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五九章

作者:杏遙未晚
聞說!

  /strong雲衿忽而怔住,視線直直落在這劍上,就像是透過這把劍,看見了被塵封已久的歲月。

  四下突然安靜起來,鳳宣低頭盯着眼前的劍,神色亦是懷念而沉重。

  唯有陌遲擡手要去拿劍:“原來你一直背在身後的寶貝,就是一把斷劍?”

  他指尖觸向劍柄,正要將東西拿起來,卻見眼前忽而一晃,那把劍竟自己動了動,遠離了陌遲的手。

  陌遲話音不由一頓,看向這劍的目光終於也變了。

  鳳宣好不容易看他這番呆滯神情,忍不住笑了起來,挑眉道:“別小看這把斷劍,他雖然是斷劍,但卻比其他劍都要好用,它可是我爹的佩劍,平時只讓我們鳳家人碰,其他人別想碰它。”

  他話音剛落,卻聽得身旁雲衿突然開口喚道:“蘊華劍。”

  這一聲喚,讓原本縮在鳳宣身後的蘊華劍突然一頓,而後就在鳳宣驚訝的目光注視之下,蘊華劍突然瘋了似地掠到了雲衿的腿邊,然後他搖搖晃晃的用劍柄蹭着雲衿小腿,看來竟是親暱極了。

  鳳宣登時張口結舌。

  陌遲抱臂好整以暇道:“鳳家人才能碰的寶貝?”

  鳳宣瞪了陌遲一眼,只是心中依舊不解,不由得目光猶豫的往雲衿看去。

  雲衿出手安撫着面前許久不見的蘊華劍,神情亦是不比鳳宣輕鬆。她緩緩擡起頭來,與鳳宣對視在一處,輕聲解釋道:“這把劍曾經陪過我很長時間,五十年前此劍在瀛洲被人折斷後便不知所蹤,沒有想到,它會出現在這裏。”

  鳳宣像是怔住了,半晌沒能夠答話,於是陌遲悠悠道:“所以說,這把劍原本應該是雲衿的?”

  雲衿垂眸不語,卻是似有不解。

  鳳宣盯着雲衿看了一會兒,突然開口道:“你去過塢城,是嗎?”

  “塢城外,山林裏。”鳳宣緊緊注視着雲衿,神情似乎有些緊張。

  雲衿將這五個字喃喃唸了一遍,意識穿過記憶的迷霧,終於回到了那個寒冷徹骨的雪天。

  “五十年前,塢城外的山林,我去過。”雲衿垂眸輕聲道。

  鳳宣輕咬下脣,神情微變:“果然是你。”

  雲衿直覺鳳宣自是有話要說,她擡眸看向對方,等待半晌,終聽得鳳宣低聲道:“這把劍,是我爹在五十年前從塢城外的樹林裏用一壺水換回來的,他說將劍換給他的,是一個將死的男子。”

  聽到此處,雲衿不覺道:“師兄。”

  話音出口,她不由一怔,至此才發覺,五十年來自己從未再主動提過此人,卻沒想到那個名字一直藏在心底,從未離散過片刻。

  鳳宣與陌遲皆朝她看去,鳳宣沉默片刻,才接着又道:“我爹說,那時候那人懷裏還抱着個昏迷的少女,他說他死前還有些話想要對那少女說,可他等不到那少女醒過來了,所以那些話,他便讓我爹等那少女醒來之後再代爲轉達。”

  “可是後來我爹去尋人救他們,結果未能成功,後來路上又被十洲敵人所劫,等他好不容易逃出來,再去那山林中的時候,那兩個人已經不見了。”

  鳳宣語聲一頓,這才又看着雲衿,認真道:“你是當初那個少女嗎?”

  雲衿素來沉靜,自五十年前那一次失聲痛哭之後再未讓人看過自己的喜怒哀樂,但這一次,她卻恍惚着久久未曾作答。

  時隔多年,一直到今日,她才知道原來慕疏涼曾經託人爲她帶話。

  當初那個雪夜,竟發生過這樣的故事。

  強自壓抑着心中複雜的情緒,雲衿聲音沙啞的問道:“他……說了什麼?”

  “我聽我爹說,當時他沒能夠將那話帶到,所以這麼久了,他一直都記着,總有一天要將話帶給那人,若他不能帶到,那便由我來。”鳳宣已然認定雲衿就是當初那人,因爲蘊華劍從來不會主動親近鳳家人以外的人,除非那人是它原來的主人。他低頭看了蘊華劍一眼,轉而向着雲衿道,“那個人說,二十年之內,若沒有第三種信送來,那便是說那人已經不在了。”

  “那麼,你要小心。”

  說完這話,鳳宣停下話頭,有些不解的往雲衿看去,似乎想知道她會說什麼。

  然而云衿聽得此言,卻只是蒼白着臉抿脣不語。

  這話的意思,只有雲衿能懂。

  慕疏涼口中所說的信,當是那空蟬派密室當中的書信,第一種是黑衣所送來的信,內中傳來的是鬼門的情報,第二種是桓羅的傳信,裏面是十洲的情報,自五十年前十洲一事之後,這兩人都已經離開了各自的門派,也再沒能夠將鬼門與十洲的情報告知於她,但每過二十年,他們依然會遞信前來,道知自己的平安。

  只有無憂谷,自五十年前雲衿接管密室,一直到現在,從來沒有傳來過書信。

  雲衿也曾經疑惑過,身爲中原三大邪流之一,無憂谷雖早已經銷聲匿跡多年,卻依然讓人不敢小覷,然而無憂谷的那名內應,究竟爲何會長時間不曾有過訊息?

  如今看來,此事恐怕還有蹊蹺。

  慕疏涼說要小心,那麼要小心的,自然是無憂谷,無憂谷究竟有何目的?難道會比如今造成天下大亂的十洲還要危險?

  就在雲衿沉吟之間,鳳宣忍不住擔憂的問道:“究竟怎麼了?”

  雲衿默然片刻,輕輕搖頭。

  將這話放下,雲衿看着眼前的蘊華劍,心中隱約有種難以言說的失望之情。

  慕疏涼所託之言,竟只說了這些。

  關於她,竟隻字未提。

  她分明知曉自己本也不該有所期待,但卻依然心心念念,想要尋找他留下的隻言片語。

  “他……只說了這些嗎?”雲衿澀聲道。

  鳳宣看她神情,只得輕輕點頭道:“是。”

  雲衿微微閉目,沒有再開口。

  只有這些,那也夠了。他本就從未給過她什麼期盼,也從未有過多餘的承諾,她又在渴望什麼呢?

  就在雲衿沉默之際,鳳宣眸光閃爍,卻又突然開口道:“其實,他還留了一句話,不過那話剛說出口,他就後悔了,他讓我爹把那句話忘了,不用告訴你。”

  聽得此言,雲衿再次睜眸,怔怔看向鳳宣。

  陌遲坐在一旁,亦是輕輕挑眉。

  鳳宣吐了一口氣,輕聲道:“見於晨曦,慕於月下。”說完,鳳宣攤手道,“我爹對那日的事情印象很深,所以連這句話也記下來告訴我了,雖然那人說不必將這話帶給你,不過……我想這話大概對你有用?”

  雲衿沒有應聲,她端然坐在火堆旁,眸中漾着些微火光,像是在懷念很多年前的某段時光。

  慕疏涼所存在的那七天,對於幾十年的生命來說,短得像是流星掠過的剎然一瞬。

  她突然記起了當時一件很小的小事。

  他們二人行至炎州,遇上了當時的炎州島主魏灼,那時候魏灼還沒有認出他們的身份,所以在他詢問他們身份的時候,慕疏涼隨口說了一個謊,爲他們捏造了一個身份。

  那時候他稱她爲,晨月。

  見於晨曦,慕於月下。

  他們第一次相見是在什麼時候?

  那天在流洲島上,她帶着昏迷多年的慕疏涼躲藏在亂石堆下的洞穴當中,晨光升起之時,她出去探尋離開的路,等再回到洞中,慕疏涼便已經醒來了,她帶着滿身狼狽,一眼撞進了慕疏涼寧靜安然的眸子。

  後來呢?

  後來他們在夜裏同行,一路伴着星與月,說了許多許多的話。

  原來他是喜歡着她的。

  是因爲哪一場月光呢?

  雲衿頭一次覺得心底這樣的平靜和煦,像是飄搖多年的落葉,終於拂進了暖春的歸宿。她眼底浮着淺淺笑意,抑制不住微微翹起脣角。

  她還記得,後來她們乘龍歸去,在晴空之下,大海之上,他對她笑說,原來不是因爲月色。

  那時候她聽不懂,到如今,才恍然明白。

  那是他在說自己的心意。

  他喜歡她,無關風月。

  只是喜歡。

  原來這就是他的心意,時隔五十年,被他隱瞞起來的心意。

  往事的脈絡兜兜轉轉落在心間,不再有惋惜,只剩下滿足。雲衿唯一所慶幸的,是她將那幾天的日子牢牢地記在了心底,沒有絲毫遺忘,所以她才能夠只用一瞬,便串聯了整個故事。

  她自往事中回過神來,看着眼前欲言又止的少年,不禁輕笑道:“謝謝。”

  鳳宣愣神的看着她,還未反應過來,便見雲衿突然傾身上前,輕輕擁住了他。

  這是一個十分短暫的擁抱,空氣中隱約的梅香還未印在他意識深處,便已經抽身離去。鳳宣僵直着身體,面色終於在雲衿的注視下微微紅了起來,然後他輕咳一聲,轉過臉淡淡道:“不、不用謝。”

  雲衿淺笑着還未答話,那邊陌遲忍不住輕咳了一聲,用看戲的腔調道:“小鬼不是喜歡漂亮姑娘,怎麼又怕了?”

  鳳宣被他這話激得皺眉,轉而回頭語氣不滿的道:“不要你這死娘娘腔管!”

  兩人又是一番打鬧,等到他們吵得差不多了,雲衿才終於收拾心情,接着問鳳宣道:“爲什麼你爹說要帶蘊華劍去七海深淵?”

  鳳宣趕緊收了心思,回頭道:“我爹說,不久之前他偶然去了七海深淵,卻沒想到一直沒什麼動靜的蘊華劍,像是在七海深淵裏面發現了什麼,主動帶着他往山谷深處走去。”

  “蘊華劍帶着他到了一個洞穴之前,他原本要進去,結果卻突然出現許多十洲的人,他無奈之下,只能先行離開。但那些十洲人已經發現他了,之後他們便一直追殺我爹,我爹無奈之下將劍交給了我,自己去引開那些追兵了。”鳳宣將這話說得明白,他話音至最後,卻仍是眼神微不可見的黯了黯。

  雲衿知道眼前這少年就算表現得再冷靜,到底還是剛失去了父親的孩子,她輕輕揉了揉這少年的頭,心中卻另有疑惑。

  “七海深淵我去過,那時候我就是在那裏撿到了師兄的蘊華劍。”她微微蹙眉,接着道,“可是那時候,蘊華劍並未帶我去過什麼山洞。”

  那個時候的蘊華劍,對七海深淵並無特殊反應,爲何到了現在,卻突然之間做出這般反應?

  難道說,五十年後,七海深淵當中多了什麼從前沒有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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