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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父親也說過同樣的話。”江彧遞給小朋友一張紙巾,“但結果可想而知。我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所以,久屋律師的尊重與感激,我有些不敢擔待。”
“江先生似乎對我有些敵意,倒也不奇怪。”久屋沒有辯解,耐心地晃動着茶盞裏的龍井,“世煥如此不信任我。從根本上講,江先生確實應該提防我一些。”
江彧看着杯中倒影。
“既然我該防着久屋律師,又爲什麼約我們在這裏?”
久屋啜飲茶水,沒能立刻回答這個問題。
他慢悠悠地仰起頭,朝着店中心方向擡了擡下巴,示意江彧看一眼電視機。
後者將信將疑地順着那道目光過去,餘光掃到一則訪談新聞。
訪談的一方正是金佑喆。
江彧下意識舉起茶杯,掩飾着眼底非同尋常的波動。
【你爲什麼殺人。】
女記者問道。
這個比上一次見到落魄許多的男人被拘束帶牢牢綁在椅子上,動彈不得。
他身形魁梧,充血的眼球異常可怖地俯視過來,他喃喃自語。
【因爲我聽見他們的竊竊私語,他們在密謀。我覺得他們想殺了我,不,他們一定是想殺了我。】
女記者像是沒想到自己能得到這樣的回答,繼續試探道:【你受到過這些密謀的傷害嗎?】
金佑喆低下頭,沉默了一小會兒。
【我不會讓這一切發生的,他們絕不會得逞。所以在開始以前,我必須要讓他們的聲音消失。】
【所以你是出於恐懼殺人。】
【恐懼?不,不是這樣。】金佑喆面無表情,【是自我保護。我需要保護我自己。】
【爲什麼你覺得需要保護自己?】
【他們要殺了我。】他還是死死咬着這個離奇的藉口,【這難道不是人類的本能嗎?一種從基因上就遺留下來的詛咒,爲了保護自己,殺掉別人,這不是再合理不過嗎?】
女記者有些不自然地夾緊雙腿。
【哦,好吧……你聽到的都是什麼樣的聲音?】
【一些讓人憤怒,讓人不甘的話語。每個人都在說話,不停地說話。你也是,你也非常、非常地藐視我。】男人似乎陷入了漫長的回憶,他十指交握,微微傾身,【——我想你在說的是‘殺人犯’。啊,沒錯,我沒聽錯,你又開始嘀咕了。你根本不想知道我聽見了什麼,這只不過是逢場作戲。】
女記者抱住一邊的胳膊,哆嗦着將話筒遞上前去。
【有嘗試過治療嗎?】
【治療?我又沒什麼問題,爲什麼需要治療?】
【因爲這難免會影響到你的正常生活,尤其是這種強烈的不信任感。】
【我不需要治療。】金佑喆篤定地說,【知道我的上一任醫生嗎?我不認識他,我對他的臉感到陌生,但他們都叫他‘主治醫生’。他想殺了我,他每一次都親自將慢性毒藥注射到我的血管裏,還用這樣的帶子綁着我。】
他猛地扯了幾下拘束帶,固定在地上的凳子咣噹作響。
【當我鉗碎他喉嚨的時候,我知道,我聽見竊聽器從那傢伙的骨頭裏傳來一陣碎裂聲……他一定不是醫生,他只是奉命來殺死我。】
【有人認爲。】女記者嚥了口唾沫,【你殺的那些人不止是出於心理原因,是有人指使你這麼做的。】
金佑喆無聲地擡起頭。
【是她們的錯,她們不該發出這些聲音。她們活該,她們理應閉嘴。】
瘋狂的訪談終於到此結束了。
江彧將注意力重新放回久屋律師身上。
雙方都在用眼前的食物彼此拉鋸,江彧分別揀了一筷子冒油的酥脆鴨皮,幾片緊緻的瘦肉,將黃瓜條與蔥絲包入薄餅,均勻地淋上醬汁。
還沒等東西送到嘴裏,就被聚到脣邊的氣息一口吞搶。
“大叔,好好喫。”裘世煥踢騰雙腿,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他坐直身體,伸手指了指烤鴨,“就是像那樣攤開來,然後夾東西喫嗎?”
江彧無可奈何地擦去他嘴角的甜醬,手指的力道不大,卻恰好抹下一道轉瞬即逝的紅痕。
“對,你可以自己試試,還有啊,不許再從我嘴裏搶東西吃了。”
裘世煥撇撇嘴,只好跟着他的動作在手心攤開薄餅。
和江彧不同,裘世煥在喫東西方面可是個十足的貪心鬼。
他夾了接近正常量兩倍的烤鴨皮肉,兩倍的佐料,而現在又準備禍害小碟子裏的甜麪醬了。
“爲什麼不能搶大叔的東西喫?”
他包了幾下都沒捏住外皮,只能拿牙齒去咬。
可惜貪婪總是有代價的。
薄餅一端的開口又一次鬆散,滑膩的鴨肉混着醬汁滑過塑料手套,從手腕間流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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