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出宮行(五)

作者:清湯涮香菜
雞鳴晨曉,陸縈懶懶睜開眼,顧青盞竟還未醒,昨夜燈會一直鬧到下半夜才收場,着實累了。

  她難得睡得這樣熟,陸縈不忍驚醒她,躡手躡腳想要從她身畔移開,可稍稍有些動作,她便察覺了,她用手臂扣住自己的腰,雙眼也不曾睜開似醒非醒,口中喃喃:“阿縈,你去哪?”

  “你再睡會兒。”陸縈輕聲道,清晨她柔媚無骨的模樣很是令人心動,眉眼溫柔讓陸縈忍不住想去撫她,陸縈學着顧青盞平日裏照顧她的語氣,道,“我去取些熱水來與你梳洗。”

  “嗯。”顧青盞扶着她腰肢的手緩緩往上,掠過她的身體,最後曖昧地勾住了她的脖頸,拉近了兩人的距離,睜開眼眸,道:“嗯,我的阿縈也會照顧人了。”

  她的雙眼這樣深情一望便惹得自己無法自持,近在咫尺的距離,陸縈順理成章低頭在她的軟脣上啄了一下,“昨夜累了,你再睡會兒。”

  顧青盞鬆開陸縈,又眯上眼揚起嘴角點頭,她又沉醉在陸縈的體貼裏,除了陸縈,縱使她三日三夜不睡,又有誰會關心她?沒有人會將她當作普通女子去看待,殊不知她多想可以像一個普通女子那樣,與被,像如今的幸福一般,算曇花一現,於她而言也是種無盡的幸福與滿足。

  “出來了!出來了!小姐出來了!”碧落躲在農舍的雞棚後,壓低着嗓子。

  “你小聲點。”

  “你不是怕死嗎?你不是不敢跟來麼!”

  昨夜花燈會熱鬧繁華,再加上顧青盞一門心思都沉溺在陸縈身上,竟沒注意到身後還畏畏縮縮跟了兩隻“小賊”。

  兩人在這農舍附近蹲點一夜未睡,現在頂着眼圈,又差點爭吵起來,這會兒終於看見陸縈單獨出來了。

  “小姐!”碧落察覺到陸縈看向了她,伸手朝着陸縈猛招,她雖然在王府叫了陸縈三年“娘娘”,到頭來還是小姐叫得親切,“小姐!快過來!”

  陸縈捧着木盆,裏面是剛打好的熱水,見有女子朝她招手,便放下手中木盆,疑惑着走了過去。

  待她一走進,再仔細看那眉眼,果然是陸縈!幾月不見,碧落霎時熱淚盈眶,直接抱了上去,“小姐……你真的還活着!太好了……我們趕緊走……”

  陸縈都被她抱着喘不過氣兒,也不知她嘴中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除了我,你不許再與其他人親近。”

  陸縈第一時間想起的是顧青盞的話,要是阿盞看到了,定是又要生氣又要哭的,陸縈一股子蠻勁推開碧落,眼底滿是警惕。

  見陸縈不着一句話,反而轉身要走,碧落更難過了,她牽住陸縈的手,“小姐,是奴婢啊,我是碧落啊!”

  陸縈看她的眼神終是陌生又疑惑,但眼前這女子似乎也是認識自己的,“你……認得我?”

  “小姐……我們還是快走吧!”

  “阿縈?阿縈……你在哪?”屋子裏傳來顧青盞的聲音,一聽到顧青盞的聲音,陸縈便要轉身回屋去。

  “小……”碧落還未說完話,被秦言拉走了。陸縈再回頭看那二人時,他們早已溜遠了,真是好生奇怪。

  “你拉我幹嘛?!”

  “你不覺陸姑娘很奇怪麼?”

  碧落冷靜了一小會兒,再回想起陸縈看她時的眼神,分明像是在看陌生人,“小姐……小姐好似不認識我一般……”

  又想了想,碧落驚恐:“莫不是那女魔頭使了什麼歪門邪道,控制了小姐心智!那更要將小姐救出來纔是……”

  秦言摸了摸下巴,嘆道:“陸姑娘這病症倒是有點意思……”

  “你這偷酒小賊不是自稱神醫麼!你倒是將小姐的病治好呀!她都不認得我了……”想起這裏,碧落更是委屈。

  “治病講究望聞問切,如今我們連陸姑娘的身都近不得,算我醫術超羣也迴天無力啊……”

  “這個,自然有法子的!”碧落想起了什麼。

  “怎去了這麼久?你方纔在同何人說話?”顧青盞的耳力很好,縱使碧落聲音壓得很低,她也聽到了窸窸窣窣的動靜。

  陸縈遲疑一瞬,才笑道:“碰上兩個問路的,我哪裏知道。”

  “我自己來……”

  “你別動,我來……”陸縈替她仔細地擦着臉,想起自己受傷的那段時日,顧青盞是這樣寸步不離照顧自己,喝的每一口粥,她都是親自喂的。

  “阿盞,除了你,我是不是還有其他家人?”陸縈再度問起這個問題。

  同樣的問題,顧青盞卻給了不一樣的回答,“我認識你時,你便是一個人,但我已遣人去調查了,一有消息告知你,可好?”

  “阿盞,你有家人嗎?”陸縈一面爲她描着黛眉一面問道,同她相處的這段時日,她一直是隻身一人。

  “沒有。”

  陸縈繪好最後一筆,握住她的手,“我便是你的家人,我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

  “阿縈,你想回家嗎?”

  “想……待你辭了官,我要帶你一起回去,我要娶你爲妻。”

  顧青盞將頭靠在陸縈身上,“倘若你的家人不同意呢?”

  兩個女子……他們會同意麼?陸縈一時高興,竟沒想過這個問題,“……那我也要娶你,你待我這樣好,我怎能相棄?”

  “僅僅是因爲我待你好麼?”

  陸縈笑着搖搖頭,“……因爲我喜歡你。”

  數月前說起這話還害臊得很,現如今說起來不知多水到渠成。不知不覺出來也半月有餘,北風南下,氣溫便驟降起來,今年京都的雪要比往年來得更早。

  顧青盞攬着陸縈騎白馬踏過蜿蜒的山道,山腳的紅梅含苞待放,這時天空中紛紛揚揚下起小雪來,落在一地枯葉上,一片荒涼之上又蒙上一層白霜。

  “我們初見時,也是這般嗎?”

  “不是,那時紅梅已經綻了,雪下的也比今日要美。”

  “阿盞,我們還是下來吧……”走過熱鬧的集市,顧青盞還這般摟着她,惹得行人一衆矚目,“他們都在看我們……”

  “那又如何?我喜歡阿縈,算天下人皆知也無妨。”

  陸縈低頭滿足地笑着,她總是能說些甜言蜜語讓自己歡喜,偏偏自己又喜歡得緊,古書上時常說着要克己克欲,但自己一遇上顧青盞便完全剋制不住,心裏總想着每日與她耳鬢廝磨,想要一直這般親密下去,怪不得有“從此君王不早朝”這樣一說,想來也是有他的道理的。

  依稀還聽着有女子感嘆着,“……唉,這長得好看的男子怎總是有龍陽之好……”

  又回到鄭宮,陸縈其實不止一次懷疑過顧青盞的身份,她只道她是這宮內的一女官,可女官竟能這般出入宮自由麼?可自己再盤問下去時,她又似要生氣了。

  “阿盞,你要出去麼?”

  陸縈見兩個丫鬟正服侍着顧青盞換上宮服。

  “有些事情要去處置,出去一下馬上便回來。”

  殿裏的這幾個丫鬟皆知道顧青盞“好女色”,也不知道從哪弄了個“女寵”回來養着,二人每日都在宮闈裏“廝混”,皇上雖對這事有所耳聞,但也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衆人皆懼顧青盞,明面上自然不會有所怨言,但在這深宮無聊久了,私底下嚼嚼舌根倒也是常有的事。

  “我算是明白了什麼才叫紅顏禍水,不僅能把男人迷得神魂顛倒,連女人也不放過……”

  “長得美又如何?皇上如今又不寵她,只得養個女寵來解解深宮寂寞唄……”

  “……話也不能這樣說,這後宮不是風水輪流轉麼?我聽聞皇上可馬上要冊封新的妃子了……”

  《劍來》

  再見鄭亦時,他整個人形似骷髏,眼眶凹陷發黑,縱使他只是一傀儡,但顧青盞還是行了禮,“參見皇上。”

  “他沒死!”見到顧青盞的第一眼,鄭亦便是如此歇斯底里,他拔出一柄長劍,指向顧青盞,“假的!屍體都是假的!鄭召沒死……你竟敢和顧雍聯合起來欺騙朕!”

  當年顧雍助他重組三晉會,助他弒父奪位,他該猜到會有今日,那老狐狸又怎會屈居他之下?只不過他得知鄭召與徐毓有染,一心想要殺了昭王,才聽信了顧雍讒言,如今想起來,最想除去鄭召鄭羽的,該是顧雍纔對,他覬覦這王位早已不是一朝一夕。

  鄭亦表面上統領着三晉會,但事實上實權一直在顧雍手中,自己在三晉會的勢力遠不如那隻老狐狸,自太皇太后去世,齊王慘死,昭王敗北以後,顧雍更是沒了顧忌,公然凌權朝堂之上,差明面上去主持朝政。

  可悲可笑至極,到頭來自己不過是一介傀儡,卻把鄭家天下都要易主他人。他承認,論才智論謀略論膽識,他着實比不過鄭召,鄭召如今退居北疆厲兵秣馬,逐鹿中原指日可待。

  “青盞,你說……朕是不是該死?”鄭亦收回劍,將劍刃抵着自己的脖子,望着這烏煙瘴氣的鄭宮,已然是顧雍的天下,他如今奪了權又聽信江湖術士之道,尋活人煉丹,追求不老之術,鄭亦似是瘋了一般,自嘲着問她:“你說朕是不是該死?!”

  三晉會逼瘋過很多人,此情此景顧青盞早已不是第一次見,只不過一國之君卻淪爲這般,看起來既可悲又蒼涼。

  “……青盞,想離開三晉會嗎?”鄭亦深知自己組建三晉會,組建這人間地獄,罪孽深重。

  “皇上還是喫些藥丸定定神。”顧青盞不動聲色地拿起桌案上的青花瓷瓶,倒了幾顆黑色藥丸出來,遞與鄭亦。

  鄭亦掃了她手中的藥丸,“朕不喫!越喫便越糊塗!”

  顧青盞看着地上那一顆顆黑色藥丸,黑曜石的地板上映出她的臉,她不敢擡頭看鄭亦的模樣,她害怕遲早有一天,自己也會變成他那般。

  “殺了顧雍,朕便解散三晉會,朕便解散這人間煉獄……只有你能殺……他只信任你……”

  “拿不到解藥,算解散了三晉會,我們也只有死路一條。”如若能殺,顧青盞早殺了。

  “你以爲殺了十三人便有解藥了麼?那朕便告訴你,從來沒有人能活着離開三晉會,從——來——沒——有——”

  “我們到頭來……都只不過是傀儡……活得生不如死的傀儡……”鄭亦像是能猜到自己大限已到,“朕負了大鄭的天下,朕負了大鄭的子民……朕活不長久了……早晚不過是一死……一死便了無牽掛……”

  鄭亦此時已是神志不清,顧青盞也是心亂如麻,她心裏此時唯一能確定的,便是要立即送陸縈前去北疆,鄭宮如今已不能再待,鄭召既然還活着,那陸將軍他們定與他在一起。

  “怎麼又不喫晚飯?”顧青盞再回去時,天已黑了,看着陸縈坐在桌前,一桌子的菜未曾動一口,“飯菜不合胃口麼?”

  陸縈繼續目視着前方,並不去看顧青盞,良久才憤憤吐了一句:“你騙我。”

  “阿縈……怎麼了?”顧青盞的心徒然緊了一下。

  陸縈擡起頭,眼眶已經紅了,可語氣裏全然都是憤怒,還夾雜着一些委屈,“你分明不是什麼女官,你是即將被冊封的妃子,對不對?!”

  聽她這樣說,顧青盞的心纔沒那般揪着,她喝了一杯酒,笑道:“原是喫醋了……”

  陸縈見她靠近,便刻意疏遠,白日裏那些宮女難聽的話,她都記在心裏,雖然她也不信顧青盞會是那樣的人,可心底到底還是有疙瘩的。

  “不對,你說的不對。”顧青盞不慌不忙地解釋,“……傻瓜,若我真是皇上的人,我爲何每晚都陪着你,不去皇上寢宮侍寢?”

  陸縈也是這般想,但心裏是難過,尤其是聽着“女寵”二字,她問顧青盞,“那我算什……唔……”

  喜歡一個人,連她生氣時的模樣也是喜歡的,陸縈喫醋的樣子顧青盞更是喜歡得緊。沒有絲毫預兆,顧青盞伸手托住她的臉,輕輕吻上了她的脣……

  陸縈還來不及閉上眼,習慣了她之前蜻蜓點水的輕吻,可此時……陸縈開始覺得有些不一樣了,除了脣與脣之間的摩挲……她的舌尖在輕掃自己的脣瓣,帶着熾熱的溫度和醉人的醇香。

  可陸縈的雙脣卻始終不曾鬆開。

  “阿縈……”兩人從未這樣黏膩地親吻過,一時動了情,顧青盞的氣息早已亂了,目光落在陸縈小巧的脣上,她用指腹在陸縈脣上來回撫摸,她貪戀這裏的味道,**道:“阿縈……聽話些……”

  陸縈覺得自己的臉頰已是滾燙,被她吻過的脣也是滾燙,卻還是執着地問:“……我…我算你什麼人?”

  “我的妻子。”顧青盞抱住她,鼻息在她耳畔一遍一遍掃過,最後竟忍不住張嘴**她精緻飽滿的耳垂。

  “嗯……”那一瞬,陸縈渾身都酥軟了,幾乎是癱軟在顧青盞懷裏,嘴裏忍不住發出一聲叮嚀。

  溫軟的情話還未說完,只這一句,便完全揪住了陸縈的心,“我此生最的人……”

  “阿盞……”陸縈也低喘着氣,用雙手勾住顧青盞的脖頸,仰頭主動吻上她,大腦一片空白,也不需要想着下一刻做什麼,彷彿在兩脣相接之時,什麼動作都變得那樣自然而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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