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我見不得她傷心 作者:未知 許知意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直到那道矮瘦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直到臉上的肌肉笑的發酸,她纔回過神來。 許邕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樣,和他今日表現出來的也不一樣,小小的少年尚未長成,僅僅七歲,就有好幾副面孔。 在許逸申面前,他是謙遜懂事有孝心的兒子,在無人看得見的她的面前,纔會卸下面具,露出最叛逆惡毒的一面。 字字誅心啊。 她其實想反駁的,反駁即便她不配,她也與他是同脈相連無法改變的關係,想反駁縱然她瘋瘋癲癲,但誰也無法剝奪她活着的權利。 夜色是濃沉的黑,夏季的晚上,意外的讓她從頭到腳渾身冰涼。 她呆呆的立着,突然爲原主感到悲傷。 是她願意瘋瘋癲癲的嗎?是她願意給許家丟人現眼的嗎?明明她纔是需要安慰的人,爲什麼要反過來被再度傷害? 身爲至親骨血,他們就不覺得她可憐,就沒有片刻爲她感到心痛的嗎? 許知意說不清是什麼心情,嘴脣動了動,最終還是緊緊閉着。 算了。 沒誰會在意原因,人人看的皆是結果。 許知意苦笑着搖搖頭,將這件事從腦海中揮去,她甚至安慰自己,幸好不是原主,否則的話,一定比現在還要難受。 方纔還覺得今夜星光燦爛,現在再看,好像也就和尋常沒什麼差別。 她深吸口氣,像是放下了什麼一樣,慢悠悠的轉身往小南軒而去。 在她走後沒多久,原先藏在陰影處的男人,才從暗處走出。 他面上的表情很是冷峻,刀割般的下顎緊緊繃着,只是那雙眼睛,在看向許知意離開的方向時,驟然變得複雜。 夜色漸濃,街上沒有人來往,他足足站了片刻鐘,才轉身快步往外走。 陸廷野一路快走,他知道從許家回楚家的必經之路,盤算着許邕離開的時間,果不其然,兩刻鐘後,他追上了他。 “喂。”他看着走在前面的主僕二人,叫道:“站住。” 那兩人先是不約而同的怔住,隨後個子稍高一點的僕人往回看了眼,疑惑之餘生出警惕。 小東道:“邕哥兒,好像是找事的,許是喝醉了也不一定,要不咱們跑吧。” 許邕回頭瞟了眼,這時候陸廷野再次發話,道:“姓許的那小孩,叫的就是你,給爺站住。” 這下小東睜圓了眼睛:“他怎麼知道?難不成是冤家?邕哥兒,冤家咱們更應該跑啊!” 許邕眼神很好,只稍稍打量,就知道對方是練過的,看其走路的姿勢,興許功夫還不差。 既被盯上,跑?能跑的掉嗎? 許邕年紀雖然小,可心思卻不淺,只短短時間,就有了思量,說道:“看看他要做什麼。” 話音剛落,男人已經到跟前,他模樣英俊,卻面如寒霜,許邕自然也沒給什麼好臉色,稚嫩的臉蛋嚴肅的繃着。 陸廷野很高,居高臨下的看着他,許邕卻需要仰頭,他明明還沒有小東高,做這個仰頭的動作,卻比小東要好看。 “你認識我?” “啪!” 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的。 小東愣了,許邕短暫愣怔之後,臉上染上怒氣,一主一僕還未開口,就聽對面的男人嗤笑了聲。 “這一巴掌打你目無尊長。”陸廷野揚了揚眉,微微壓低身體朝他靠近。 許邕感受到了威脅,下意識的後退,面上的反感顯而易見,然而卻一把被面前的男人給提拎起衣領,將他又拉回到前面來。 他手上用力,輕拍着他的臉蛋,目光凜然,說道:“血緣關係,不管你認不認,都擺在那裏,她是你的阿姐,你們血脈相連,旁人那般傷害她,你也那般傷害她?她做錯了什麼?得病是她願意得的,發瘋是她願意發瘋的,但凡你們護着她一些,在她做出那些事情之後,心疼她一些,都對得起身上流着的同樣的血。” 陸廷野捏着他,令他感到很難受,脖子被勒着,似乎要無法呼吸了般,他激烈的掙扎起來,陸廷野便將力道鬆了幾分。 許邕得了喘息,心中越發不爽,他大概知道男人爲什麼而來,倒是沒有想到,那瘋瘋癲癲的女人,居然還有人爲她出頭。 他怒目瞪着他,說道:“血緣關係?有血緣關係我就要對她好,就要護着她嗎?” “你完全也可以不那麼做。”陸廷野說道:“可她沒做過傷害你的事情,你爲何要出口傷人。她念着姐弟情誼,可以不同你計較,但我不能。我見不得她傷心。” “你憑什麼?”許邕呵笑:“你和她什麼關係?” “我不憑什麼。”陸廷野慢慢直起身子:“一顆在意她的心罷了。” 許邕這下笑意更盛,癟嘴道:“還會有人在意她?” 陸廷野沒興趣對着許知意之外的人,訴說情意,只再次提醒他:“若下次再讓我碰見你對她出言不遜,就不是今天這樣的懲罰了。” 男人的身影在月色下拉的很長,遠處傳來打更的聲音,梆子一下又一下,悠長而寂寞。 小東看着許邕在原地站了好半天,一動不動的有點可怕。 他硬着頭皮慢慢開口道:“邕哥兒,咱們耽誤了些許功夫,得趕快回府上去了,不然老夫人要擔心的。” 許邕盯着鞋子,半晌纔像是發泄般的,惡狠狠的道:“她怎麼沒做過傷害我的事情?她怎麼沒做過!?” 楚寧去世之後,楚家來接他,那會兒他才三歲,根本不記事,後來等他四五歲懂事的時候,聽到最多的話就是“你阿姐是個瘋子”。 他那個時候才知道,自己是許家人,父親是當朝六品官員,母親離世,阿姐是個隔三差五就會跑到街上發瘋的瘋子。 六歲那年的時候,他親眼見到過她發瘋。 她渾身髒兮兮的,和街邊的乞丐沒有什麼差別,蓬頭垢面,一雙幽幽的眼睛,看起來陰氣森森的,宛如惡鬼。 那會兒她蹲在路邊,和一隻狗搶東西喫,旁邊圍了不少人,所有人都在笑,甚至還有人朝她吐口水,可她懵懵懂懂,憨憨的跟着笑。 這是他的阿姐嗎? 他怎麼可能有這樣的阿姐? 跟着一起出來的楚家的表兄弟表姊妹,笑哈哈的大聲說“快看你阿姐!”“你阿姐跟條狗一樣哦”“好丟人啊”之類的話。 很多人看他,對着他指指點點,他連多停留的勇氣都沒有,捂着臉,逃也似的飛竄而去。 說什麼她沒傷害他? 她讓他臉面盡失讓他擡不起頭來! 她帶給他的是這些年的恥辱! 她活着就是整個許家的恥辱! 她應該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