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舊人舊事
他的女孩只是很隨意地和那個卑微的少年說了幾句話，並送了他一幅畫，再沒有過交集。
卻就是這陰差陽錯的一次會面，讓那個少年開始蛻變，踩着血色一點點成長，不知不覺上百年的時光裏，就長成了一隻讓人聞風喪膽的惡魔。
而那隻惡魔無意間得到失傳已久的屠刀，又把屠刀……對準了族人。
一場血腥的殺戮，一場權力的更迭，舊主落幕，新主上位，背後卻染上了數千族人的血。
包括……大小姐的血。
窗外風聲愈急，李嶼白從回憶中乍然驚醒！
他眼底還帶着痛失所愛產生的痛楚，一時沒有從悲傷中走出。
直到身邊，江姝無意識地喚了一聲：“李嶼白。”
李嶼白從大夢中抽離，條件反射般應：“我在。”
江姝聽到聲音，便又安安心心睡了。李嶼白深呼吸一口氣，看着近在咫尺的熟悉容顏，失而復得的鬆弛感終於驅散了心中的陰霾。
他小心翼翼貼近江姝的臉，在她脣邊落下羽毛般輕飄的一個吻，再次將她擁緊。
他的眼神，溫軟深情，這一夜再也不曾從她臉上移開。
而同樣沒有睡着的，又豈止李嶼白一人？
客廳裏，寧雲湛單手插兜，優雅地倚靠在門口，一手持杯，喝酒看雨。
酒色深紅，襯得他本就冷白的膚色更白，而那精緻薄冷的脣色，因着氤氳的酒色，似乎變得格外靡麗。
他知道明天等待自己的是什麼。
因爲知道，所以今夜亦是思緒重重。
那一場由他挑起的內戰裏，血光漫天，李嶼白輕嘆：“你與她不過一面之緣，誰知竟讓你生了妄念……”
一面之緣嗎？
其實，並不。
他養精蓄銳的那些年，蟄伏在暗處，偷偷見過她很多次。
他在隔得很遠的地方，看見她與李嶼白出雙入對，舉止親密，甚至是……月下激吻。
他也混跡於人羣裏，與其他族人一起，簇擁着他們的大小姐，聽她高談闊論，把外面聽來的故事講給大家聽。
人羣裏有人問：“大小姐，你最喜歡外面的什麼？”
女孩便笑起來，眸光裏的憧憬清晰可見：“我最喜歡外面的房子，比族裏的輝煌霸氣多了！如果可以，以後我想在外面置辦一棟別墅，比我現在見過的所有建築都好看——當然啦，外面的時代發展那麼快，我相信很快就有那麼一天。”
帶着冰藍色面具、卑微藏於人羣的少年小心翼翼擡起頭，用那屬於少年變聲期的沙啞聲音問：“您……想要什麼樣的？”
大小姐沒有認出他來。
她沉浸在自己的想象裏：“它要特立獨行，美輪美奐，最好足夠高，就像處於雲端。還要有一扇窗戶，可以看見最美的月色……嗯，如果充滿華國元素，那就更完美了！”
那一夜，少年在昏暗的壁燈下，翻開了一本破舊的《建築設計學》……
再後來，少年漸漸有了名聲，就不怎麼敢出現在人前了。
他隱於暗處，默默擴展自己的實力，也只敢在夜裏偷偷去尋一尋她的足跡，見過她和李嶼白興致勃勃在主殿開闢一塊地，種着傳說中的蔬菜——彼時，他如同大多數低微的族人一樣，只能飲血而生。
也見過她拿出那支神奇的靈杖，救民於水火。
還見過她慵懶躲在角落，津津有味地把玩李嶼白那隻黑色詭異的聖器魔偶……
彼時，李嶼白嗓音寵溺又無奈：“寶寶，你手輕一點，數千年的錘鍊，魔偶最近好像開始有自己的思想和感覺了……”
……
再後來，寧雲湛無意間得到失傳上千年的血族聖器屠刀，他的名氣一瞬間就傳遍了血族。
也吹到了大小姐的耳朵裏……
那時候，他已經長成了一個一米八幾、英俊完美的成年男人。
族裏關於他的傳說，除了狠厲血腥的性子，便是他那千變萬化的臉，以及冰藍的面具。
但其實，他從拿到了大小姐畫的那張畫開始，他的容顏，就再也沒有變過。
那個女孩根據自己的喜好創作出的那張臉，是他的新生，救贖，以及……妄念的萌芽。
其實不一定是愛，或許只是執念。
他特意挑了一個魔偶出去執行任務的日子，帶着數千同樣卑微低賤的族人，殺入了主殿。但即便沒有魔偶的助力，李嶼白本身的力量依然強大到了讓他不可想象，哪怕他有屠刀在手，依然稍稍落了下風。
他與李嶼白唯一的不同，便是，李嶼白守護血族，而他，要的只是摧毀。
摧毀一切的高貴血脈，摧毀一切的聖殿建築，也摧毀尊卑制度，重建自己想要的世界。
摧毀，卻註定比守護要容易很多。
聖廟、聖殿、主殿、聖靈學院……
熟悉的建築一棟棟坍塌，熟悉的族人一個個死於屠刀之下，冰藍面具下的美麗少年，神色冷漠，面無表情看着他厭惡的一切化成廢墟……
直到，她的出現。
在他與李嶼白激烈的戰鬥中，那個女孩用靈杖修復着他摧毀的一切，物，以及族人，取而代之的，是女孩越來越蒼白的臉……
微微的無措之後，他朝李嶼白舉起屠刀，只有將李嶼白打敗，纔可以儘快結束這場戰亂。但就在屠刀化成巨大的虛影劈向李嶼白的那一刻，那個女孩冷漠的眼神突然朝自己看過來，然後，她手裏的靈杖帶着磅礴的力量，化爲冰冷的流光，在貫穿了自己的身體……
屠刀認主，感應到了主人的危險，第一時間折返方向，原本該劈向李嶼白的刀，在那一瞬間對着大小姐直劈而下！
一切短暫不過一秒，那樣猝不及防。
快到即便寧雲湛都沒反應過來。
而大小姐，在那場鉅變之下，似一隻破碎的瓷偶，頃刻之間全身佈滿密密麻麻的裂痕，生機漸漸消亡……
寧雲湛如墜冰窟！
冷漠的心臟，似也被那把匯聚了無數死靈的詭異屠刀凌遲，瞬間絞痛得無法呼吸。
他茫然無措地與大小姐對視。她的目光那樣冷，還帶着一絲嘲弄。
李嶼白失魂落魄般將她抱在懷裏，第一次沒了血族之主的儀態，死死抱着她，渾身顫抖，臉色白得像鬼。
“還不是哭的時候。”少女破碎的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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