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作者:杏遙未晚
聞說!

  山洞裏的一夜,就似一場從未存在過的夢境,雲衿在地面搖晃與泥石滾落的動盪之中回過神來,不由得抱緊了懷裏的花晴,隨之往山下各處望去。

  紫雲洞在後山山腰之上,下方便是整個偌大的空蟬派,此時山上動盪不堪,山下亦是不見平靜,地面上的落雪隨着這一番晃動再次被驚起,白茫茫一片侵染整個空蟬派,而就在這一片大雪掩目之間,一道金色光幕自空蟬派山門處升起,隨之朝着四周延伸而去,只見得整個空蟬派周圍皆透出莊嚴金芒,那些金芒越來越盛,越來越熾,將整個空蟬派籠罩其間!

  而就在這同時,幾道白色身影自山門處飛縱而去,消失在天際之間。

  縱然離得這般遙遠,雲衿依舊認出了他們,那是先前在空蟬派當中與衆人交手的那羣白衣人,如今他們退去,看來方纔那幻象所說的陣法,果然是有用的。

  想到這裏,雲衿不由再次往方纔那處山洞看去,然而身後的山洞早已傾塌崩毀,再不見原來模樣,而那幻象自然也隨之煙消雲散。

  雲衿眸光一黯,心中隱隱升起一陣失落。

  那幻象在山洞中所說的話,她每一句都還清晰的記着,難以忘記。

  她甚至覺得,或許他就是慕疏涼,十歲的時候,迷茫不知何去何從的慕疏涼。

  那個人將原來的自己永遠留在了山洞當中,而走出去的,只是那個端方溫雅,將所有一切都給了天下正道的空蟬派大師兄慕疏涼。

  雲衿心中失落更甚,卻再無法尋得那道身影。

  “師妹。”就在雲衿心中沉吟之際,一直被雲衿所攙扶着的人終於睜開了眼睛。她茫然的往四周看去,待記起來方纔發生的事之後,才終於變了臉色,一把拽住雲衿的胳膊:“師父他們呢?他們現在……究竟這麼樣了?”

  雲衿搖頭,神色再次凝重起來:“不知。”她將花晴虛軟的身子攙住,低聲問道:“你還能走麼?”

  花晴昏迷再醒,卻是恢復了些力氣,她咬脣點了點頭,雲衿便道:“那我們快回去看看。”

  花晴再次點頭,兩人趕緊往山下而去。

  方纔的那番動靜早已經停止下來,四周一片寂然,只有方纔那一戰的痕跡還存留在四處,昭示着昨夜裏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雲衿與花晴匆忙趕回那大殿的時候,梅染衣正拎着染血的劍打算要往外走,眼見雲衿二人趕來,他方纔頓住腳步,開口便問道:“這陣法是你們開的?”

  雲衿往四周看去一眼,輕輕點頭。

  就在兩人說話之際,梅霜夢也走了過來,她看來比之梅染衣要狼狽不少,上身衣衫凌亂還染着鮮血,頰邊也有一道劍痕,還在往外滲血,但她卻渾不在意一般,只凝神朝雲衿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雲衿沒有隱瞞,隨着他們回到那大殿當中,將方纔在那山洞當中所發生的事情和那陣法的事情都告訴了衆人,只是並未將慕疏涼所說的那段過往說出來。

  等到雲衿說完,梅霜夢纔不禁一嘆,沒有想到因緣際會之下,竟然會開啓空蟬派多年前的陣法,這才終於度過此劫。

  然而雖是這般說,梅霜夢的神情卻半點也沒有鬆懈下去。

  誰都知道,這些人既然會來第一次,那就定然會來第二次。

  雲衿神情亦是認真至極:“那幻象告訴我,這陣法只能夠使用一次。”

  “不錯。”梅霜夢身爲當初空蟬派的孟章宗宗主,自是對陣術十分了解,她不過看一眼就判斷道:“這陣法不過只能維持半個月的時間,半月之中外人無法入內,但半月之後,若瀛洲再次進攻,便再無辦法了。”瀛洲此次來的人必然只是個開始,更加強大的敵人,恐怕還在後面。

  她說到此處,雙眸微沉,隨之往梅染衣看去:“要保住空蟬派,我們只能向其他門派求援。”

  梅染衣與之對視,不置可否,梅霜夢於是接着又道:“這半個月時間我會派其餘人下山去其他門派求援,雲衿你與花晴留在此處。”

  她神情複雜,沉聲道:“你們入門不久,貿然下山恐怕更加危險,如今有陣法相護,半月之內,這裏是最安全的地方。”她與雲衿對視片刻,終是嘆道:“等我們回來。”

  雲衿輕輕頷首,將此事答應下來。量力而行,知道自己如今守在這裏是最好的辦法,而留在這裏,她還能夠自慕疏涼所留下的那堆書信之中,查探更多關於瀛洲的事情,爲接下來的戰鬥做好準備。

  眼見雲衿點頭答應,花晴猶豫半晌,亦是隻得答應下來,而也到了這時候,梅霜夢眸光才輕輕閃爍,輕輕拍了拍雲衿肩頭道:“你們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雲衿微微頷首,又問過了空蟬派其他人的狀況,才知道有的人受了傷,有的人正在照顧,如今全都已經先回去了,等一會兒他們便收拾行裝,準備往山下而去。

  孤立在雪山之上的空蟬派,十年之後終於走出了雪峯,卻沒有想到會是這般情形。

  離開大殿之際,雲衿不禁又看了梅染衣一眼,那人依舊如寒梅般凜然毫無表情,只眉目淡淡的往雲衿瞥來,雲衿心中有話要問,但見四周衆人,卻也只得將心中的話壓了下去,與花晴一道回了弟子居。

  。

  與花晴回到各自房間之後,雲衿才終於能夠鬆開緊緊繃着的心絃,往凳上坐去。

  雲衿曾經也有過在生死之間遊走的經歷,後來她開始努力練劍,她開始調查與瀛洲有關的一切,她相信總有一日自己能夠憑着自己的能力對抗瀛洲,爲那些曾經爲她死去的人報仇。

  但也一直到昨夜,面對那羣深不可測的白衣人,雲衿才終於明白自己所面對的究竟是一羣什麼樣的敵人。

  她根本什麼都辦不到。

  她與他們的實力,差得太遠了,縱然是那羣白衣人就已經叫她無法對抗,更枉論在那羣白衣人之後,還有更加可怕的存在。

  一種從未有過的無助與絕望自四周席捲而來,將雲衿籠罩其中,雲衿坐在桌旁,只覺得窗外的寒風飄進窗口,涼意侵了整個房間,她站起身來,正要關窗,卻被什麼東西輕輕磕在了膝頭。

  她低下頭,才發現是蘊華劍正在她腿邊輕輕蹭着。

  “怎麼了?”雲衿俯身將蘊華劍拎了起來,眼見着那把劍在自己掌心裏一動不動,終於牽扯着脣角無奈一笑,“若是你能夠跟我說話就好了。”

  她看着手中的劍,不知爲何腦中又想起了慕疏涼,想起了那山洞裏面與自己說話的孩子。

  只怪當時匆忙,她一直聽着對方說話,卻未曾與他好好說上幾句。

  如今再想開口,卻也遲了。

  就在雲衿微怔之際,一陣敲門之聲傳來,雲衿放下劍前去開門,才發現來的人是花晴。

  花晴站在門外,面色依舊是方纔的蒼白,只是那蒼白之中帶了些看來顯得十分勉強的笑意。

  “有事?”雲衿平靜問道。

  花晴將懷中抱着的東西遞到雲衿身前,雲衿這才發覺她手裏面拿着些傷藥和白布,她不解道:“怎麼?”

  花晴一雙眼睛盯在雲衿的身上,見雲衿未曾明白,這纔出手指了指對方的胳膊道:“你受傷了,我來替你包紮傷口。”

  雲衿隨着花晴所指看去,這才發覺自己手臂上果然被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傷痕,應是先前帶花晴去後山的時候被傷到的,只是她一心急着去紫雲洞,便將這傷給忽略了。

  眼見花晴都已經找了上來,雲衿也沒有辦法再拒絕,只得點頭道:“謝謝。”

  花晴於是進了屋子,拉着雲衿在屋中坐下,開始替雲衿包紮傷口,雲衿安靜的坐在旁邊,神情毫無波瀾,花晴低頭小心處理着她手臂上的傷口,忍不住低聲道:“你怎麼都不怕疼?”

  “嗯?”雲衿似是有些晃神,聽見花晴又問了一遍才道:“不怕。”

  花晴又道:“我要是能有你這般就好了,我雖然比你早些入門,但是卻什麼都不會,劍法也只是半吊子,現在空蟬派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卻什麼忙也幫不上。”

  雲衿沉默聽着花晴的話,等到手上的傷口被包紮得差不多了,花晴站起身來,她才低聲問道:“對你來說,空蟬派這麼重要?”

  “當然,這裏收留了我啊。”花晴抱着那堆傷藥,輕輕笑道,“離開這裏,我就無處可去了。”

  雲衿緊抿雙脣,聽到此處,才驟然發現,如今的她也如花晴一般,早已習慣了此處,離開這裏,也無處可去了。

  或許對她來說,不該長留纔是。

  兩人相對半晌,還未開口,卻聽得外面忽而一陣鐘聲傳來,空蟬山上大雪飛揚,鐘聲迴盪在雪地裏更顯空曠,一聲接着一聲,久久未曾消逝。

  花晴很快放下手裏的東西趴到窗口處,探頭望去:“是送別的鐘聲!”

  “師兄師姐他們下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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