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四六章
/strong海內十洲,瀛洲居於最東方,離中原最遠,縹緲難尋,乃是對衆人來說最神祕的存在。
但這個地方,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面,卻代表着整個十洲。
當初的中原並不瞭解十洲,也不清楚十洲有着怎樣的實力,有多少人,他們只知道海上有一座仙島,那裏住着許多實力近神的高人,那個地方叫做瀛洲。
直到後來,人們才知道原來海上的仙島不止一座,而是十座,十洲不是隻有一座瀛洲,但瀛洲卻絕對能夠代表十洲。
因爲十洲的大島主樑雍就在這裏。
黃昏再近,海水上盪漾着一片耀眼的金,祖洲烏煙瘴氣的戰事似乎並未影響太遠,瀛洲依舊立在一片金色霞光裏,島中城牆高聳,閣樓靜立,觀星臺上,幾道身影靜靜站在其間,似乎在等待着迎接即將灑落大地的星輝。
“他們本不應該這麼容易離開生洲。”站在高臺旁的人負手背對衆人而站,看着漸沉的落日,脊背挺直,“他們是拿到了你的靈石,召喚來赤鳥,所以才成功躲過我們的防守,來到祖洲山巔的。”
說話的人是百里輕,也是整個十洲當中與那位強大無比的島主最爲信任的人,不管是十洲還是中原,知曉他身份的人,都尊稱他爲百里先生。
如今百里輕負手站在此間,聲音平淡的與身後的人對話,但說出來的內容,卻句句皆是責問。
被責問的人是花枝,她神色漠然,與百里輕一般看着不遠處燒紅了的海面靜默不語,只是一雙眉峯卻緊緊蹙着,不知究竟在想什麼。
百里輕接着道:“他們還放走了祖洲牢房內的所有囚犯,佔據了祖洲。而他們手裏的牢房鑰匙,本應當也是由你保管的。”
說到這裏,百里輕終於回過身來,夕陽在他背後泛着微弱光芒,他的影子便深了起來,花枝看不清他神色,只微微眯眼,聲音裏壓彷彿壓抑着什麼道:“是。”
“是我疏忽,才讓他們偷走了靈石,偷走了鑰匙。”
“這些我自會負責,不需要百里先生多說。”
百里輕目光深沉的看着花枝,花枝沒有等他再開口,接着道:“他們拿不到他們想要的東西。”
“我用性命擔保,他們拿不到的。”
說完這些話,花枝轉身便離開,自始至終沒有讓百里輕再多說一句。
百里輕雙手還負在身後,一雙眼盯着花枝的背影,似乎是有話要說,最後到底失笑着搖了搖頭:“這丫頭脾氣倒是越來越大了。”
他喃喃說完這話,轉而看向身旁一名下人道:“魏灼呢?”
那下人面色稍變,很快低頭道:“百里先生,魏島主不在。”
百里輕微不可見的皺起了眉頭,對於這個答案並不滿意:“他去了哪裏?”
下人遲疑片刻,百里輕又道:“你儘管說。”
“魏島主他……出去了。”
“去哪個島上鬼混了?大島主當年親口說過,不許他離開炎洲,他倒是忘了?有人闖進了十洲,他竟然還有心思去鬼混?他炎洲第一個將人放出來,我都還沒有數落他……”
“去中原了。”
話音被下人一句話打斷,百里輕怔了怔,沒有立即說話。
那下人小心觀察着百里輕的神色,大着膽子繼續道:“魏島主說,聽說中原有他要看的東西,他想去看看。”
想去看看。
一個似乎很簡單的理由,但這理由卻讓百里輕面色驟然凝了下來。
因爲從前的二十多年間,魏灼從來沒有這般“想”過。
他轉過頭,朝着中原的方向看去,大海茫茫,此處早已經看不見中原的海岸,只看得到漸漸沉下來的夜幕,還有天空中開始被點亮的星辰。
良久,他長長嘆了一口氣,面色有些古怪,終究朝着另一側,最高處的那座閣樓而去。
那位天下間修爲最強,最爲神祕的瀛洲島主樑雍,就在那裏。
。
同樣的夜色之下,赤鳥身影掠過天際,薄雲之上,幾道身影正注視着下方的一切。
“你們真是瘋了!”
說出這話的人是黑衣,他坐在赤鳥背上,雙手緊緊地摟着那隻大鳥的脖子,臉色看來竟比身後的病人慕疏涼還要煞白。
慕疏涼似乎想笑,到底還是牽扯着脣角用咳聲掩去了笑意。
雲衿也坐在大鳥的背上,正在慕疏涼身後,有些擔憂的看着被黑衣揪緊了脖子的大鳥道:“你鬆鬆手,這鳥要被你勒死了。”
似乎爲了印證雲衿此言,赤鳥撲棱了幾下翅膀,飛行的路線開始東倒西歪起來。
黑衣被嚇得不輕,根本不敢鬆手,忍不住又叫了起來:“我一定是瘋了才答應跟你們一起來!!”
“你本來就是個瘋子。”慕疏涼毫無愧疚的說了一句,這才低頭往下方看去。
黑衣仍舊閉着眼睛,但卻像是知道慕疏涼與雲衿的動作,他扯着嗓子道:“下面怎麼樣了?”
“庚長老他們已經破了元洲和玄洲,現在正在往鳳麟洲,十洲的人都在往那邊趕去。”說話的人是雲衿,她說完這話,擡頭又往身前慕疏涼道,“師兄,我們什麼時候下去?”
慕疏涼沉吟片刻,搖頭道:“再等等。”說完這句,他低頭再次輕咳起來。
雖然有了黑衣千里送藥前來,讓慕疏涼恢復了意識,但云衿等人都知道,這藥並不能夠救命。據黑衣所說,因爲每一代都是這般體質,所以慕家當中自然也有能夠應對這種情況的藥,這藥不能夠救人,只能讓人在油盡燈枯之際,還能保證意識清明。
知道慕疏涼出事之後,黑衣便猜測對方或許能夠用上這藥,所以他立即便去了慕家,拿到了這藥,這纔在關鍵時刻趕來此處,喚醒慕疏涼。
而慕疏涼知道時間所剩無多,醒來之後也未曾休息,立即便通知庚長老衆人,開始了最後的計劃。
因爲祖洲位置特殊,處於十洲中央,阻斷了兩方的聯絡,所以衆人兵分三路,由扶嘉等人守在祖洲,阻止前方的生洲流洲聚窟州等人來援,而庚長老等人則帶領另一部分人前往後方,經過元洲與玄洲,攻向鳳麟洲以及最後的瀛洲。
剩下來的慕疏涼雲衿與黑衣等人,則乘坐赤鳥直接前往瀛洲,趁機找到那件由老島主所留下來的寶物。
“我們只有一次機會,當初那件東西的所在,老島主只告訴了我一個人,所以梁雍就算知道我們會來,也不知道我們的去處。”似乎是因爲這些天來身體不適,慕疏涼的聲音有些沙啞,“一旦我們出手,他便會知道那東西的所在,我們這次若沒有成功,應該就再也沒機會拿到了。”
雲衿神情凝重,輕輕頷首,一旁黑衣安靜了一會兒,這時候終於也道:“你的調虎離山真的能成功?”
“庚長老實力不凡,有他在,十洲必不敢輕視,他們縱然知道這是調虎離山,也只能被我們調走。”慕疏涼絲毫不擔心這個問題。
只是片刻之後,他又道:“不過此時絕沒有這麼簡單,這一場我算上的是瀛洲所有的明面勢力,還有一些人……我算不了。”
“什麼人?”
“不知道。”慕疏涼搖頭,“我派人調查瀛洲十數年,卻一直調查不到,但我知道瀛洲的高手絕對不止這些。待會兒我們下去會遇上什麼人,我也不知道。”
這還是雲衿頭一次聽慕疏涼這般嚴肅的說“不知道”三字,她早知這一場不會太過簡單,是以聽到這話,也並未覺得不安。
“本少爺纔不想跟你去送死!”黑衣掙扎了片刻,終於自鳥背上睜開眼來,他依舊用那般彆扭的動作抱着鳥脖子,然而神情卻十分認真,認真得在這種動作下顯得有些古怪,“要真遇上了什麼,一路打過去就是。”
慕疏涼笑了笑,認真道:“我自然也不會去送死。”
就在三人談話之間,時間已經過去得差不多了,雲衿一直低頭看着下方的情形,一直到此時纔開口道:“庚長老與百里輕帶的人在鳳麟洲橋頭交手了。”
聽到這裏,慕疏涼頷首道:“我們該下去了。”
黑衣聽着這話,似是鬆了口氣般嘟囔一聲,隨即赤鳥開始往下方而去,不多時,三人一鳥便降落在瀛洲南處的一座巨石之上。
此時已是深夜,因爲戰事,瀛洲卻是一片燈火通明,另一側橋頭處不住有刀光劍影傳來,而三人所在這處卻是安靜異常,只有海浪在身後不住咆哮,發出重重的拍岸聲。
腥鹹海風吹過面頰,雲衿擡眸看着不遠處那座高聳的城樓,看着城樓之上那與靈石上一般的圖騰,心中熟悉的感覺更甚。
然而她沒有時間去思考這熟悉的感覺究竟是從何而來,因爲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雲衿先從鳥背上躍下,隨之回頭將慕疏涼也扶了下來,這時候黑衣也早已經下來了,他不情不願的將慕疏涼背在身後,喃喃道:“早知道來是要做苦力,我肯定把藥扔下就跑了。”
事實上自再醒來之後,慕疏涼的身體便已經衰弱到無法再站起來了,所以這次將黑衣帶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爲他需要有一個修爲高強又能夠跑腿的人。
“當年你受傷的時候我也不是沒背過你。”慕疏涼靠在黑衣背上,有些無奈的道:“我總不能讓師妹揹我過來。”
黑衣不滿道:“你那是扛着我走的,不是背!你也不想想本少爺當年被你扛一路顛得有多難受!”
黑衣這話沒有得到慕疏涼的迴應,因爲慕疏涼突然想起幾天前他剛從沉睡中醒來的時候,雲衿雖沒有揹他,卻是抱着他逃了很長一段路,那對一個男人來說的確不是什麼有意思的回憶,他只得輕咳一聲,將此事給掩了過去。
雲衿不知道這時候慕疏涼究竟在想什麼,她觀察着遠處的動靜,回頭對慕疏涼道:“師兄,我們要去哪?”
“去那裏。”夜色之中,慕疏涼毫不遲疑的往遠處恢弘城牆指去。
瀛洲城,那裏應當算得上是整個十洲最危險的地方,他們要找的東西就在那裏面,似乎不合情理,又在情理之中。
黑衣擡了擡眉,足下生風,揹着慕疏涼身形極快的往那處城牆掠去,他的身法極強,若非揹着一人,恐怕旁人根本無法探得他的行蹤,雲衿亦是使勁了全力才勉強跟上他的動作,一行人藉着夜色往月下的瀛洲城而去,而在這夜色之中,冷風拂過,帶來了一抹清淡的槐花香味。
三人越過城牆,才發覺早已經有一道身影在城牆後方等着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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