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那場遙遠時光
還是之前的那個海邊酒店。
容景臣一人進入了李嶼白曾住過的那個房間。
房間的一切還維持着原樣,而這個酒店,早在當天和李嶼白聊完的夜裏就被容景臣買了下來,其實他希望用不到。
可李嶼白真的死了,而且死亡的方式,和他夢裏夢見的一樣:化成詭異的金紅色血霧,整個人消失得連一根頭髮都沒剩下……
江姝已經和封離、燕羽他們先回去,走的時候江姝眼睛發紅,情緒之消沉與當初江夫人離去時一般無二。
容景臣這邊的傭兵死傷無數,花了整整三天時間忙完善後工作,然後就獨自來了這個房間赴約。房間內,肅冷蕭條,唯獨窗邊那盆玫瑰花比上次見到要豔麗不少。
容景臣一時並沒有頭緒,身心疲憊之下躺在牀上,明明毫無睡意,眼皮卻開始打架。
然後,他好像墜入了一場夢裏,一場真實的夢,夢裏有江姝和李嶼白,而他容景臣,像一個觀衆,以第三視角,去看了一場別人的故事……
故事,從一個詭異的祭壇開始。
祭壇上,李嶼白坐在陣法的中央,九條鐵鏈穿身而過,血液從身體內涌出,順着鐵鏈劃出詭異的符號。他的懷裏,抱着毫無生機的江姝。
他獻祭了自己的靈魂,爲她重塑生魂;
他獻祭了自己的全部修爲,爲她融合肉身;
他將靈杖化作她的全身骨骼;
將自己漫長的生命獻祭,用自己的死,換她的生。
而江姝在他的懷裏,全身氣血漸漸有了凝聚的跡象,漫長的十年過去,在某一個清晨,江姝有了呼吸!
但與此同時,她變成了一個嬰兒……躺在保溫箱裏,一躺,便是三百年。
三百年後,嬰兒終於睜開了眼睛。
李嶼白眸光凝視着孩子,在她額間輕輕設下一個咒:
“我知道你不喜歡飄渺洲,這一世,便讓你忘卻前塵,在你最喜歡的華國,過你最嚮往的日子。”
他聲音溫柔,停了一會兒又開口:“你亦不需要記得我。”
不記得,便不必揹負對他的愧疚而活。
然後就是那場子午亭的廝殺,李嶼白靠着殘留的最後一分修爲,將極天的人擊敗,自己卻也因此受了重傷。
那一日的正午,李嶼白抱着江姝,用最後的殘餘力量,做了生命中唯一一次推衍。而容景臣蹲在牆角玩,與李嶼白所在的地方一牆之隔,被莫名其妙帶入了那場推衍的世界裏……
在那個世界中,李嶼白依然是帝都首富,但唯一的改變是,他自己養孩子。
那個孩子長大,與他親密無間,單純的眼睛裏卻只有親情。
她整日追星,家中貼滿了燕羽的海報,再後來,無意間與成年後的容景臣邂逅。
她說:“我遇見了一個好帥的男人,打架特厲害!”
李嶼白溫柔地嗯了一聲,心中卻泛起酸澀。
又過一段時日,女孩偷偷去了李嶼白的酒窖,翻箱倒櫃。李嶼白無奈作陪,問她:“你又要找什麼?”
“李嶼白,你有沒有1842年的紅酒?我發現我家臣哥哥喜歡哎!”
再後來,女孩將李嶼白親手種下的黑薔薇每天薅一把帶出門,早出晚歸,回來時眉眼裏都是羞澀的笑意,李嶼白便知道,自己的女孩……戀愛了。
李嶼白問她:“你很喜歡他?”
女孩點頭:“喜歡。”
“你瞭解他嗎?”
女孩如數家珍:“瞭解啊,他特別喜歡極樂鳥,喜歡1842年的紅酒,喜歡當一個拯救黑暗的英雄,他還會自己研發好多厲害的武器,李嶼白,等他這陣子忙完,我帶他來見你,你一定會喜歡他。”
李嶼白微笑地看着女孩,一時不知該怎麼接話。
但後來,女孩突然失蹤。
那個世界裏的寧雲湛是個不學無術的混混,與女孩並無交集。只有常年戴着面具的嗜血新主,他囚禁了女孩。
再然後依然是新主與舊主的對決,李嶼白也死在了那場夢裏。
同樣死在那場虛構世界裏的,還有FY財閥的太子爺,封離。只是,在那個世界裏,那位驚才絕豔的太子爺,因病死在了十八歲那年,且與女孩,並無絲毫交集……
那個世界裏二十年的光陰,似浮光掠影,只用了短短几分鐘時間,跳躍式的呈現在容景臣的腦海裏,容景臣像是走進了李嶼白的記憶,卻遺憾地沒有在裏面聽到關於自己的後續。
但李嶼白的記憶並沒有完。
那個推衍出的虛幻世界如被打碎的鏡片,在李嶼白死的那一刻分崩離析,畫面再一次回到了十九年前的子午亭。
牆角小小的容景臣因爲一場不小心被牽扯進的推衍術,神魂受創暈倒在地。
一牆之隔的另一邊。
李嶼白依然渾身浴血,從推衍的狀態中出來,再看懷裏孩子的眼神就複雜了幾分。
然後,輕柔而無奈地捏了捏她的小圓臉,自言自語:
“我以生命渡你,本就時日無多。但,我希望在最後這一程,你的眼裏心裏,是我,而不是不相干的旁人。”
所以,李嶼白果斷將嬰孩朝痛失愛女的江夫人遞了出去——
既然結局不喜歡,那就,從故事的開頭開始改寫。
這一個真實的記憶裏,李嶼白終於從參與者變成了旁觀者,旁觀着杏花村的那個寶貝疙瘩一步步成長,並在她即將情竇初開的年紀裏,以自己帝都第一美人的人設,誘她來到自己的世界……
那一日,那個女孩翻牆而入,眼裏帶着星星,雖一身狼狽的黑色斗篷,卻明目張膽垂涎着他的美色——
一如很多年前,斑駁牆角,薔薇花下,他的大小姐。
他看着準備開啓銷售模式侃侃而談的少女,內心情愫翻涌,眸光溫柔似水,不等她說什麼,便已經鬼使神差開了口:
“我願意。”
那樣輕,生怕嚇跑她。
卻又那樣堅定,像是終於圓滿。
……
容景臣睜開眼睛,眼前是酒店極具美感的屋頂。
他的心情卻很複雜。
像是找到了答案,卻又是那麼不真切的答案。
他不小心被捲進了一場推衍,在那個世界裏渾渾噩噩長大,然後遇到了那個女孩,與她戀愛,卻又無疾而終。而他從推衍中退出,卻是將經歷的一切忘得乾乾淨淨,只潛意識裏記住了那些碎片……
起風了。
窗戶邊的玫瑰,漸漸暗淡。
。