。

  聊着電影,大家又談到了大年初一剛剛上映的《赤壁大戰》。

  現場這些人都算是如今的城市中產,今年《赤壁大戰》上映前後的宣傳攻勢如火如荼,這幾天還有許多媒體也報道了電影上映的盛況,大家趕時髦去看個賀歲檔電影也不奇怪。

  林朝陽也好奇他們對這部電影的觀感,於是多問了幾句。

  大家對電影的普遍評價都不錯,也有幾個人是持批評意見的。

  就比如蘇牧,他畢業後分到燕影戲文系,現在已經是副教授了,因爲從事相關行業,他對《赤壁大戰》的要求格外嚴格。

  “從商業上來說,《赤壁大戰》是一部成功的片子。但在藝術上,謝靳完全放棄了自己的特色和藝術訴求。

  這部電影裏的謝靳太矛盾了,他要顧全商業,讓電影好看,就必須從英雄史觀的角度出發去塑造曹操、趙雲、劉備、諸葛亮、周瑜這些人。

  但他拍三國,又希望展現‘興亡百姓皆苦’的一面,就像電影中赤壁大戰結束後的那個鏡頭。

  完全可以用長鏡頭展現士兵和百姓飽受戰爭的摧殘,勝利對於他們來說並沒有多大的意義。

  我能看出來他想把關注聚焦到個體、到具體的人身上,可他不敢,他怕,他怕破壞電影前兩個小時的塑造、怕破壞大過年觀衆看電影的喜慶氣氛……”

  談到自己的本行,蘇牧滔滔不絕,有人怕林朝陽不喜他這些話,出聲打岔,林朝陽見狀笑着說道:

  “蘇牧說的挺好,言之有物。《赤壁大戰》投資太大,創造了中國影史記錄,謝靳他爲商業妥協也是不得已爲之,他做的其實已經很好了。”

  蘇牧點點頭,“這一點我不否認。站在普通觀影者的角度,這部電影是很不錯的。在投資方角度來說,它也是成功的。我的評價僅限於學術角度。”

  《赤壁大戰》從大年初一上映,到今天剛好九天,首周票房數據昨天出爐。

  其中內地2450萬元,香江1869萬港元,灣島8460萬臺幣,統一以人民幣來計算的話,大概就是5500萬元左右。

  如此票房成績,絕對要算巨大成功了。

  另外如日韓、東南亞等市場上映未滿一週,票房數字還未出爐,但各地發行商反響都很不錯。

  尤其是在日本,僅僅上映三天時間,熱度已經超越了同期的的日本本土和好萊塢電影,直追程龍電影的熱度。

  談了好一會兒電影,林朝陽覺得話題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時間太長了,將話題轉移到了粱佐身上,他抱着胳膊樂呵呵的看着大家聊天。

  宴會進入尾聲,氣氛仍舊其樂融融,這時包廂的門突然被人推開,衆人望過去,只見兩個陌生的面孔站在門口。

  “諸位老師好、學長學姐們好!”

  爲首一人身材富態,油光滿面,見着大家就笑呵呵的拱手致意。

  衆人互相看了看,不知道這是何許人也,林朝陽倒是看着那人旁邊的年輕人眼熟。

  “現在胖得厲害,大家現在都認不得我了。我是79級國政系的餘雪松,以前經常參加五四文學社的活動。”

  胖子這麼一介紹,有兩個人立刻有印象了,陳健功上前左右看了看他,“你是餘雪松?”

  “如假包換!”

  “你這變化……太大了。”

  “嗐,人到中年發福了。”

  雖然在場認識餘雪松的不多,但見真是燕大的同學,大家還是熱情的招呼起了他。

  站在他身邊的小年輕也跟着進來了,餘雪松介紹說:“這也是我們燕大的學弟,經濟系的研究生小黃。”

  被呼作小黃的年輕人,禮貌的跟大家打了個招呼,特意湊到林朝陽身旁。

  “林叔叔好!”

  衆人聽着他這稱呼一臉懵,這是打哪兒論的?學弟變侄子了?

  林朝陽看着他那張臉,猶豫着問道:“你是胡文瓊的兒子?”

  小黃笑着說道:“您真是好記性。”

  胡文瓊是林朝陽圖書館的老同事,當年對林朝陽剛上班時還挺照顧。

  小黃叫黃建輝,那時候胡文瓊上班,到了寒暑假黃建輝就會跟着他媽媽到圖書館去看書。

  “你都長這麼大了!”林朝陽感慨了一聲,又問道:“你媽現在怎麼樣?”

  “前兩年退休了,現在發揮餘熱,去倒賣圖書了。”

  “人家是停職下海,她是退休下海啊!”林朝陽笑着調侃道。

  因爲是老同事的兒子,林朝陽對黃建輝的態度很親切。

  在他和黃建輝聊天的時候,一旁跟大家閒聊的餘雪松一直關注着兩人,見時機差不多了,找了個由頭便跑了過來。

  “小黃,沒想到你跟朝陽老師這麼熟!朝陽老師,當年您在學校的風采我到現在還記憶猶新啊!”

  餘雪松舉着酒杯過來敬酒,態度熱情中帶着些討好,林朝陽和他碰了個杯。

  餘雪松剛纔自來熟的跟陳健功等人講過他畢業後的發家史,他家在香江有親屬,畢業後沒有像其他同學那樣遵循分配,而是直接去了香江。

  到香江之後跟親戚做起了建築,後來又自己承包工程,變成了包工頭,經歷也算勵志。

  提到自己回燕京的目的,餘雪松說:“這些年爲稻粱謀,說來也是愧對燕大的教育。”

  “去年我注意到內地的電影政策放開了,就想着回來辦個電影公司,做點文化生意,也算是對得起知識分子這四個字。”

  “現在正在籌劃第一部電影,我打算以我們燕大爲背景,以海子的生和死爲主線,講述新時期的詩歌浪潮,和八十年代的光輝歷程……”

  餘雪松口若懸河的講述着他的文藝情結,當他提到詩歌和海子的時候,打動了在場不少人,大家對他要籌備的電影也充滿了興趣,一個勁兒的追問。

  餘雪松一邊應付着大家的問題,一邊把注意力都放到林朝陽身上。

  說了半天,最後他才說道:“電影這行我是初出茅廬,林氏影業的大名我是如雷貫耳,今天有幸遇到您,特希望能有個合作的機會。”

  鋪墊了半天,餘雪松終於圖窮匕見。

  實際上從他進門,林朝陽就察覺出了他的用意。

  這人出身燕大不假,把自己包裝的也很好,但身上的那股油滑、市儈,讓林朝陽本能的不喜。

  尤其是聽了他的電影策劃,感覺更不靠譜。

  “電影公司的事都是我愛人在管,我不參與。我給你個電話,你聯繫燕京這邊的人吧。”

  儘管不喜餘雪松這個人,但林朝陽還是給了他一個面子,這其中黃建輝這個老同事的兒子佔了相當大的因素。

  “感謝朝陽老師的支持!”餘雪松臉色激動。

  “用不着。”林朝陽擺了擺手,說道:“具體的事情還得你們自己去談。”

  “是是,我明白。”餘雪松連連點頭。

  接着他又給自己倒了杯酒,敬給林朝陽。

  “朝陽老師,那我就先告辭了。”

  “各位師友,我先走了!”

  衆人鬧了半天才明白過來,敢情這廝跑過來是爲了抱林朝陽大腿的,虧他們還以爲是餘雪松真是見了老同學分外親切呢。

  呸!噁心!

  待餘雪松走後,衆人紛紛吐槽起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也少不了調侃林朝陽幾句。

  陶玉書如今成了香江的大老闆這件事,在他們的小圈子裏早已傳開了。

  從當年教授之女下嫁農村窮小子,到陶玉書頂起半邊天,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連公司名字都是用的林朝陽的姓氏。

  在大家的眼中,林朝陽娶了陶玉書簡直是祖墳冒青煙了。

  上輩子踩着多少狗屎,才能娶到這麼才貌雙全,又忠貞不渝的伴侶。

  想想都讓人羨慕嫉妒恨!

  說說笑笑之間聚會結束,出了包廂,林朝陽正打算跟大家道別,就見不遠處有個熟悉的面孔在朝他這邊張望。

  林朝陽走了過去,“西川,你怎麼在這?”

  “朝陽老師!”西川跟林朝陽問了個好,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來跟人喫飯。”

  見着他的表情,林朝陽心中生出幾分明悟。

  餘雪松要拍詩歌和海子的事,當然少不了西川這個燕大三劍客之一。

  其實這些年自殺的詩人不少,比如服毒的方向、自溺的戈麥,只不過海子的名氣最大。

  “跟剛纔那位餘先生?”

  西川點了點頭,接着又說了他了解到的情況。

  跟餘雪松經過美化的敘述比起來,西川的敘述更加接近事情本質。

  西川前幾天接到了黃建輝給他打的電話,說是有個燕大西語系畢業的老學長在香江做地產發了大財,現在想回國內進入電影節蹚一回。

  “誰知道呢,可能是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吧。”

  西川口中的餘雪松和林朝陽剛纔見到的餘雪松不說完全是兩個人,也有着天壤之別,但林朝陽不認爲西川會故意誆騙他。

  人本來就有多面性,在他眼前和在西川眼前表現出兩幅面孔,對於餘雪松這樣的人來說再正常不過了。

  林朝陽並未因此而生氣,他問西川,“你沒跟他們一起?”

  “他們要去硬石俱樂部,不像是談事情的樣子,我就沒去。剛纔他們是聽說了您在這,特地過來的。”

  硬石俱樂部是國外有名的音樂酒吧,去年剛在燕京開了家分店,就在東三環亮馬大廈,門頭上面掛着個紅色甲殼蟲車,十分顯眼。

  那裏現在經常有搖滾歌手和樂隊演出,在燕京城人氣極旺。

  要不是過年時杜峯說起這些事,林朝陽也不會知道。

  林朝陽微微頷首,對西川說道:“那個餘先生太想當然了,不參與是對的,他的事恐怕成不了。”

  聽着林朝陽的話,西川露出信服之色,“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剛纔纔沒進去,想着等他們走了再跟您打個招呼。”

  林朝陽拍了拍西川的肩膀,“謝謝。”

  跟林朝陽說完話,西川又和77級的學長們打了個招呼,才離開了勺園。

  當年陳健功、黃蓓佳等人在五四文學社叱詫風雲時,西川還只是小字輩,但彼此也算熟悉。

  跟大家道完別,陳健功賴在林朝陽身邊不走。

  “你不回家,跟着我幹嘛?”

  “我這不是怕你走着無聊嘛,陪你聊會天。”

  兩人走到校門口,一輛黑色的奔馳停在林朝陽面前,陳健功嬉笑着說道:“我就知道跟着你肯定能蹭着車。”

  車上,陳健功提議明天叫點人到小六部口衚衕聚聚,林朝陽欣然同意,把任務交給了陳健功。

  送完了陳健功,回到家中林朝陽跟陶玉書說起今天遇到的餘雪松。

  陶玉書說:“知道了。他要是找到公司,我讓底下人跟他談,靠譜的話就給他個機會,太荒腔走板就算了。”

  “誒,對了,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前兩天玉墨她們同學還有人聯繫她呢,說要辦個公司,邀請她入夥。”

  林朝陽笑了起來,“這還真是全民下海啊!”

  去年春節後老人家的南下,帶給中國的改變在一年之後已經越來越具象化。

  一夜無話。

  翌日上午,陳健功和李拓、祝偉、於華幾人一起來到小六部口衚衕。

  昨晚他打了一圈電話,只叫了這麼幾個人來。

  “你這號召力也不行啊!”林朝陽打趣道。

  “唉,不是我號召力不行,是現在大家各有各的事要忙。”

  去年老人家的南下,好像給中國社會加上了加速器,不僅是許多人下海了,連那些沒下海的也整天忙的找不到人。

  社會的高速發展,讓每一顆螺絲都進入了高速運轉的模式,不能有一刻停歇。

  今天來的這幾個人也不是沒事,只是更重視和林朝陽的聚會而已。

  幾個人中,於華算是新加入小團體的。

  他去年在燕京待了一陣,回到了家鄉嘉興,到年末他的新婚妻子陳紅剛分了房子,他也有幸成爲了隨軍家屬,回到了燕京。

  於華的作品早年一直是在《燕京文學》發表的,結果87年《收穫》搞了個“先鋒文學專號”一下子把於華、馬原、陳村等諸多年輕作家推到了全國範圍內。

  從那以後,於華的作品就跟《燕京文學》無緣了。

  李拓提起這件事就有些遺憾,尤其是一個多月前,於華新的中篇小說《活着》在《收穫》第六期發表。

  小說以“我”在文化館下鄉採風的身份,引出歷經滄桑的老人福貴的敘述,有一種油畫色彩斑駁的畫面感。

  這部小說發表以後,迅速引起了文學界的注意,並且得到了許多資深作家、評論家的一致好評,在讀者羣體也收穫了高度評價。

  “那天我去給林津嵐拜年,他專門誇了你,說這部小說是一部傑作,還勸我一定要讀一讀,其實那幾天我剛讀完。”

  來自前輩的誇獎讓於華有些興奮,但還是謙虛了幾句。

  “於華這部作品有點可惜,字數太少了,要不然評茅盾文學獎很有希望。”祝偉略帶遺憾的說。

  “這有什麼的。沒有茅盾文學獎,還有莊重文文學獎,10萬塊獎金不比茅盾文學獎實惠多了?”

  一轉眼,莊重文文學獎已經舉辦三屆了。

  這幾年全國優秀中、短篇小說獎停辦,國內具有全國影響力的文學獎項就剩了一個矛盾文學獎。

  莊重文文學獎誕生之後很好的填補了權威文學獎項的空白,雖然從第一屆之後林朝陽就沒再參與,但這個獎項當初的底子打得好。

  背靠文協、獎金又豐厚,這幾年獎項在文學界的影響力與日俱增。

  尤其是在作家羣體當中,相較於茅盾文學獎更受歡迎。

  究其原因,無外乎高額獎金。

  經歷過八十年代末的通貨膨脹,原本還算可觀的稿費標準越來越顯得捉襟見肘。

  何況很多出版單位資金本就不充裕,刊物、圖書銷量疲軟,又有盜版衝擊,根本無力提高稿費標準。

  雖然有林朝陽當年爲大家衝破了版稅這條致富道路,但版稅終究只是少數站在金字塔尖上的作家才能夠享受到的。

  今天在場有三個作家,但迄今爲止能拿到版稅的,仍舊只有林朝陽自己。

  因而在這種情況下,莊重文文學獎一獎十萬塊的獎金就顯得十分給力了。

  只要得了獎,說一下子財富自由肯定是誇張了,但至少是解決了作家近幾年之內的後顧之憂,對作家的創作是個很大的幫助。

  說着莊重文文學獎,李拓又提到了獎項的第一屆得主陸遙。

  “陸遙可惜了!”

  去年11月中旬,陸遙因肝硬化醫治無效在陝西西安逝世,林朝陽當時還託中國文協送去了輓聯。

  “確實可惜,他寫作太拼命了,你們可別學他。”祝偉提醒道。

  說完,他又覺得自己的擔憂有些好笑。

  李拓都多少年沒出過正經東西了,林朝陽現在是個富貴閒人,唯獨於華……他轉向了於華,“你可別學他。”

  於華:……

  幾人聊着天的功夫,林朝陽家裏來了客人,是章藝謀提着禮品來給林朝陽拜年。

  見到於華,章藝謀也聊起了他的《活着》。

  章藝謀跟謝靳有相同的習慣,都喜歡訂閱一堆文學雜誌,從其中發現能給予他們創作靈感的作品。

  歷數他的作品,《紅高粱》《大紅燈籠高高掛》《秋菊打官司》無不是以這樣的形式誕生的。

  “你這部小說寫的真是好,有些地方有種油畫的衝擊感,‘老人的脊背與牛一樣黝黑’、‘犁開的田地像水面上掀起的波浪’,要是用膠捲拍成畫面……”

  章藝謀口中滔滔不絕的聊着他對《活着》的欣賞,於華心中隱隱有種感覺,忍不住生出了幾分期盼來。

  等章藝謀把小說剖析的差不多了,他終於說出了於華一直期待的那句話。

  “於華,你這部小說交給我來拍成電影吧!”

  “好!”

  於華幾乎是用喊着的聲音說了出來。

  自新時期以來,國內的電影發展幾乎是由文學託舉起來的。

  不管是謝靳、謝飛、謝鐵驪這些老一輩導演,還是章藝謀、陳凱戈、田壯壯這些新一輩導演,他們的電影創作都離不開小說這個文學載體。

  與於華同時期的謨言、蘇童等作家也都是因爲作品的影視化改編,才收穫了比同輩作家更大的名氣。

  於華以前不止一次幻想過自己的作品被改編成電影、電視劇,他沒想到,這一天竟然這麼快就來了,而且這還是章藝謀親自發出的邀請。

  祝偉調侃道:“文學獎項還沒拿着,電影大獎看起來有着落了!”

  李拓問:“藝謀下部就準備拍《活着》了?”

  章藝謀說:“這只是我的想法,還得跟公司溝通。”

  他這句話說完,李拓、祝偉、於華幾人的眼神齊刷刷的看向了林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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